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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五十二章 白嶺 文 / 懵懂的豬

    還是那句話,該來總歸要來,躲不過的怎麼也躲不過,前世那個令自己坎坷半生的龐然大物,如今又一次出現了。

    當然,回想前世,此時的雲升實業還是一家頂著全民所有牌子的集團公司,它的背後是哈市輕工局和北疆省紡織品貿易公司,記憶,雲升實業94年作為國家股份制試點企業進行改制,其後就成為了後來真正意義上的股份制民營集團公司。

    躲不過的事情楚振邦也沒打算躲,只是心裡那份緊迫感又加重了幾分。

    茂名鄉的洪災終還是暴了,鄉政府駐地第二天下午被迫遷移,隨後,武裝部申請調來的武警部隊當天晚上掘開了清運河北段河堤,以此舒緩河道下游的防汛壓力。

    楚振邦第一次參與組織團委活動半途告終了,他和姚瓊、何小雅第二天一早就帶著隊伍回轉縣城。回程的路上,楚振邦才從何小雅那裡得知一個消息,姚瓊的老家是南大溝鄉的柳野堡,前年縣裡組織各鄉鎮的年輕人上山搶伐「燒死木」,也就是大安嶺火災被焚燒過的樹木。結果柳樹堡那邊組織的村民搶伐隊山上遇到了泥石流,五個村民葬身荒山,其就有姚瓊的弟弟。

    對於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搶伐燒死木運動,楚振邦前世就瞭解的很清楚,據說這場運動的起因,是有專家宣稱被焚燒過的樹木即便不死,未來一段時間也會出現蟲蛀的現象。為了可能的挽回損失,這場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伐木運動就大安嶺遭受火災的幾個縣境內鋪開了。上千萬立方的原生林這場運動被毫無節制的砍伐了,其直接帶來的後果,就是大安嶺繼56火災之後,又遭受了第二次**浩劫。

    對這種近乎愚蠢的政府決策,楚振邦沒有權利置評,他看來,姚瓊很可能是這場山洪暴,聯想到了她的弟弟,這種聯想觸動了她的神經,終讓她打定了下海經商的主意。

    這年頭職幹部下海經商是很正常的事,國家政策都鼓勵呢,像姚瓊這種體制內混累了而下海的人,全國多的數不勝數。

    姚瓊也算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她的辭職是轉過來一周的第二天。簡單的一份報告交到團委書記的案頭,她甚至連自己的人事檔案都沒領,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麼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單位。

    楚振邦得知她辭職的消息是週三早上,團委常副書記先找了劉金棟過去談話,緊接著又把他叫了過去。談話常副書記提到了姚瓊辭職的事,隨後告訴他,經團委領導研究決定,團委宣傳部部長這個職位,近準備補上缺額,由劉金棟同志出任宣傳部部長。另外,由於姚瓊同志的離職,團委組織部部長的名額也除了缺,按理說,這個部長的職位應該由團委富有經驗的同志頂上去的,他楚振邦才剛剛參加工作幾個月,還沒有那份資歷。不過,常副書記本人是不贊同論資排輩那種規矩的,他覺得楚振邦雖然年輕,但他畢竟是團委目前唯一的一個本科生,再加上他此前的工作表現突出,所以本著團委應大力培養年輕幹部的原則,他力主由楚振邦頂上這個缺,接替姚瓊出任團委組織部部長。

    常副書記還是很平易近人的,他跟楚振邦的談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宣佈團委領導的任命之外,又說了一些勉勵的話。

    從常副書記的辦公室裡出來,緊接著楚振邦又被武清學叫了過去,隨後又是一個多小時的談話。

    武清學談話的內容與常副書記有類同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類同的是團委領導的人事安排決定,不同的則是任命楚振邦為團委組織部部長這件事上,團委幾個領導是邊書記力排眾議,終敲定下來的。

    同樣的一份人事任命,卻有截然相反的兩種說法,到底誰真誰假?楚振邦心裡自然有譜。

    一直以來,楚振邦都跟常副書記沒多少聯繫,即便是團委幹部有缺額,估計常副書記也不會先想到他頭上。何況剛才約談的時候,常副書記是先找的劉金棟,這一點是能說明問題的了,畢竟團委這一畝三分地裡,組織部要比宣傳部重要的一些。

    不過心裡清楚歸心裡清楚,楚振邦絕對不會把心裡那些東西掛臉上,何況所謂組織部部長,無非就是一個股長,可以看做是國家行政幹部編製隊列基層的一級了,等到國家公務員系統開始實行之後,股長連個幹部都不是了。

