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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第219 周瑜三封信(四) 文 / 傅戍己

    第219周瑜三封信(四)孫策雖活,三郡已死

    董厝提前自縊,使「孫權下毒案」真相更加撲朔迷離。

    老道於吉淡然應對虞翻逮捕,說他無辜受冤,說他選藥救人問心無愧:「縱然知曉孫伯符今日必然藉故殺我,當時我也不能見死不救。醫者死於醫,合道也!」

    誠如華佗所說,藥是救命藥,毒是殺人毒,毒藥可能是於吉所加,但更可能是另外人添加——比如董厝,比如董厝背後之人。但是,董厝懸樑自盡,董厝家人逃離吳郡,卻是猝然截斷追蹤線索,使虞翻不能查出真相。虞翻派人追剿董厝家人,不過江東密探先是追蹤到董厝家人逃難江北廣陵郡,繼而又聽聞董厝家人業已乘船出海北去,卻是從此杳無音訊。

    線索斷在董厝這裡。

    董厝合謀者,究竟是於吉還是其他人,根本無法定論。虞翻搜檢於吉精舍內外,刑拷於吉數十名弟子,非但沒能尋找到於吉毒殺孫策證據,反而找到無數能夠證明於吉清白的證據。虞翻久久找不到於吉毒殺孫策罪證,使得江東三郡軍民漸漸同情起於吉,認為於吉好心救人卻被孫策誣陷,縱然是孫策核心部將,也隱隱有點埋怨孫策不該無故刁難於吉。

    未幾,江東傳起流言,說是孫權暗中指使董厝下毒。董厝是因為曉得於吉、華佗此類名醫厲害,所以才使孫權提前發難,賊喊捉賊,故意脅迫華佗吐露毒藥隱情,從而裝瘋賣傻逃脫嫌疑。而董厝錯信孫權,乃至反為孫權逼殺。

    孫權下毒說不久,江東又傳起流言,說是孫翊暗中指使董厝下毒。孫翊暗恨孫策改立孫權為嗣,所以逼誘董厝,使其毒殺孫策,並且栽贓孫權。

    孫翊下毒說而後,江東再次傳起流言,說是孫賁指使董厝下毒。孫堅逝世襄陽,是孫賁辛苦維持局面才得以保留孫家屬兵,但是誰想到孫策卻後來居上,蠻橫搶奪本屬於孫賁的部屬。原本孫賁是孫氏家族頂樑柱,此時卻被孫策外放虛位,他能不恨嗎?董厝毒殺孫策,孫權、孫翊尚幼,從中獲利者唯有孫賁。

    孫權下毒說、孫翊下毒說、孫賁下毒說,此類流言並非流傳於吳郡鄉民間,而是在孫策舊時部屬間隱秘流傳。初聽三則流言,或許尚不以為然,倘若再細細品味,卻能從中覺察孫權、孫翊、孫賁彼此攻訐栽贓。

    孫權派系攻訐孫翊、孫賁;孫翊派系攻訐孫權、孫賁;孫賁派系攻訐孫權、孫翊。

    孫策本人則略過家族糾紛,直截了當宣佈:毒藥案,只問罪於吉一人。

    孫策欲殺於吉,但是於吉亦不會白白送上頭顱。於吉為江東地方名人,施恩百姓,交結豪族,用後世的話來說,於吉在吳郡,百姓擁護他,官員欣賞他,輿論誇讚他,資本支持他,黑白道皆有無數朋友,各類勢力盤根錯節,孫策沒有證據殺他,可謂相當困難。除非孫策不顧百姓造反,不顧官員貳心,不顧輿論辱罵,不顧資本軟對抗,他才可瞬間了結恩怨——這不,沒等孫策屠刀舉起,於吉左右勢力已經說動孫策母親,使她來保於吉性命。用老夫人的話來說:於吉若想害你,撒手不救你就難活,何苦再用毒藥煎熬?

    自蕭言北征呂布以來,吳郡、會稽郡、丹陽郡等三郡喧鬧紛紛,幾可比擬於關中各派勢力亂鬥。尤其,孫策入主三郡時日尚短,江東如今還殘存許多或明或暗頑固勢力。無數藏於山間的盜賊,得知孫策遇刺蕪湖,孫家內亂互相攻訐,紛紛趁勢揭竿而起,攻殺縣郡,反抗孫氏統治。時至建安三年年末,孫策雖然漸漸康復,但是江東三郡卻越來越混亂。東丹陽郡,於潛縣為賊攻陷、故彰縣為賊攻陷;吳郡,海鹽縣為賊攻陷、富春山為賊霸佔;會稽郡諸暨縣以南儘是山賊,屬於孫氏的戰兵寥寥無幾,原有的郡縣兵也萎縮到幾點。

    縱然這些盜賊多是抄略郡縣,不與孫策屬兵對戰,但是一幫盜賊連續攻陷郡縣,還是使人漸生恐懼之心。

    江東三郡群魔亂舞,但是蕭言認為混亂只是表象,孫策略過孫權不問,顯然是準備丟小揀大,抓住江南關鍵性兵權。對於孫策來說,只要有兵權,一切亂賊不足為懼:我既然能夠橫掃三郡一次,就能橫掃三郡第二次!

    周瑜第一封信詳細介紹江東近況,乃至於南會稽郡數十位山賊頭目,也全都列於手稿,並且標注其性格、手段——與其說詳細,不如說是繁瑣。似這般內容,蕭言全都是一掃而過,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情通覽全文。直至讀至信尾,蕭言雙眸才猛然一亮,卻是他看到周瑜如此評價江東時局:孫策雖活,三郡已死。

    「孫伯符雖活,三郡已死。今日今時,吾方知曉仲達為甚看輕江左,寧不肯瞥視孫伯符一眼。」周瑜如是說。

    蕭言撿起第二封信,發現周瑜所錄依然是無數繁瑣細節,只不過對像由江東三郡改為巢湖七縣。蕭言一目十行跳過周瑜喃喃自語般敘述,直接翻看周瑜最後點評:「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巢湖之謂也。然則巢湖與江東類同,皆有天生缺陷,難以與北方雄兵抗爭。」

    「仲達為烏江書院題詞,曾石刻短詩:『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世人常慕霸王威武,間或歎息項籍自刎烏江,言倘若項籍渡江南去,再戰高祖,勝負未可知也!然則,唯有仲達與項籍這般戰將,才能一眼看穿時弊:即便渡江南歸,項籍亦只能苟延殘喘,或許多活十數年,終將為高祖所擒。項籍正是看穿未來艱難,所以才寧肯慷慨赴死,不受殘喘折辱。」

    「前時以為孫伯符橫行江東,有類項籍餘威;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有類項籍者,不是孫伯符而是你蕭仲達。孫伯符有項籍之形而無項籍之神,仲達無項籍之形而有項籍之神。」

    「項籍看穿江南弱勢,故而放棄難渡殘喘;仲達看穿江南弱勢,故而常懷憂懼,雙目眺望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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