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十章 驚魂 文 / 懵懂的豬
姚瓊終還是與何小雅帶著學生們先一步下了山，對於她的心思，楚振邦總能猜到一些，若是按照這女人的想法，她定然是要動全部學生一塊下隧道尋人的了。只要下山前人找到了，這個事故就可以隱瞞下來，至少來說，產生的影響不會太大。
但楚振邦可不能讓她這麼搞，眼前大雨轉瞬既至，這又是山上，幾十個未成年的學生滯留這兒，天知道會不會生嚴重的意外。上山的時候山路雖然不太難走，可那畢竟是沒下雨的時候，常走山路的人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難」，再加上一場雨，悼良山這條幾十年前修建的山路，估計會變得異常難行。楚振邦絕不希望用幾十個孩子的安慰，換取自己仕途的平坦，他也不能允許別人當著他的面這麼做。
幸虧姚瓊還沒有喪失理智，否則的話，楚振邦也不介意就這兒跟她撕破臉，反正這女人一直都看他不順眼。
目送學生隊伍緩緩的下了山，楚振邦吸口氣，本能的朝天上看了一眼。
北邊的天色上來的很快，就這麼一會工夫，滾濃的烏雲已經漫到了頭頂，烏黑的雲層時不時閃過一兩道或明或暗的電光，可就是聽不到一絲雷聲。
「大水無雷呦，今天這場雨看來小不了。」孫滿河也觀看天色，這時候禁不住憂心忡忡的歎息一聲。
楚振邦緊抿著嘴唇，把自己肩上背著的旅行包摘下來，將裡面裝著的食物和飲用水與姚瓊她們留下的重做了分配，用兩個背包裝了。
「走，滿河兄弟，咱們去找人，」一個包遞給孫滿河，楚振邦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轉身走向隧道的入口。
孫滿河臉上的憂色未退，亦步亦趨的跟著他下了隧道。
下了隧道的階梯，眼前就是通往不同方向的四道岔路，楚振邦記得很清楚，他們剛才是從左邊那一條隧道進去，又從倒數第二條隧道裡出來的。他雖然對工事裡的隧道不熟悉，但卻知道功率大化的定律是什麼，從目前的情況看，顯然從進出的兩條隧道同時尋找加省時。
「滿河兄弟，我看咱們不如分開來找，」楚振邦停岔路口的外面，說道，「你走剛才咱們進去時走的那一條，我走這邊出來時的那一條，不管能不能找到人，半個小時後，咱們回到這裡匯合。」
「那怎麼行，」孫滿河被他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反對道，「楚領導，你對這裡不熟悉，這裡面的網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楚振邦不等他說完，就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子，晃了晃，說道，「放心好啦，我迷不了路，這一路過去，我會記得牆上做記號，就算找不到人，我也能順著記號轉回來。」
他手裡拿的刀子，就是一把兩寸長的水果刀，這東西拿來防身不好使，但要牆上做個記號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孫滿河還想再勸說兩句，卻被楚振邦擺手打斷了。
「就這麼辦，抓緊時間，記得半個小時以後回到這裡匯合，」後叮嚀了一句，楚振邦邁開步子，急匆匆的進了深不見底的隧道。
前世宗教觀念上，楚振邦向來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子不語怪力亂神，」神神鬼鬼的東西不過是心理空虛者假於來世的虛妄寄托。但隨著自己的重生，這種曾經堅定的信念也某種程上有了弱化，楚振邦覺得冥冥可能真就有一種超自然的東西存著。