    說白了,楚振邦覺得邊曉松之所以給自己弄來這麼個組織部部長的名頭,無非就是一種安慰獎,除了工資能夠調漲一級之外,別的什麼實惠都沒有——倒也不能這麼說,至少這個部長的身份工作上有了不少便利,比如說不用每天上下班到辦公室的小黑板上點卯了,遲到早退的有了多的自由。

    整個團委組織部裡算上部長,一共只有兩個人,除了楚振邦之外,還有一個年底就要調往老幹部局的程自強,從團委調到老幹部局,那就算是徹底的配了,所以這位程自強同志早姚瓊當部長的時候就耍上了,除了每月領工資的那幾天,幾乎整月整月的見不到他人。

    官上任的頭一個禮拜,楚振邦還比較忙碌,作為團縣委上任的組織部長,他必須按理同縣裡各個企事業單位的團支部書記見面談話,還得到幾所學校去指導團支部的活動——這種工作可以說是一種鍛煉,說白了,其實跟縣委書記、市委書記干的活差不多,只不過接觸的範圍和具體工作上格局小罷了。

    就這種忙碌,一個多星期的日子很快過去。天氣一天天轉涼,單薄的外襯換成了厚實的單褂,腳底下的涼鞋也變成了經典的「回力」,當一年一的教師節兩天假期過之後,楚振邦接到了團委辦的通知,團地委的共青團幹部培訓班到開課的時間了。

    ………………………

    團地委組織的共青團幹部培訓班安排地委黨校開課,

    白嶺市的地委黨校楚振邦認識,就解放大街靠近通商廈的街口上。同任何地方的黨校一樣,白嶺地委黨校的入口也不是很顯眼,但大門兩側掛著的牌子卻是不少,什麼黨校、幹部培訓基地之類的,白色門牌加黑體字,看著很能給人一種面對大衙門的壓力。

    楚振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著纏人的苗豆,這女人一聽說楚振邦要來市裡學習,頭幾天就一直纏著要跟來。楚振邦被纏的沒辦法,只得帶她一起過來。

    汽車站租來的人力三輪車停距離黨校還有十米的路口上,楚振邦下車給了蹬車師傅一塊錢,回過頭來的時候,苗豆還賴車上不肯下來,兩隻胳膊車外支愣著,小嘴嚼的都能掛上油瓶了。

    楚振邦瞪她兩眼,眼見她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撇撇嘴,轉身就走。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一陣兒高跟鞋敲打水泥地面的聲音,緊接著小腿肚上被輕輕踢了一腳,一陣香風撲面而至,苗豆從後面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憤憤的說道:「真是的,抱我一下你又不會死。」

    楚振邦瞟她一眼,沒說什麼。這女人就是這樣,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苗豆腳下穿的高跟鞋是前幾天才剛買的,鞋跟有點高了,再加上還不太習慣,走起路來平衡總是掌握不好,纖細的足踝一扭一扭的,看著很是彆扭。

    原本楚振邦不讓她穿這玩意跟來,可苗豆就是不幹,用她自己的話說,來白嶺才算是進城呢,她不能讓那些城裡人瞧不起她,說她是什麼土包子——這女人一向虛榮,到哪兒都改不了這毛病。

    團地委給培訓班指定的住宿點是白嶺賓館,就黨校邊上,這裡原本是地委招待所,兩年前承包給了私人之後改用了現這個名字。

    賓館規模不大,進了院子就只有一棟層的建築,一樓是餐飲部和住房部登記處,上面幾層就是用來住宿的了。

    白嶺賓館算不上是白嶺市內上檔次的賓館,市裡不像渠水縣城,這的大賓館不少呢,像什麼富陽大酒店、宣和旅社之類的地方,都可以算是三星級的了,而白嶺賓館則排不上號。不過白嶺賓館的承包人顯然有點背景,人家就吃公款口這一片,總也不愁沒生意做,就像這次團地委組織的培訓班,就把這裡作為制定的住宿點。下面各縣團委過來的人都要到這裡來報道,你報道之後可以不住這裡,但必須把房費交了,一個不帶衛生間的單間,一晚就要五十塊的住宿費,學習班為期十天,五的住宿費一次結清,概不賒賬。

    楚振邦挽著苗豆進了賓館,找到前台登記處,把自己的介紹信交上,臉上長滿雀斑的女服務生拿過介紹信,看都不看他一眼,低著頭說了一句:「住宿費五,一次交清。」

    楚振邦也不廢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數了十張50的票子遞過去。

    服務生接過錢點了點,隨即從桌子下面抽出來一個檔案袋,扔楚振邦面前,說道:「自己把表格填了,明天開課的時候交上去。不這住?要住的話就去409,這是房間鑰匙。提前說好,賓館晚上點關門,夜裡沒有夜宵,早上沒有早點,間歇性停電、停水,四樓的衛生間不能用,小便到三樓,大便到院裡的公共廁所……」

    或許是說的次數多了,服務生念叨起這些話來語速很快,就跟老和尚唸經似的。楚振邦一邊聽的目瞪口呆,心說你這是想讓我住啊,還是不想讓我住啊?

