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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104 仍為負霜草-2 文 / 鼓元吉

    「吃飽喝足,」李四海一推餐盤,「這便動身」

    十五名承影軍官一起站起身來,隨大步出門而去外面不知何事又飄起了鵝毛大雪,一股寒意透門而入客店外面已經換了十五匹好馬,水囊、包袱綁在馬鞍後面,無需再做整理李四海滿意地點點頭,河南雖然是在宋國境內,但主人一路上安排照料得十分妥當

    「出發」他猛抽了一鞭戰馬吃痛嘶鳴一聲,奮蹄疾馳

    十餘騎緊隨其後,衝入漫天風雪之中

    「囂張的傢伙」夏彪喝了口酒,皺眉道,「欠收拾的小白臉,他***」

    透過挑開的窗簾,賈元振也看到外面的情景,心中暗暗吃驚收復河南後,雖繳獲許多遼軍戰馬,但宋軍上下都十分珍惜即使夏彪貴為一軍統制,平常出入也都是步行,捨不得以馬代步這群人居然換馬疾馳,幾乎趕得上朝廷金字牌「急腳遞」的待遇,不知又是為了什麼重大的軍情「這是何人?又為何事?」其他軍官相互勸酒嬉鬧,賈元振端著一杯酒晃著,陷入沉思當中

    「整個汴梁,」站在相國寺橋上,曹良史歎道:「只剩這一條河水,但也不與舊時相同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趙行德心底感到一絲痛意,臉色微黯道,「遼人撤軍時,已經把大半個汴梁都毀了沒別的辦法,不能讓將士們拿木棍和遼國人拼」他歎了口氣,「兩害相權,取其輕者否則的話,就什麼都保不住了」

    收復河南後,東京留守司擴充了十萬禁軍,四十萬屯營團練,兵器甲仗缺到了極點除了北徵人馬攜帶的兵甲,各州縣武庫殘留,遼人遺棄的兵器,大部分都不合格而東南輸送的糧草尚且不足,兵甲不能指望曹迪、岳飛兩部在武勝關相持,為防不測,相府一力擴充東南大營,兵甲都優先給了王貴許多河南建的營頭,最開始確實是用削尖的木棍操練的

    如今汴河大街兩旁街市已看不出原先的面貌除了東西倉庫區稍稍整潔之外,錦繡汴梁已經變成一個簡陋惡劣的工坊,混亂不堪,充斥著屎尿和亂七八糟臭味白玉宮成了善堂,擁擠著瘟疫患者及其他病患,其他殘存宮闕也大開宮門,由東京留守司安排無家可歸的百姓居住大相國寺的僧眾逃亡一空,不但金、銅佛像被拆走,房頂上的金粉也都被刮去因為遼軍臨走前放火燒了翰林院、東西八作的工坊,趙行德收復汴梁後,並未遵照禮部的要求整修宮室,而是大量招募工匠工徒,將大相國寺、蔡太師府邸等保存完好的宅院全部改成工坊,因這兩處靠近碼頭,交通便利,將冶鐵的工坊安置在這裡,而燒製磚坯、木炭的窯爐安置在汴河上游,鑄造火炮火銃、鑽孔鍛打鐵坯的工坊則安置在下游

    在淳於鐵廠匠師的指導下,汴河兩邊已經聳立起高高的窯爐,黑夜裡火光燭天,白天噴吐著濃煙,將半個汴梁的天空染成了灰黑色「叮叮咚咚」打鐵的聲音晝夜不絕於耳附近的房舍都蒙上了一層炭灰順著汴河水,各處廢銅爛鐵,關中的礦石,河東的石炭,本地燒製的木碳,關西棉花,河東的羊毛,高昌的白硝,一隊隊冰爬犁運進來,在工坊中變成火銃、火炮、鐵甲、槍刺、各式火藥、棉衣,又裝上爬犁運到河南各地汴河水被引入各種工坊,流出來的是夾雜殘渣灰黑色廢水,哪怕河面封凍,工坊照樣把污水排入冰面之下整條汴河都變得渾濁不堪,封凍的河面不再是瑩白如玉帶,而是骯髒烏黑如同爛泥一樣的顏色冰層下漂浮著死魚爛蝦,河道兩岸瀰漫著腐爛、腥臭、焦碳和硫磺的味道

    遼軍撤走後,汴梁本已成為一座空城,但留守司大量遷移百姓進城居住,已使城內的人口迅增加太學一百二十齋,大半毀於戰火,剩下的住進了百姓,通常兩人一間的齋舍,如今有的要住七八人不光汴梁,整個河南都是如此,為防範強盜的騷擾,屯田官約束百姓修築寨子,集中居住在一起天色拂曉之前,百姓最遠要走上一個時辰,方才到達他們耕種的田地,而日近黃昏之時,這些百姓又回到寨子裡居住用這樣釜底抽薪的法子,將遍佈河南的盜寇迅平定下來之後,留守司衙門不但仍然維持了禁令,而且督促各地屯官將城寨繼續加固加厚,並頒布了擴建房屋的營造法式於是,整個河南地面,一入夜裡,城內嘈雜擁擠不堪,城外猶如鬼蜮一般,在官府的保護之外愈發沒有人敢在各城池、寨子外面單獨居住了