隧道還是不久前才走過的隧道，空曠破敗，空氣充斥著一種陳腐的氣味，時空的運轉似乎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凝滯住了。只是與不久前相比，這次孤身回來，身邊沒有了那些學生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這種凝滯就變成了令人遍體生寒的死寂。
烏雲徹底遮蔽了天空，隧道裡光線愈的昏暗，那些偏僻的角落裡，是黝黑一片，都看不到有什麼東西；腳下的路面上鋪滿了沙礫碎石，一腳踩下去沙沙作響；頭頂洞開的天窗口往下滴落著水滴，打地面上出斷斷續續的「噗嗤」聲。這種交雜的聲音隧道裡迴響，經過攏音效果的過濾，每一絲聲響似乎都變得異常清晰。
孤身一人走這個該死的地方，楚振邦心裡虛，尤其是每次用小刀牆上勾畫記號的時候，他都隱隱覺得那些黑暗的犄角旮旯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冷漠的注視著自己。可每次前行的時候，這種被人偷偷注視的感覺又轉到了身後，就像是有人背後跟蹤自己一樣，要命的是，這個跟蹤者似乎越走越快，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種令人頭皮麻的感覺，幾乎每一個走夜路的人都能體會到，用心理學來解釋，這是基於人們對周圍無法觀測到的環境所產生的臆想，由於人類對黑暗有天生的恐懼心態，所以這種臆想映射到腦海裡，就會引來恐怖的心理聯動。
類似恐懼的心態是自內心的，近乎是無法克制的毛骨悚然。幸好楚振邦前世對心理學有所涉獵，要驅逐這種恐懼就必須來一個心理映射轉移，簡單的辦法就是——數羊。
數羊的過程近乎是一個自我催眠的過程，一隻羊，兩隻羊……的數過去，等到自己都數不清的時候，心理的恐懼就不知不覺的消退了，這種辦法很有效，能夠吸引絕大部分的精力，不過它帶來的後遺症也很明顯，當腦子裡的羊數不過來的時候，楚振邦猛然驚醒，他赫然現自己似乎走錯路了。
停下來的地方又是一個岔路口，十字型的分叉口，正前方的隧道已經坍塌了，嶙嶙碎石顯現出一道破敗的殘垣，殘垣緊緊連著一個黝黑的門洞。門裡是一個不太大的房間，屋頂坍塌了，連成珠串一般的雨水從上面流下來，浸濕了正對著門口的那一堵牆壁。
令楚振邦感覺驚訝的是，那道被雨水打濕的牆壁上竟然有字，字體很大，分明是三個「冤」字。心裡正猶豫著是該過去看個究竟，還是立馬這掉頭往回走，楚振邦就聽到一陣兒悉悉的腳步聲傳過來。
腳步聲很慢，就像是瘸腿的人正拖著一條殘腿行進一樣，因為有攏音的緣故，也聽不出這腳步聲是從哪邊傳過來的。一聽到這聲音，楚振邦就覺得渾身一冷，全身上下的汗毛似乎都一下子支楞起來了，想要轉身往回跑，可腳底下就像是釘了釘子，一步都挪不動。
「悉嗦……悉嗦……沙沙……」
古怪到令人膽寒的聲音一點都沒有息止的意思，反倒像是越來越近了，或許只是過了兩三分鐘的時間，可這兩三分鐘楚振邦的印象裡就像是幾個小時那般的漫長。
怪聲越來越近，當楚振邦終摸準聲音傳來的方向時，右邊的隧道頭有了變故。堆著一堆碎石的隧道拐角處，先是突兀的閃出來一隻白色的膠底運動鞋，緊接著又出現了一截嫩白的小腿。這截小腿拐角處閃了閃，很快又縮回去，隨後又飄出來一角粉紅色的褶裙。
「貞子？！」
楚振邦腦子裡閃過一個很是荒誕的念頭，不對啊，電視裡貞子可是手先出現的，到了這兒怎麼變成腿先出來了？
這個荒誕的念頭還沒有轉完，隧道的拐角里已經閃出來一道嬌小的身影，草！哪是什麼貞子，分明是個半大的小姑娘，身上穿著一件粉色的套裙，腦袋後頭還紮著兩條馬尾辮，很純很萌的樣子。
小姑娘兩隻手拖了一篷乾枯的樹枝，背著身從隧道拐角里退出來，剛才那「沙沙」的聲音就是樹枝地上拖拽時出來的。樹枝的枝幹足有碗口那麼粗，跟小姑娘的跟頭不成比例，大概是拖得累了，轉出拐角的時候，小姑娘鬆了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細聲細氣的嘟囔道：「哎呀媽呀，累死我了！」說著，還樹枝上踢了一腳。