    「你到底住不住啊?」一段經念完了,服務生抬起頭來,不耐煩的看了楚振邦一眼,催問道。

    「謝謝,我們不住啦。」還沒等楚振邦開口,苗豆先耐不住性子了,她把桌上的鑰匙推回去,撇撇嘴說道。

    服務生看她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醜女看到美女時特有的羨慕嫉妒恨,只是嘴裡什麼都沒說,伸手拿過鑰匙,繼續低頭看她的小人書。

    楚振邦搖搖頭,他算是明白前世的白嶺賓館為什麼後來關張了,敢情裡面就是這幅德行的。

    「咱們去沈城,」拉著楚振邦出了賓館大樓,苗豆興奮的說道,「上次來市裡買衣服,我正好從沈城門前過,那裡可比這邊有檔次多了,而且聽說那邊近正舉辦什麼什麼模特大賽的預選賽,咱們正好過去看看熱鬧。」

    楚振邦不置可否,其實住哪兒他倒是並不關心,關鍵是一個方不方便的事,沈城應該就是沈城大酒店,市心繁華的裕華路上,從那兒到黨校可不算很近。

    兩人從白嶺賓館裡出來,苗豆自作主張的攔了一輛頂著出租牌子的麵包車,上車跟司機說了一聲,直奔沈城大酒店。

    沈城大酒店應該算是這年頭白嶺市裡豪華的一家酒店,酒店的老闆就叫沈城,他原本只是白嶺市鑄件廠的一名普通職工,後來不知道怎麼攀上一門外國親戚,直接魚躍龍門、家致富了。

    麵包車沈城大酒店門外的路邊停下,楚振邦跟苗豆的身後跳下車,迎面就看到酒店入口處懸掛著一條大紅的綢布,綢布上用金紙拼出來一行大字:「熱烈歡迎第二屆國服裝藝術表演大賽哈市海選小組入住。」

    楚振邦看著條幅笑了笑,卻被旁邊的苗豆看了個正著。小妮子扯扯他的衣袖,好奇的問道:「怎麼啦,你笑什麼?」

    「沒什麼,」楚振邦搖頭說道。

    其實眼前這個條幅還是勾起了楚振邦的很多回憶,要說什麼「國服裝藝術表演大賽」,可能絕大部分國人都不熟悉,可要提到「絲路」,估計不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實際上國服裝藝術表演大賽,就是絲路的前身。正是這個由紡織工業部和紡織工業總會聯合支持,國服裝藝術表演團起的模特賽事,推動了國模特產業化的展。

    可以說模特的出現,國內還是引起過一番爭論的,從高層到民間,對模特大賽這類賽事,一直都有正反兩面的評論。對於有著幾千年封建傳統的國人來人,很多人都覺得模特表演「不正經」,屬於歪風邪氣,是順著改革春風偷偷溜進來的資產階級糟粕。

    對於楚振邦來說,他可不乎什麼糟粕不糟粕的,他對自己未來事業的定位,就是要做一匹時尚領域內的黑馬,要真的按照那些「老封建」的頭腦來區分,他也應該算是製造「資產階級糟粕」的狗崽子了。

    酒店的門前站了兩排迎賓,清一色的絲綢旗袍,胸前挎著迎賓宣傳綢帶,只要看到有人上了台階,就齊刷刷的一個鞠躬,嬌滴滴的說一聲「歡迎光臨」。

    楚振邦走上台階的時候還考慮,這個什麼哈市海選小組怎麼會跑到白嶺來了,要知道白嶺離著哈市可有幾公里呢,難不成又是一夥招搖撞騙的?不過再轉念一想,這種可能性不太大,多半是海選小組裡的某幾個人從白嶺過境,酒店那這事出來當幌子打廣告的。

