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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第028 劉曄的心思(下) 文 / 傅戍己

    第028劉曄的心思(下)

    「不過,如果代價是做被人玩弄於鼓掌的棋子,我又何必攀他劉曄高枝?」蕭言才堅持半月的攀高枝計劃,突然間產生瓦解的裂痕。

    劉曄卻彷彿看穿蕭言心思,又道:「蕭十一郎,莫怪我一切將你蒙在鼓中。其實,我雖然早有襲殺鄭寶之心,卻並沒有擊殺鄭寶的把握,沒有十足把握,我怎好向你莽撞提出。」

    「很早之前,我就意識到鄭寶是個天大麻煩,一日不除,後患無窮。所以,我特意聘請來京師劍術高手唐萬——別看唐萬比劍術比不過你,其實,唐萬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劍術,而是他的刺殺之術。當然,蕭十一郎你藏匿氣息,潛入游徼府,一劍刺穿呂甫咽喉的本領,亦不弱於唐萬。」

    「鄭寶天生神力,驍勇悍鬥,只有唐萬一人,我心中沒底。所以,我準備再找一名幫手,一明一暗,配合唐萬,合殺鄭寶。我最初找的這人,姓魯名肅,他是徐州廣陵郡東城人,有一手高超箭術。可惜,我派人尋找魯肅時,卻遺憾發現,魯肅竟已遷家南去,投靠孫策,言訊全無。因此,我只好暫時中止擊殺鄭寶的計劃,繼續與鄭寶周旋,默默等待時機。」

    「誰料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沒有盼來魯肅,卻等來你蕭十一郎。有唐萬,有你蕭十一郎,我頓時復生擊殺鄭寶的信心。」

    「蕭十一郎,你可知道,前些日鄭寶為甚突然派兵圍住我家?實話與你說,說突然其實並不突然,鄭寶挾持我去巢湖,此事其實是我一手策劃。是我啟動打入巢湖內部的間諜,說袁術大軍北伐,成德、合肥、六安諸縣空虛;說孫策整裝待發,即將北伐,巢湖危機重重,鄭寶才不得不派兵來。甚至,連鄭寶來成德時的行軍路線,都是我親自部署,再輾轉傳遞給鄭寶。我們三人巢湖一行,掌握主動權的,始終是我,而不是鄭寶。」

    「至於我為何自虐,盅惑鄭寶挾持我。巢湖內部,雖然矛盾重重,但只要孫策不能舉兵攻打巢湖,鄭寶便可依借舊日積累起的威嚴,鎮住巢湖浮躁場面。鄭寶能鎮住場面,就無須挾持我,努力籌劃未來。然而,孫策可能討伐巢湖麼?不可能!袁術勢強,孫策勢弱,孫策為避免觸犯袁術的忌諱,他連到手的丹陽郡,都乖乖送還袁術,怎會蠢到北伐巢湖?」

    「鄭寶是隱患,時時威脅我的性命。他今日不挾持我,明日也將綁架我,與其如此,晚一日綁架,不如早一日挾持,趁著唐萬、蕭十一郎你們都在,我未必不能剿殺巢湖賊兵。此次來巢湖,我的目的就是一窺巢湖賊兵虛實,看看有沒有機會剿滅巢湖賊。眼下,我已經得出結論:只要蕭十一郎你肯協助我,巢湖賊兵滅亡就在今日。」

    劉曄目光閃動,死死盯住蕭言。

    蕭言冷吸一口氣:他一再高看劉曄,甚至猜出他來巢湖,亦是劉曄佈局一環。但是,蕭言仍舊沒有想到,巢湖賊兵圍成德縣劉曄本家,竟然也是劉曄佈局巢湖的一環。

    原來,早在劉曄第一次見到蕭言,欣賞蕭言刺殺呂甫的手段時,有關襲殺巢湖鄭寶的周密佈局,業已緩緩展開。

    「好大的一張漁網!好陰森的心思!好一個兩面三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蕭言突然記起歷史記載中,劉曄不光彩的一面。

    《三國誌》裴松之注,有載:魏明帝曹叡欲伐蜀漢,曹叡私下詢問劉曄,劉曄言「可伐」;朝臣詢問劉曄,劉曄卻言「不可伐」,無論說不可伐,還是說可伐,劉曄皆有一套理論說服對方。而後事洩,朝臣楊暨{ji}扯著劉曄,與曹叡當面對質,問劉曄的意見究竟是「可伐蜀漢」還是「不可伐蜀漢」。劉曄卻不慌不忙,又唧唧歪歪一大通,埋怨曹叡一頓,埋怨楊暨一頓,令兩人皆低頭認錯,自以為錯怪劉曄。然而,劉曄真正的意見,是「可伐」還是「不可伐」,最終還是一頭霧水。