不用說啦，這小姑娘肯定是走失的兩個學生之一，只是不知道她是叫張萌還是叫莫曉迪。
原本糾纏心裡的恐懼這會驟然間不翼而飛，楚振邦的猛地吸口氣，這才現內襯不知道時候全都濕透了。
小姑娘顯然也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她朝這邊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愣了那裡，差不多有個兩三秒的工夫，忽然又哇的一聲哭出來，倒騰著兩條小腿朝這邊跑過來，一頭扎進楚振邦懷裡。
楚振邦這會心神大定，也不害怕了，連哄帶勸的安慰了小姑娘一番，哄得她不哭了，這才問了問情況。
別看小姑娘剛才膽子挺大，可實際上受到的驚嚇絕對不小，好不容易止住抽泣，才抽抽搭搭的回答了楚振邦的問題。
小姑娘就是走失的莫曉迪，她跟張萌是同桌，兩人原本一直跟著隊伍來著，後來張萌內急，拉著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小解。結果，就是這麼一個小解的工夫，兩人再出來就找不著隊伍了。
要說兩個小姑娘膽子也不小，現掉隊之後，兩人也沒原地等著，而是自己找了個方向一路追下去，後追來追去就追到這個地方來了。外面天陰的厲害，隧道裡光線也越來越暗，兩個小姑娘終歸還是害怕了，商量一番之後就決定這裡等人來找。
從鄉里出的時候，也沒想到天氣會變得這麼快，兩個小姑娘身上的裙子都很單薄，隧道裡氣溫一低，難免就會覺得陰冷，莫曉迪拖那段樹枝回去就是打算升火取暖的。
聽莫曉迪抽泣把經過一說，楚振邦都不知道她們什麼好了，這兩小姑娘倒是挺舒服，覺得冷了還懂得給自己生堆火，可憐外面的人為了她們兩個都炸了營了。
由莫曉迪帶領著，楚振邦又對面那條隧道的一個空房間裡找到了張萌，感情剛才莫曉迪之所以出去找柴火，是因為跟張萌「石頭剪子布」的時候輸掉了——難為她們到這時候還有心情玩遊戲，楚振邦都不知道是該罵她們胡鬧還是誇她們有勇氣了。
一手牽著一個小姑娘，楚振邦順著留下的標記往回走的時候看了看表，就這麼一會，四十多分鐘的時間過去了，很明顯，這裡離著入口不是很近，即便是一路跑回去，肯定也趕不上跟張滿河約定見面的點了。
頭頂上時不時滾過沉悶的雷聲，驟急的雨聲也清晰可聞，隧道裡的氣溫隨著天色放暗而變得越來越陰冷，即便是走著，兩個小姑娘都冷得抖。
楚振邦不得不把身上僅有一件外套脫下來，給體格看著強一點的莫曉迪裹身上，卻把嬌嬌弱弱的張萌背後背上，靠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
一大兩小三個人，就這麼幽暗深遠的隧道裡一路蹣跚，等到後走到出口的時候，楚振邦只覺得渾身上下已經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張滿河沒有出口處等著，估計他是沒等到楚振邦出現，心裡記掛著又進了隧道。
楚振邦這時候也沒能再去找他了，用後一絲力氣招來一堆半幹不濕的柴火，乾爽的地方點了一堆篝火，又跟兩個小姑娘分吃了一點餅乾，楚振邦才覺得緩過點勁來。
也許是受了環境的影響，兩個小姑娘對楚振邦有點依賴，一左一右的擠他身邊，時不時問一些很「成年」的問題。
兩個小姑娘都是初三的學生，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楚振邦可不敢招惹她們，幸好作為七零後出生的一代人，這年頭的小姑娘還遠沒有「零後」那般的瘋狂，否則楚振邦會惹上多的麻煩。
