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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104 仍為負霜草-1 文 / 鼓元吉

    「這玩意兒當真好使**(」吳邁低聲道,「交付文牒之人拍著胸脯說,手中拿著這份文牒,河南州縣暢通無阻,數十萬好漢莫敢留難,我還不信」他對賈元振等人微笑點頭,歎道,「遼兵退走才寥寥數月,竟然將河南經營得鐵桶一般趙行德究竟是何等人物?我倒真想見識見識」

    「說不定你早已見識過了」李四海一邊屈指敲著桌面,懶洋洋道,「時勢造英雄,昨日為魚蝦,今日則飛騰於宇宙,又有何稀奇?」他喝了口酒,皺皺眉,扯開敞著熊皮大衣,露出裡面滿是汗漬的絲綢內衫

    夏國和羅姆突厥開戰後,李四海上極力主張建立一支水師,從海路襲擊依附蘇丹的大食諸侯海陸夾擊之法,可以大大縮短陸上軍隊的補給線行軍司一開始對此建議置之不理,直到安西軍大敗之後,護國府才下定決心建立海西水師,威脅大食諸侯控制的貿易港口,切斷羅姆蘇丹的後援和糧草補給作為提議人和夏國最熟悉炮船海戰的將領,李四海被任命為海西水師提督,官階也從校尉晉陞為權將軍與此同時,輜重司在蘆眉、羅斯、海西等地購買、征發堅固的商船,將河中鑄造的鐵炮加裝在戰船上,行軍司派出軍官,按照李四海的練兵條令訓練水手預計李四海到達海西的時候,一支由十五條炮船組成的水師已經初步成軍了

    李四海領受軍令後,挑選出十五名精通水戰的軍官一起出發,在宋境換船上岸後,趙行德派人給了他一份文牒,不但給予通行方便,讓這一行可以在每一座驛站都換坐騎,讓他們得以在最短時間內趕到海西堡這一路人不解甲,馬不卸鞍,雖然風塵僕僕,但夏**士看來,通過遼宋交戰的河南地帶,已經是順利得不可思議了

    「哦?」吳邁心思敏捷,遲疑道,「難不成將軍認識趙行德?」

    李四海笑笑,不置可否,他目光轉動,看見有人在牆壁上提了一首詩,奇道:「荒郊野店,居然有人題詩?」他低聲念道,「玉弓羅襪踏鼓弦,纖纖紅袖舒雲卷春風旋轉斜飛燕,暗香沉醉倚闌干」李四海看得眉頭皺起來,那句子像是化用李白「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之句唐明皇因楊貴妃而寵信楊國忠,引發安史之亂,煌煌大唐就此一蹶不振,乃李家後人都不願提及的恨事恰在這時,茶博士不識趣,在旁吹噓道:「不瞞客官,錯非小店的依依姑娘舞技精湛,羞煞飛燕,賽過貴妃,這護軍使大人也不會欣然提筆」

    「題壁的居然是軍官?」李四海一皺眉,想起在軍報上看到的一些東西

    「關東文士,」吳邁會意微笑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李四海一愣,搖了搖頭他的目光回到台上舞伎正跳到十分精彩處,隨著她雙腳飛快旋轉,緋紅的連身裙如鮮花怒放一般驟然展開,美腿修長,肌膚白皙得耀眼賈元振臉上發熱,低頭不敢觀看,耳中聽得座中客人陣陣喝彩聲,卻是心癢難撓李四海微笑點頭夏彪口水直流店小二又吹噓道:「咱們店中出自東京教坊司,乃天下第一」

    「這舞者當真不錯,」李四海讚了一聲,又皺著眉,「可鼓點兒要鏗鏘一點才好」

    他這一桌就坐在鼓樂班旁邊,那敲鼙鼓的樂工領著整個樂班的節奏,地位最重要不過,聽李四海如此說,面色便有些難看,偏生李四海還不罷休,聽了一會兒,又呱噪道,「哎呀,鼓點兒還是不太對,這龜茲調子,婉轉的地方,纏綿悱惻過了一些,而段落之處,得乾淨利落,如斬釘截鐵,不能如抽刀斷水一般,若是猶豫囉嗦,便弄得不倫不類的」他語調雖然懶洋洋的,但聲音卻不小,惹得曲班樂工煩心,差點敲錯了鼓點,一曲罷了,憤憤地盯著李四海打量

    「怎麼,不服麼?」李四海微微一笑,起身脫下大氅,一撩袍服下擺,「讓我來試試?」

    這時,店堂中的客人都注意到這場面,頓時有些人起哄了起來,都是唯恐天下不亂之輩樂班的師傅惹不起這十幾位帶刀的漢子,只能讓出位置,李四海頗為得意地朝周圍拱了拱手,坐在鼙鼓前面,並不用鼓槌,而是將雙手放在鼙鼓上