    與苗豆前後腳的進了酒店正門,偌大的迎賓大廳裡擺放了十幾個碩大的花籃,天花板上也做了一些綵燈的裝飾,看著氣氛倒是夠濃的,可惜進進出出的人卻沒幾個。

    台的位置上,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正背靠著廊柱,跟台內的兩個女服務員聊天。第一眼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苗豆就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要說這個年輕人長得也挺不錯的,可就是那副拿捏的姿態讓人感覺男不男女不女的,他右臂的胳膊肘撐台上,翹半空的手捏著蘭花指,隨著說話的節奏時不時左右搖晃兩下。

    「……什麼叫時尚啊,時尚講究的就是一個名人效應,」不僅姿勢動作上異常的女性化,小伙子說話的聲音也嬌柔到了極點,「你們看見我這膚色啦,這是標準的麥色膚質,過去啊,這種膚色沒人覺得美。這不還是十幾年啦,香奈兒的創始人……香奈兒你們知道嗎?對,就是法國那個香奈兒,他去意大利一個什麼地方旅遊,回國的時候把皮膚曬成了小麥色,人們才把這種膚色看作是陽剛、完美的膚色……」

    楚振邦翻翻白眼,挽著苗豆走到台前面,用手指背桌面上敲了敲。

    「您好,您要訂房間嗎?」被年輕人的高談闊論吸引住的服務生慌忙靠過來,微笑著問道。

    楚振邦點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邊上的年輕人先湊了過來,他上下打量著苗豆,嘴裡嘖嘖有聲的說道:「呦,這位姐姐真漂亮,就這身段、模樣,不做模特,不走t台可就糟踐了。」

    這麼說著,他還打算繞過楚振邦,直接走到苗豆身邊去。楚振邦連頭都不會,一伸胳膊擋他面前,同時對台內的服務生說道:「給我訂一個房間。」

    「那請問您想訂什麼樣的房間呢?」服務生從台下面拿出來一本房間介紹的小冊子,掀開後不厭其煩的介紹道,「是這樣的,我們酒店近搞活動,所有房間一律八折。我們這裡有……」

    「你這人怎麼回事?」服務生的話剛說到這兒,後面的年輕人已經嚷嚷上了,他楚振邦的胳膊上推了一把。沒成想這一推沒把楚振邦推開,他自己反倒踉踉蹌蹌的朝後退了幾步。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粗魯?」尖著嗓子,年輕人喊道。

    楚振邦還是不理他,伸手將服務生拿上來的小冊子推到苗豆面前,那意思是讓她來拿主意。

    苗豆原本還擔心楚振邦跟那個年輕人生衝突,此時一見他把小冊子推到自己面前,登時將剛才那份擔憂扔到了腦後,她興致勃勃的將小冊子翻開,從頭一直翻到後,才指著上面的幾幅畫片說道:「就住這樣的,我還沒住過這麼好的房子呢。」

    「您好,您選的是豪華商務套房,打折後一晚房費是98元。」服務生看看苗豆,又看看楚振邦,猶豫道。很明顯,她覺得楚振邦這一身穿扮不像是能住這種房間的人。

    楚振邦才不會介意別人的目光,他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個牛皮信封,隨手遞給旁邊的苗豆。

    苗豆笑瞇瞇的把信封接過去,湊近台一倒,厚厚一沓五十的鈔票從裡面滑出來。她捏著信封封口,一五一十的數了十幾張出來,推到瞪大了眼睛的服務生面前——苗豆喜歡花錢,不過她喜歡的不是花錢買回來的東西,而是喜歡把鈔票花出去時的那種感覺。

    私營酒店的好處就於不需要介紹信,只要有錢,誰都能進來住,收過一沓鈔票的服務生很快就把入住手續辦好,遞過收據和房間鑰匙的時候,還滿臉微笑的對苗豆說了聲「謝謝」。

    「哼,暴戶,有錢也是土包子。」也許是被苗豆手裡的鈔票震住了,娘娘腔的小伙子半晌都沒吭氣,直到楚振邦準備轉身上樓的時候,他才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句。

    楚振邦都走出去兩步了,聽到這話又停下來,轉身對小伙子笑道:「我的確是暴戶,可能也是土包子,不過今天我這個暴戶式的土包子得給你上一課。」

    「你想幹嘛?」小伙子下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警惕的看著他問道。

    「我只想告訴你,香奈兒的創始人是個女人,陽剛那個詞用她身上不太合適,」楚振邦笑道,「而且你說的那件事也不是生十幾年前,而是生整整七十年前。再有,那女人去的也不是意大利,而是馬賽……馬賽你知道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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