跟兩個小姑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就她們昏昏欲睡的時候，滿頭大汗的張滿河回來了，看到楚振邦和依偎他身上的兩個小姑娘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
鄉里前來接應的人直到天色全黑的時候才趕到山上，二十多個穿著雨衣的漢子，都是縣武裝部臨時從民兵連召集來的民兵，一人一隻手電筒，蜿蜒山路上就像是一條長龍。
帶隊的是鄉里民兵連的連長蕭國柱，三十出頭的一個壯漢，他告訴楚振邦，幸虧學生們下山的早，不然的話，非出大事不可。這場大雨來得太突然，跟悼良山緊鄰的娘娘峰上爆了山洪，下山必經的黑瞎子溝被洪水沖過，清運河上的一座木橋也被洪水裹夾的樹樁撞毀了。
姚瓊得到山洪爆的消息，擔心事態進一步擴大，便向團縣委作了匯報，武裝部那邊就是縣裡給的通知，這才把民兵抽調過來。如今下山的路黑瞎子溝一線還泡齊腰深的水裡，清運河的水位還持續上漲，鄉里臨時組織了防汛辦，正準備應對可能進一步惡化的汛情。
楚振邦也知道，自從當年的大安嶺火災之後，由於山林植被遭到大面積焚燬，幾乎每年夏秋交界的時節，渠水境內的很多地方都會出現大規模的山洪暴，兩年前，鏡水鄉下轄的個村被迫集體遷徙，就是因為洪水暴過於頻繁的緣故。但茂名鄉這邊似乎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大的汛情呢，眼下這次……只能說是他們命不好。
跟著蕭國柱一行人冒雨下山，剛到山腳下，楚振邦就看到下午過來時的山路已經完全被渾黃的洪水淹沒了，夜色下一眼都望不到邊。坐著皮筏艇轉回鄉里的時候，才知道洪水一直淹到清運河的河堤，綿延的河堤成了一道狹長的孤島，堤裡是渾黃的河水，堤外是同樣渾黃的山洪，大量的枯枝敗葉漂浮水面上，令人望之膽寒。
回到鄉里的時候，時間到了夜裡八點鐘，楚振邦剛進鄉政府的大院門，就看到衣著單薄的何小雅正孤零零站縣政府辦公室的門口朝這邊張望。
看到楚振邦的身影出現院門口，她蒼白的小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緊接著便一頭衝進雨裡，一路小跑的衝過來。
「楚大哥，你可算回來啦，」衝到近前的時候，何小雅還沒等站穩腳，便急不可耐的說道。
她沖的勢頭有點猛，再加上積了水的泥地打滑，說著話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衝進楚振邦的懷裡。
楚振邦下意識的伸手想扶她一下，接過一隻手倒是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隻手卻從她小臂前錯過去，逕直按她鼓囊囊的胸脯上。管只是輕輕一觸就縮了手，可那份柔軟綿彈的觸感卻清晰的反饋到腦海裡。楚振邦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小妮子別看還有點生澀，可育倒是很到位，平時從身條上看還真是看不出來。
何小雅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尷尬的場面，臉上本能的一紅，想說點啥掩飾一下，卻又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怎麼，還怕我回不來啊？」楚振邦裝做什麼都沒察覺到，語氣平靜的笑道。
「哪有，」何小雅訥訥的咕噥一句，聲音小的像是蚊子叫喚。
「那怎麼門口呆著？不怕冷啊。」楚振邦笑道。
「沒，我只是跟姚瓊吵了兩句嘴，」楚振邦的問題似乎提醒了何小雅，她一時間也忘了剛才的尷尬，憤憤的說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我再也不想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