    漕運貫通之後,曹良史同糧船隊一起出發,在淮水換冰爬犁駛入汴河他心事重重,一路上眉頭都緊皺著這一次北上,除了押運糧草外,還有觀察河南局勢人心的重任,沿途所見,只覺滿目瘡痍,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元氣,進入東京城內,這種感覺越發明顯,也越能體會到趙行德維持河南局面的不易尚省、開封府、以及六部等衙署都被遼軍焚燬殆盡尚有部分皇宮殿宇殘留,但卻不可能作為衙署東京留守司只能設在僧眾逃散一空的佑過寺內,反正殿堂裡的各類佛像要麼被遼軍搬走,要麼被搗毀成瓦礫,東京留守司各衙門往裡一搬便可署理公事

    「安撫河南,元直功不可沒」曹良史坐下來,連茶水也沒喝一口便道,「但是,朝中有人彈劾你施政與朝廷體制不符我朝之制乃是文武殊途,層層制衡從上往下,監司下管路,路下管州縣,州縣下管大小保正,保正抑勒百姓而從下往上,鄉耆申於縣官,縣申於州,州申於轉運、提點刑獄司此外,鄉有長,保有正,雖非正役,亦為國家常制如今河南之地,雖州縣官依舊,但朝廷權不下州縣,州縣以下,鄉長、裡正、耆長盡廢之以屯官、營官、護民官等兼理軍政,恍若五代之時元直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屯田之事,自然要用屯田之制」趙行德笑道:「世易時移,豈能刻舟求劍」

    「朝廷體制不是兒戲,」曹良史歎道,「我們不能授人以柄」

    「維護朝廷體制?」趙行德搖了搖頭,反問道,「那些彈劾攻訐趙某之人,恐怕是口是心非晁兄,非是我一意孤行,只是若遂了他們的願,則河南民心盡失,土地亦不保河南缺人,缺糧,缺錢,現在唯有田地坦白說,我要用田地拴住人心,籌足錢糧非如此,不能將百姓牢牢抓著,若像從前那樣,且不說官軍如何,百姓又是一盤散沙,遼人一旦渡河南侵,驅之易如驅牛羊不但不能恢復河北,連河南都保不住」說完後,趙行德長長歎了口氣,目光望著窗外,大雪將松樹枝頭沉沉壓了下去

    這些天來,他夙興夜寐,全力以赴地籌措糧餉,料理軍民事務雖然有諸多幕僚部署分擔方面,但總攬全局也將他整個人差點累趴下了諸種事務剛剛走上正軌,東南州縣又有彈章飛報,進而傳出兵部尚曹良史北上,有可能取而代之的風聲那些在朝中攻訐趙行德之人,大部分是南遷的富戶士人趙行德收復河南後,將田地賤賣給百姓,這些人手中地契、房契雖然沒成為廢紙,卻只能換得留守司衙門的一紙欠條原先家有良田千畝,甚至地連州縣,富可敵國的大戶人家自然不肯干休這些人在朝中頗有勢力,先抓住河南施政不合朝廷體制這點鬧起來另有一些士人翻出當初屠戮僧眾的案子,指責趙行德草菅人命,要朝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而各州縣士人之中,仰慕趙行德之人也為數不少,各地州縣學裡幾乎吵成一片,鬧得沸沸揚揚陳東雖然信得過趙行德,但還是特意讓曹良史到河南觀察一下形勢,畢竟他有夏國的身份

    安靜了許久,曹良史方才打破沉默:「趙兄,我問你一句,當初收復中原之時,你遣使來告,若錢糧不濟,就要向夏國借糧可是當真準備如此?」當時理社正與侯煥寅相持不下,曹迪又封鎖了北上的道路趙行德雖然只傳來一個口信,吳子龍卻不得不辭官換上了鄧素做禮部尚,天子下詔說和,方才暫時平息了兩黨之爭因為此事,吳子龍卻將趙行德恨上了陳東和曹良史也對趙行德也增加了幾多疑慮,擔心他突然裹挾整個河南倒向夏國

    「曹兄,」趙行德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坦然道,「你我既習黃夫子之道,當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非一朝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故而,得人心者得天下,若朝廷體恤這一方百姓,則人心穩固,曹兄自不必有此一問若朝廷不發錢糧,坐視河南生靈塗炭,曹兄又何必多此一問?」

    曹良史面色一僵,雖然沒有反駁,但眼中卻浮現濃濃的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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