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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 第241 隻手遮天,將世界左右(二十) 文 / 傅戍己

    第241隻手遮天,將世界左右(二十)各有悲歡

    巢湖初建,民未歸心,哪怕數十萬流民,也僅僅尊蕭言為將軍校尉,而不曾視巢湖為一國。巢湖之名,無法匹配巢湖之器,所以周瑜才能策反巢湖禁衛為其所用,畢竟巢湖如今豎起的旗幟還是漢旗。在巢湖人心屬漢的大環境下,周瑜籍借舒縣周氏世代京宦的資歷,自然很容易誘導一批皇漢,讓他們打著維護漢家正朔的旗號,為自己辦事。[]

    其實,巢湖密諜數月前之所以能夠發現周瑜外傳書信,本是周瑜刻意暴露,借此向蕭言間接表明:書信來往,只涉及舊時私情,不曾有害巢湖。周瑜此舉本想是借助漢世重情重義風俗,堵住巢湖悠悠之口,使蕭言陷入進退兩難困境,既不能嚴懲周瑜洩密,迎來士大夫非議,又不能抬高周瑜,沮喪巢湖兵將意氣——當然,更重要的是保住自家性命。

    言而總之,這是周瑜自保之策。

    然而周瑜萬萬沒有想到,蕭言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不從周瑜洩密傳信一事著手,反而藉機反間江左,順著周瑜這根線將間諜打入孫策身邊。可想而知,一名埋藏孫策身邊的間諜,未來能夠為巢湖帶來多少利好!孫策信周瑜幾分,巢湖間諜贏利就有幾分。想像自己與孫策多年友誼即將毀於巢湖間諜案,周瑜一時惱羞成怒,不禁下意識無腦反諷蕭言:「如此手段,也是行事光明磊落,堪為萬世師、萬世法?」

    世間再光明磊落的兵將,也不會拒絕間諜密探,更何況事情本就起於周瑜本人。當然,周瑜這句反諷其實也是氣話,猶如小媳婦喊冤,不能以理智揣度。事實上,周瑜反諷話音未落,心中已經騰起後悔: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世間沒有他周瑜想贏,蕭言就必須輸的道理。反諷蕭言手段不夠光明磊落的話語,在外人看來,無疑是他周瑜輸不起人。

    蕭言毫不在意周瑜反諷,朗聲笑道:「公瑾此言差矣!兵法有言,『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死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兵法又言,『昔殷商之興,伊尹在夏;姬周之興,姜尚在殷,故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必成大功』。因人用間,乃是聖賢之道,可傳萬世不變,我蕭言自然用之無愧。」

    周瑜前時反諷,已失氣度,此時再議用間對錯已無意義。因此,周瑜不再糾結蕭言設局,果斷轉移話題,自潑髒水說道:「我在巢湖,暗通吳郡,是無信之人,仲達聘用我宣慰舒縣,難道不怕我與孫伯符裡通外合,禍害巢湖?」

    蕭言散去笑容,嚴肅說道:「公瑾人品,我自然相信,所以才會百般請求公瑾出仕,與我共建大業。至於公瑾未來如果與孫策裡通外合,那固然是我蕭言識人不明,但是巢湖非我一人之巢湖,除我之外,巢湖更有律法準繩,不容奸猾肆無忌憚。」

    周瑜見底牌盡出依舊無能奈何蕭言意志,曉得今日入仕巢湖已成定局,由不得他再拖延半刻。周瑜為人果斷,定下抉擇後瞬間改變態度,改以屈身向蕭言作揖:「既得魏文侯之信,樂羊豈敢不滅中山以報上恩。」

    蕭言前時自比魏文侯,舉例樂羊,說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周瑜此時向蕭言屈身作揖,更以樂羊自比,意思顯而易見。

    其實,就《戰國策》記載而言,樂羊結局並不好,樂羊因翟璜舉薦,受魏文侯之命反攻中山國,為攻滅中山國,樂羊不惜犧牲自己兒子樂舒,在歷史上留下惡劣聲名——「樂羊食子」。但是魏文侯如何相待樂羊的?魏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冷遇建功後的樂羊。因此,依循《戰國策》價值觀,無論蕭言舉例樂羊,還是周瑜自比樂羊,都不妥當。

    但是,蕭言後世研讀《戰國策》,讀至樂羊這篇時,覺得此篇記載或許並不可信。真實歷史上,魏文侯是如何封賞樂羊的?爵封靈壽縣!靈壽縣在哪?中山國所轄太行山東側!樂羊攻滅中山,魏文侯以靈壽為封賞,顯然是欲使樂羊協助魏國鎮守中山,防禦來自趙國、齊國、燕國三方面壓力。而後魏文侯去世,魏國貴族勢力在新君帶領下反攻魏文侯時期所提拔的庶民,中山桓公趁機復國,遂遷都靈壽——也即是說,樂羊昔日封地,為未來中山國復國的國都,中山戰略地理要位顯而易見,魏文侯如果當真「賞其功而疑其人」,怎會將樂羊封在靈壽?蕭言私下揣度,《戰國策》所載魏文侯鄙棄樂羊言論,或應起自於魏文侯去世後的那些魏國貴族!那些魏國貴族,極其仇恨魏文侯所提拔的庶民勢力,為魏國開疆闢土的吳起,都說趕走就趕走。

