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十一章 躲不開的對手 文 / 懵懂的豬
也不知道何小雅跟姚瓊怎麼產生的矛盾,楚振邦好奇的多問了一句,結果得到的答案讓他有種哭笑不得感覺。
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因為下午鄉里接到山洪的消息後,姚瓊便給團縣委那邊打了電話,電話裡,她把山上生的事匯報了一遍,而提到要求學生們分批下山的時候,姚瓊說了一句這個要求是她「果斷」作出的,目的是為了避免讓多學生身處險地。
團縣委那邊接到電話的是邊書記,聽說茂名鄉暴了山洪,邊書記電話裡肯定了姚瓊臨時做出的這個決定。姚瓊打這個電話的時候,也沒躲著藏著,被何小雅聽了個正著,兩人就為這點事起了爭執。
何小雅就覺得姚瓊沒有實事求是,因為那條建議是楚振邦提的,當時姚瓊還反對來著,她領導面前說了謊,還貪墨了原本應該屬於的楚振邦的功勞。姚瓊年齡上雖然不比何小雅大多少,可她好歹也是個小幹部了,再加上兩人平時關係還不錯,這一吵起來,姚瓊就覺得面子上下不來,所以說了兩句難聽的話。一來二去,兩人就為了這麼點事吵崩了。
多小的一件事啊?楚振邦看來,姚瓊那麼對團委匯報是很正常的,她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從某種程上,今天下午突然暴的山洪還等於是幫了姚瓊的忙了,不然今天山上生的事,回去她都沒法跟領導說。
至於說一個區區的口頭表揚,楚振邦還真是沒看眼裡,如果能借此與姚瓊改善一下關係,他甚至很樂意配合。當然,這種話他是不會當著何小雅說出來的,畢竟人家是為他打抱不平。
勸慰了何小雅一番,楚振邦領著她走到鄉政府辦公室門口,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姚瓊正坐橢圓形的會議桌前看書,會議室裡的電燈數不夠大,散出來的光線昏黃暗淡,她幾乎快要趴到書本上了。
楚振邦抬抬手,正準備敲門的時候,鄉政府的門口外突然開進來幾輛吉普車,一盞盞的大燈劃破暴雨如織的夜幕,照到臉上的時候感覺分外刺眼。
管看不到車上的人,也看不到車前窗上著的通行證,但楚振邦考慮著,這應該是縣裡臨時組織的防汛指揮部下來了。
進了大院的車隊還沒停下,楚振邦就看到東面的一個房間裡呼啦啦湧出來十幾個人,也沒人打傘,就那麼冒著雨衝到院子裡,其領頭的一個邁下台階的時候還滑了一跤,差點沒摔地上。
藉著照過來的車燈,楚振邦看出那個差點摔倒的年人正是茂名鄉的鄉黨委書記遲耘田,跟他後面的,應該就是鄉里的主要領導幹部了。
「哎,小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原本坐辦公室裡看書的姚瓊,這會也被院子裡的動靜引出來,她一拉開門就看到站門前的楚振邦,問道。
「噢,姚主任,我剛回來,」楚振邦轉過身,笑了笑說道,「正準備找你匯報一下情況呢。」
姚瓊朝他身後看了看,除了何小雅之外沒看到還有別的什麼人跟著,忍不住問道:「那兩個孩子呢?」
「民兵營的同志給送到借宿老鄉家裡去了,」楚振邦如實的回答道,「兩個孩子都受了驚嚇,再加上這天降溫降的厲害,我怕她們跟著跑來跑去的再感冒了,所以就沒再帶她們過來。」
其實楚振邦是故意不帶兩個小姑娘過來的,以姚瓊的小性,天知道她會不會對兩個小姑娘脾氣,這年頭的孩子自尊心都強,萬一姚瓊當面說些不好聽的話,到時候說不准又出什麼事呢。
原本楚振邦還以為姚瓊會鬧騰一番呢,沒成想這女人今天像是吃錯藥了,好說話的很,聽了楚振邦的解釋,她只是微一點頭,便將視線轉向院子裡那幾輛吉普車。
楚振邦他們站的位置,正好車燈影裡,強光照射下,他們壓根看不到車上下來的是什麼人。