    《三國誌》裡,陳壽如是評價劉曄:高才薄行。

    蕭言今日切身體會到劉曄的兩面三刀:他和鄭寶說,孫策將要北伐巢湖;他和蕭言說,孫策絕不會北伐巢湖;他和鄭寶說,巢湖兵當降袁術;現在他又和蕭言說,我要剿滅鄭寶。

    更令蕭言鬱悶的是,劉曄說的一切,聽起來都像那麼一回事兒。

    蕭言根本分不清,劉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或者劉曄嘴中乾脆就沒有一句真話。

    「坑爹!看來,劉曄這根高枝,憑我的智商,還攀不起啊。太折磨人!」蕭言淚流滿面,心中產生放棄追隨劉曄念頭。

    當然,不管將來是否追隨劉曄,蕭言此時必須將劉曄應付過去——萬一劉曄覺得蕭言不可信,殺人滅口怎麼辦?

    怎麼應付劉曄呢?

    說心裡話,蕭言不想協助劉曄殺鄭寶。

    就蕭言來看,鄭寶是三國亂世不知名軍閥之一,雖與袁術勢不兩立,卻也無甚大惡。既然鄭寶與他無愁無怨,蕭言怎好提刀殺人?

    尤其,見鄭寶被劉曄騙得團團轉,甚至現在還以為劉曄是他的幸運星,蕭言又隱隱有點可憐鄭寶:傻大個哎,劉曄刀都架在你脖子上啦,還在替人數錢。

    一句話,雙方無仇無怨的情況下,蕭言舉不起殺人之刀!

    蕭言猶豫一下,不禁替鄭寶求情道:「巢湖賊兵真不能和平歸順小袁將軍?」

    「不能。」劉曄搖搖頭,又道:「鄭寶不死,巢湖兵沒有招安的可能性。」

    不等蕭言說話,劉曄突然又提起一個新話題:「蕭十一郎,你可知道平民和貴族的區別?」

    「劉公子請說。」蕭言不明所以然。

    劉曄道:「大凡平民,都離不了貧寒兩字。平民,非但飲食難見山珍海味,衣服難有裘緞絲綢,還有吃不飽、穿不暖、住不起等等生存苦惱,譬如前漢淮陰侯韓信,就是一個極其鮮明例子。韓信貧寒窘迫時,甚至不得不厚著臉皮蹭朋友家飯吃。因為貧寒,因為艱苦,平民創業時,往往有一種危機感,他們常常警惕自己,千萬不能失敗,千萬不能失敗,一旦失敗,你就要餓肚子。所以,平民行事,大都謹慎,能少犯錯就少犯錯,能節省就節省。平民創業的目標,一則是,自己吃飽穿暖騎寶馬住大房子;二則是,功成名就後,多照顧照顧身邊朋友屬下,令他們也吃飽穿暖騎寶馬住大房子——總之,大都逃不離『衣食住行』四字。」

    蕭言疑惑的點點頭。

    或許蕭言兩世皆是貧寒出身,他對此深有體會:譬如,跟著蕭言混的成德遊俠,其實大都是劉曄所說的這種心態,整日幻想發達後,天天錦衣玉食,別墅住一間空一間,駿馬騎一匹殺一匹。

    不過,這種心態,難道不很正常的嗎?蕭言不知不覺被劉曄這個話題吸引。

    劉曄又道:「貴族則與平民不同,貴,意味著權重、錢多。身為劉氏王室支脈,我也能勉強身列貴族圈。拿我為例,我家不缺珍饈美味,不缺狐裘絲衣,不缺高堂名屋,不缺奢侈馬車。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吃穿住行的事兒,因為不缺,所以看輕。舉個小例子,暴富的平民,常常購買無數房產田產,居家講究美食珍獸,出外講究馬車華麗、服飾昂貴,但是這些東西,卻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或許蕭十一郎不知,別看我家富貴,我平時穿著衣服,包括禮服、閒服、常服,其實僅有四五件。另外,我也沒有無所不在的危機感。我若做某件事,比如說行商買賣,我只會考慮我喜不喜歡行商,我愛不愛行商,我能不能行商,卻不會深究我能不能每次賺錢,每次賺錢固然好,偶爾虧損也沒甚。」

    「貴族不缺財富,或者貴族缺少的不是財富——當然,也有些『落魄貴族』缺乏財富,但是,落魄的貴族,還算貴族?」

    「因為彼此種種差別,平民所重視的,貴族不屑一顧;平民不屑一顧的,貴族反而重視。以我為例,我不缺權力財富,不關心衣食住行,但是,我也有我的追求。從大處說,我追求出將入相,輔助聖天子,治國平天下;從小處說,我追求不為紛亂塵世所擾,能夠無憂無慮,日讀古書夜撫琴,遊園賞花,與鴻儒名宿暢談。

    蕭言畢竟兩世平民,與世家名門出身的劉曄,有很深代溝,他對劉曄所講的這些,完全理解不能,不明白劉曄想要委婉表達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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