    歷史長河最善於淹沒一切,漢世史官庫存裡,戰國史冊業已寥寥可見。好在漢世有關春秋戰國史冊的資料比後世豐富,比如漢世版本《孫子兵法》還是八十二篇而非後世十三篇,甚至哪怕其中十三篇正文,也與後世所流傳的不盡相同。有鑒於此,漢世有關魏文侯與樂羊的主流態度,絕大多數鄙棄言論都集中於樂羊食子不合人倫,而非樂羊與魏文侯之間矛盾。

    所以,周瑜此時自比樂羊入職巢湖,雖然仔細想想有點不妥,但大體還是可以接受的。

    認清形勢,向蕭言屈身作揖之後,周瑜又問:「仲達有擎天偉志,欲建巢湖雲台,未來準備以何職位領帥巢湖九縣?稱王稱侯,還是冠以揚武將軍或者巢湖校尉?」

    「巢湖地在江淮之間,受南北包夾,易攻難守。如欲成事,必須遵循『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蕭言隨手拈來後世朱升上奏朱元璋的著名建議,繼續說道:「冒稱王侯,惹人非議,而巢湖軍銜太低,不足以轄制九縣,唯有就任曹操所表揚武將軍為善。」

    周瑜又問道:「揚武將軍聘請我宣慰舒縣,不知具體章程為何?是令我遠赴舒縣糾集鄉黨,還是就地駐戍巢湖遙控?」

    「國之奇才怎可使之牧守鄉縣鄙野!縱然舒縣急需公瑾維穩,也當使公瑾佩掛縣令官印而行巢湖丞相、大將軍之事。」蕭言寬慰說道。

    周瑜新降,心思未定,蕭言怎會放任他遠赴舒縣?

    舒縣是周瑜家鄉,而周瑜雖非周氏謫子,卻也能深深影響舒縣周氏以及與舒縣周氏關係密切的無數望族豪強。單是周瑜的名聲,已經足夠蕭言維穩舒縣,再派去周瑜本人屯兵,一則是周瑜尚不足信,二則也是大材小用——巢湖此時不過大小貓兩三隻,最是缺乏人才,可沒有用周瑜為縣令的氣魄。

    天色昏黑時,蕭言又一次起身告辭,而周瑜則再次順勢邀請蕭言共進晚餐。因為周瑜業已答應入職巢湖,蕭言自然不會再以公事繁忙為藉口拒絕周瑜夫妻好意。心結解除,晚餐案桌邊,蕭言、周瑜開懷暢飲,連帶周瑜妻子朱竹也飲下小半壺米酒。

    茶餘飯後,將吐著濃郁酒氣的蕭言送回家,周瑜與朱竹夫妻兩人卻陡然陷入沉默。朱竹收拾碗筷間隙,多嘴詢問周瑜一句:「周郎,你不是說還要等等嗎?」

    「我是想等,奈何蕭仲達不想等。」周瑜苦笑著自斟自飲一杯酒。

    朱竹表示不信:「周郎胸藏妙計無數,你如果想繼續等,難道還會怕他蕭言?」

    「阿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倘若單單比較個人智慧長短,我周瑜自然不怕蕭仲達,可是蕭仲達怎會蠢到單槍匹馬與我比拚智計?勢比人強,以前蕭仲達受制於曹操之勢,今日我亦受制於蕭言之勢。勢比人強……退一步說,無論我效力袁術還是投誠孫伯符,難道就能逍遙自在?一樣是受制於人!真比較起來,袁術、孫伯符、蕭仲達三人,還應屬蕭仲達最看重我。當然,也正是因為蕭仲達最看重我,所以我才會困在巢湖。」周瑜說道。

    朱竹似懂非懂:「哦!」

    直至朱竹將碗筷收拾完畢,周瑜依舊悶頭飲酒,眉梢憂愁愈積愈濃。朱竹重回桌前:「族裡耄老還有我父親,都輾轉托人來信,說巢湖是危地,要我們想辦法盡快逃離……」

    「你看看咱家周邊的衛兵有多少,你覺得我們能逃離?」周瑜反問朱竹。

    朱竹先是沉默不語,繼而又說:「能不能試著勸勸蕭言,我覺得蕭言還是蠻好說話的。」

    「勸,你可知道蕭仲達想做何等大事?他要建巢湖雲台,想當皇帝,比袁術的野心還大,比曹操還要囂張!」周瑜冷笑。

    「啊,皇帝?」朱竹掩口變色:「蕭言想造反?」

    「你以為呢?」周瑜說道。

    朱竹一時沒了主意:「那咱們怎麼辦?蕭言如果造反,天下人群起攻之,巢湖可就真是危地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好在蕭仲達志向雖然高,但是總還曉得一步一個腳印。」周瑜長歎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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