「小楚,」姚瓊張望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扭頭問道,「你回來的時候,清運河上的水位怎麼樣?」
「不是很樂觀,」楚振邦搖搖頭,不無擔憂的說道,「我看著河裡的水位基本上就要溢過河堤了,這還是南堤,北堤南邊的情況嚴重,一邊是狂漲的河水,一邊是從山裡傾瀉下來的山洪,整段河堤都被泡水裡。」
姚瓊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她緩慢的點了點頭,沉默片刻,說道:「剛才跟鄉里的孟幹事聊了一會,他說連通清運河的56號干溝下午的時候溢滿了,長樹堡東面衝開一道口子,大半個堡子都被淹了,現還不知道有……」
「嚇!」何小雅顯然是剛知道這件事,聽姚瓊談起,吃了一驚。
被何小雅的一聲驚呼打斷話頭,姚瓊瞟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現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人,不過從現的情況看,這次汛情應該挺嚴重的。」
按照原來的夏令營計劃,長樹堡是這次活動要經過的一地方,是臨鄉紅龍鄉的一個村子,過了那個村子就是瞿巖山了。抗日戰爭的時候,趙尚志所率領的抗聯第三軍曾經這裡那裡駐紮過很長時間。
若是沒有這場雨,夏令營的隊伍今天晚上應該是那裡停宿的,只是沒想到來了這麼一場山洪,原定的宿營地竟然變成了澤國。
「下午我聯繫了邊書記,他的意思是這次活動到此為止,」姚瓊繼續說道,「明天上午,咱們帶著學生們返回縣城。一會兒我去給學生們下通知,明天早上七點這裡集合,你們晚上也早點休息,今天這一天估計都累壞了。」
楚振邦心裡暗自好笑,看來何小雅鬧的這一場還真沒白鬧,若是放平時,估計這送信的活肯定是自己的了。
管姚瓊說了由她去下通知,可楚振邦怎麼也不好意思真讓她去,外面雨下得這麼大呢,讓人家一個女人抹黑冒雨出去送信,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還是我去,姚主任,」搓著雙手,楚振邦笑道,「天這麼黑,又下這麼大雨,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我跟你一起去,楚哥。」何小雅就像是唯恐別人把她給忘了,插嘴說道。
「那就小楚和我一起去,」姚瓊看了她一眼,還不等楚振邦開口,便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決定,看著就像是她早就等楚振邦這句話一樣,「小雅還是不要去了,你去伙房那邊看看,讓他們給小楚準備點吃的。」
這話說完,她轉身走回辦公室,取下掛門上的兩件雨衣,隨手扔給楚振邦一件,又將另一件披身上,風風火火的就衝進雨裡。
楚振邦沒想到姚瓊說走就走,接過雨衣的時候愣了一下,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衝進了雨裡。
「憑什麼不讓我去!」何小雅粗枝大葉的,也沒察覺出什麼異常來,還站那兒自顧自的了一句牢騷。
楚振邦卻是感覺到了,今天晚上姚瓊的情緒有點不對頭,她就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有一種很負面的情緒淤積心頭。剛才說話的時候她掩飾的很好,還不容易察覺到,可她連雨衣都沒穿好就衝進雨裡的時候,楚振邦便清晰的感受到了。
朝何小雅笑笑,楚振邦把雨衣穿上,拍亮了剛才回來時民兵連的人送給的手電筒,一路小跑的追上去。
經過那幾輛吉普車的時候,楚振邦放慢腳步看了一眼,感情過來的人是縣裡武裝部部長、縣委常委鍾自立,陪他左右的人,楚振邦還認識縣水利局局長尹蘭。