    「他娘的,」夏彪咬了口狗肉,憤然罵道,「這娘娘腔想幹什麼?」

    李四海輕輕摩挲著鼓面,對其他幾位樂師點頭示意,對臉帶驚惶的舞姬微微一笑,那舞姬粉面微紅,不敢與他對視,也不知如何是好滿堂的客人又起哄起來,哇哇亂叫「不能忍了」夏彪將嘴裡的狗肉「噗」的吐出來,就要拍案而起李四海手掌已拍在鼙鼓上,拍了一支龜茲大曲的引子,鼙鼓「砰砰」聲響,極有韻律俗話稱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這鼙鼓聲乃是領起一支樂舞,猶如戰場上的鑼鼓一般,是不得不從的其他幾位彈琵琶、箜篌,吹笛笙的樂師,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將樂器拿在手上舞伎驚訝地看了李四海一眼,屏氣斂息,垂下舞袖立於台上,猶如久經沙場的戰馬,一聽到鼓聲,便習慣性地準備衝上戰場這時,堂中客人也看出古怪,哄笑聲漸漸變小,但興致卻愈發高昂

    「夏將軍,」賈元振一把將夏彪拉住,低聲道:「等等再看」

    這時,隨著「砰砰砰砰」的鼙鼓聲,樂班的絲絃齊作,不單曲聲隨著鼓點,舞伎亦好似脫胎換骨一般,舉手投足,身姿轉折,忽快忽慢,卻無一不與節奏合拍,樂與舞融為了一體,彷彿帶著一股勾魂攝魄的魔力客人們起初還在大聲喝彩,後來全都目馳神迷,偌大店堂中,除了樂聲和舞者縱躍之聲,夏彪、賈元振等人都瞠目結舌樂曲終了,隨著李四海「啪」地打出最後一個節拍,絲線管樂一起收聲,舞伎縱體一躍,身姿轉折伏倒在地,彷彿折斷蠻腰,仰面貼在台上

    「好」

    台下安靜得彷彿無人,好幾個呼吸之後,有人大喊了一聲「好」眾人方纔如夢初醒一般,拚命地叫起好來「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賈元振撫掌讚歎道,他又皺眉沉思,覺得自己拾人牙慧,不足以形容,非得作一首詩來紀事不得夏彪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那台上,舞伎臉頰緋紅,鬢邊額角都是細汗,竟是那般嬌艷欲滴

    「好,心肝寶貝兒,」憋了半天,夏彪才一拍桌子,說了句:「要迷死本大官人了」

    賈元振正冥思苦想之時,耳中鑽進這句渾話,章句都給熏到九霄雲外「他***」賈元振抓了快狗肉塞進嘴裡這時,滿堂客人還在如醉如癡地,大聲喝彩李四海放下鼙鼓,先向樂班的其他幾個樂匠拱手告謝,又對剛才那鼓師告了個謙,最後向四方拱拱手,施施然回到座中這時,那舞伎起身向客人萬福致謝,然後親自捧了一杯酒,含羞過來敬李四海

    夏彪的眼睛一直沒離開舞伎,見她向李四海獻媚,不由憤憤道:「小白臉,定是個倡優出身」其實,李四海長年行船,皮膚比普通人還要黑一些只是在夏彪看來,能讓紅牌姑娘倒貼的都是小白臉

    「果然是汴梁教坊司的,」李四海滿飲後,將五枚金錢放回木盤,微笑道:「很不錯」

    若是在汴梁正店,這打賞也算出手豪闊,在京師之外就不常見了舞伎驚訝而感激地看了李四海一眼,再度萬福致謝,臨去時頻頻回首,似是萬分留戀,也是按著教坊司的規矩對待十分中意的客人,李四海則頷首相謝,風度令人心折旁邊的客人低聲議論,好奇這位的來歷而李四海的夥伴卻多只顧喝酒吃肉趕路要緊,只有吃飽喝足的人才能閒扯兩句

    「李大人,真有你的」吳邁笑道,這場面,他早已見怪不怪

    「彫蟲小技而已,」李四海喝了一口茶水,輕輕道,「文章樂舞,縱然妙到毫顛,又能如何?所謂文物風流,就好像瓷器一樣,再光潔如玉,再多華麗的花紋,只頑石一碰,立刻便碎了它,化為瓦礫,什麼都不是了唉——」他忽然覺得有些傷感,便換了口氣,低聲道,「和羅姆蘇丹開戰,護國府算是拿出血本來了」

    吳邁正感到一絲唏噓,聽他忽然轉過話題,一愣後方才笑道:「是啊,聽說蜀王還上奏,請護國府征發吐蕃馬隊,西南諸部的苗刀隊出戰呢蜀中離河中何止萬里,此事在朝中傳為笑談,護國府揣測蜀王是想藉機剷平一些西南的蠻部」

    「苗刀隊?」李四海微微一笑,「若從安南出海,倒是可以走水路,讓那些矮子們去騷擾大食的後方」聽到「矮子」兩字,吳邁知趣地沒有接口林淨婉便出身西南夷族,每次聽李四海稱她為「矮子」,都要勃然大怒二人吵吵鬧鬧,當初很是殃及了一些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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