看到這兩個人,楚振邦心頭禁不住一沉,武裝部部長、水利局局長親自趕到一線,很明顯,這一次的汛情定然是很嚴重了,可是回想前世,90年的時候渠水好像是沒有鬧什麼大的水災啊。
帶著心頭的一絲疑惑,楚振邦出了鄉政府的院門,就這麼會工夫,走前面的姚瓊已經把他落下十多米了,這女人就像是了癔症,手電不打,雨衣的披帽也不戴,偏偏腳底下還走得飛快。
楚振邦緊趕幾步追上去,說道:「姚主任,你的帽子……帽子沒戴上。」
姚瓊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兀自風風火火的往前走。
楚振邦打著手電朝她身上照了照,就看見她燙過的頭早就濕透了,緊緊頭皮上,梢處還朝脖頸子裡滴著水珠。
心裡也沒多想,楚振邦上前兩步,伸手拎住垂她背後的雨帽,輕輕一甩,把帽子甩上她的頭頂、
姚瓊腳下一頓,像是剛從夢魘清醒過來,她扭頭看了楚振邦一眼,掛滿水珠的嘴唇抖了抖,好半晌之後才說道:「謝謝。」
「不客氣,其實我啥也沒做,」楚振邦聳聳肩,笑道。
他知道姚瓊這句謝謝,估計不是針對她的雨帽,而應該是為了山上的事,管不知為什麼,但楚振邦猜測著,這女人心裡肯定有什麼心結,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山洪,定然是觸動了她這個心結,否則的話,依她的性情不會如此失控。
這年頭的茂名鄉鄉政府駐地,像是後世的一個村子,一條柏油馬路都沒有,有的只是夯實的泥土裡,一下雨,雖然不說是到處泥濘,至少腳底下打滑的很。參加夏令營的學生,除了少部分被安排鄉政府的招待所之外,剩下的絕大部分都被安排到了老鄉家裡,鄉團支部給的條件,安排一個學生團支部那邊補五塊錢。別看給的錢不多,但各家各戶的積極性都很高,後團支部還不得不優先照顧五保戶和軍屬。農村不像城裡那樣,住房還分幾居幾室的,村裡的住房寬裕的很,又是南房又是北房的,大土炕一盤就能住人,近四十號學生,戶人家就給安排下了。
為了照顧起來方便,這些住戶離著鄉政府都不是很遠,遠的一家走路過去也就是七八分鐘的工夫。
從鄉政府出來,楚振邦先陪著姚瓊去了招待所,又把臨近招待所的兩戶人家通知到了,之後折返回來往東走,還沒回到鄉里的幹道上,就感覺著四周的光線閃了閃,隨即陷入一片黑暗——停電了。
就這個時候,姚瓊腳底下不知踩上了什麼,嘴裡驚呼一聲,身子一歪,兩隻胳膊空揮舞兩下,一個跟頭倒向路邊。
這條小路不過兩三米寬,道路兩邊有個不大的下坡,坡下是兩排護路的老槐樹。
聽到姚瓊那一聲驚呼,楚振邦本能的就想伸手拉住她,可是腳底下一滑,沒能抓住她,只能眼看著她從坡上摔下去,撞到坡下一棵老槐樹的樹幹上。
「姚主任,姚主任,你沒事?」這時候也顧不上泥泥水水的了,楚振邦一屁股坐路基上,順著下坡一路滑下去,一邊用手電去照摔下來的姚瓊,一邊連聲問道。
手電光很快照到姚瓊的身上,她正歪一根老槐樹突出地表的樹根上,兩手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
「是不是摔到哪了?」楚振邦兩步奔過去,蹲她面前問道。
「我沒事,」姚瓊推開他伸過來攙扶自己的手,一邊掙扎著坐起來,一邊說道。
「真的沒事?」楚振邦拿手電照著她的臉,她臉上一片煞白,被雨水打濕的細長眉毛幾乎攢成了一團,右眼狹長的眼角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劃痕。
原本是好心的詢問,沒想到姚瓊卻突然了火,她伸手一拍,正拍楚振邦拿著的手電筒上,嘴裡還尖叫似的喊道:「我說沒事就沒事,你怎麼這麼煩啊!」
楚振邦哪能想到她說翻臉就翻臉,手電筒沒拿穩,被她一巴掌拍落地,咕嚕嚕的滾進一汪雨水裡。
看看滾到水裡的手電筒,楚振邦也不生氣,他歎口氣,伸手將電筒撿起來,沾滿泥水的褲腿上擦了擦。
手電筒的玻璃護罩內進了水,估計是連了電了,燈泡一閃一閃的,眼看著就要憋滅。
「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姚瓊大概也冷靜下來了,她伸手臉上抹了一把,垂著頭說道。
「沒關係,」楚振邦聳聳肩,淡然笑道,「我能理解,人的心情總是會受天氣的影響,其實我也討厭這種下雨天。」
姚瓊很認真的他臉上看了看,可惜天太黑,能見差得很,她根本看不清楚振邦臉上是什麼表情。
「我不是討厭下雨天,我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姚瓊就覺得楚振邦還是鬧情緒,她解釋道,「我只是有點恨我自己。」
「哦?」楚振邦擺弄著手電,看似心不焉的哦了一聲。
剛才從坡上滾下來的時候,姚瓊傷到了腳踝,這會一抽一抽的,疼得很厲害,她嘗試著想要站起來,可受傷的右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偷偷試了兩下之後,性放棄了,就那麼坐地上說道:「也許小雅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小氣、自私、凡事只能看到我自己的女人。今天山上的時候,聽說那兩個孩子找不到了,我當時擔心的事竟然不是她們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反而是擔心這件事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楚振邦默然不語,他還真是有點吃驚,怎麼也想不到姚瓊竟然會對他說這些話。
「今天下午和小雅吵過之後,我想了很多,」大概是因為把心裡憋悶著的話都倒了出來的緣故,姚瓊感覺渾身上下都很輕鬆,「我想到了我小的時候,想到了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想到了我的妹妹,也想了一些關於將來的事。我覺得,也許眼前這種生活並不適合我,團委工作幾年了,如今回頭看看,我都快認不得我自己了,我需要換一種生活。」
手電裡的燈泡閃了閃,終於徹底熄滅了,楚振邦徒勞的將手心裡磕了磕,卻是一點動靜的沒有。
「姚主任,你想的太多了,」隨手把手電扔到一邊,楚振邦拉住姚瓊的胳膊,用力攙著她站起來,說道,「我一直都覺得人不能把這個世界看得太現實,因為若是把這個世界看的太現實了,那活著就沒什麼意思了。凡事呢,不妨都朝好的方面想一想,那樣的話,沒準你會現現的生活,正是你想要的。」
這次姚瓊沒有拒絕他的攙扶,她費力的從地上站起來,渾身上下的衣服都濕透了,褲子上沾滿了泥巴。
「我可沒有你這麼樂觀,」半個身子幾乎都靠楚振邦懷裡,姚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兩步,笑道,「何況我今天下午已經拿定主意了,這次回去,我就準備辭職。」
「辭職?」楚振邦愕然道。
「嗯,辭職,」姚瓊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有一個同學很久以前就聯繫過我,她哈市一家私營企業裡工作,混得不錯,希望我能過去幫她。」
「私營企業的效益可是不牢靠的,」楚振邦也不知道該勸她什麼,只是隨口說了一句。
「無所謂,我相信自己總能闖出一條路來的,」姚瓊笑道,「何況我同學也說過,那家企業背景很深,聽說出資方南邊很有名氣,好像是一家叫什麼雲升實業的大集團。」
楚振邦激靈靈的打個冷顫,險些沒把姚瓊從懷裡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