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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102 西上令人老-4 文 / 鼓元吉

    隨著陳宣這一問,張善夫、吳庭等大臣也看向柳毅

    窗外,白茫茫的壽昌澤上空,一群水鳥在天空中輕盈地盤旋,每當發現水底獵物,便如箭一般扎入水中,然後銜著獵物撲稜稜飛起,掠過在枯萎的蘆葦叢,停在安全樹枝上,得意洋洋地豎起喉嚨,將魚蝦吞入肚中這生氣勃勃的景色,吸引眾多敦煌百姓流連忘返,但臨水而建的含光殿裡,君臣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丞相柳毅身上

    「臣以為,」柳毅沉吟道,「出而不戰,方為上策」

    「出而不戰?」陳宣頓時來了興趣,俯身問道:「此話怎講?」

    柳毅站起身來,對張善夫等將拱了拱手諸將的目光隨他來到牆上掛著的巨幅地圖前面,柳毅的手掌由長安劃向洛陽:「大張旗鼓,將關中屯兵東移洛陽,震懾遼國」他看了看諸將,「張將軍所言不錯,現在關東的局勢,是兩虎相爭,遼國元氣未盡,宋國亦然我們若貿然經略河南,如火中取栗如今局勢明顯,遼強而宋弱,耶律大石遭逢大敗,宋國本可趁機收復汴梁,一口氣將遼軍趕到河北,修養兵戈,待來年開春,再大舉北伐,收復河北,然而,這樣好的機會面前,宋國朝廷竟因內鬥而輕輕放過,足見其衰臣恭喜陛下,天下歸夏之勢,已不可動搖矣」

    「丞相,」陳宣笑著搖了搖頭,「大夏者,四民之大夏,該恭喜的,非朕一人爾」

    「願陛下常懷此心」柳毅微笑拱手,他咳嗽了一聲,繼續道,「如今宋國禍起蕭牆,重臣齟齬不斷,黨爭庫烈,故而雖有良將精兵,卻不能威懾遼人耶律大石遭逢打敗,或有捨棄河南之舉,但只要緩過勁來,說不定又生野心再者,關東的百姓,也是我同種同族之人,我們若坐視其受遼人屠戮,於心難安,將來若天下歸一,關東人也將心存芥蒂額既難以火中取栗,又不能隔岸觀火,這本是一個兩難之局,」柳毅反背著雙手,皺眉在地圖前踱了幾步,彷彿在護國府說服眾校尉一般,忽然微微一笑,「還好,突然跳出來了一個趙行德」

    「遼人騎軍輕捷善走,兵馬來去如風,卻不耐苦戰穎昌大敗之後,遼軍已如驚弓之鳥,上至耶律大石,下至各將,都沒有再和宋軍打一場硬仗的決心了宋軍各路人馬雖然退兵,但趙行德卻不顧一切地孤軍深入,短時間內,耶律大石恐怕也拿不住,這到底是不是一個陷阱,在舒州江州一戰中,韓岳趙三將就曾詐作不和,叫遼人吃了一個大虧」

    「耶律大石也不是傻子,」張善夫皺眉道,「虛張聲勢最多瞞他一個月」

    「這就是了,趙行德借穎昌大捷之勢,孤軍輕取河南,一旦耶律大石發覺他並無後援,這孤軍便成了孤懸,他若有心,可以大舉深入河南,先吃掉這股宋軍」柳毅微笑道,「可若我們屯重兵於洛陽,將這『虛』張之勢做成『實』的呢?恐怕遼國大軍在深入中原之前,就得多多掂量一下了諸位都已知道,宋之趙行德,與行軍司趙德將軍,乃是同一個人?此人雖然和關東藕斷絲連,抗命不歸,但他文能附眾,武能威敵,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只要給他一點外勢依靠,就能兵不血刃,將遼人拒於中原之外而趙行德所部孤懸於河南,自成一系,他越是尾大不掉,宋國朝廷收拾起局面來也越是麻煩」柳毅看著張善夫,張善夫臉色有些難看,趙行德雖得柳毅看重,但他是行軍司的將軍,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嗯,」陳宣點頭笑道,「有些意思了」

    「不管宋國朝廷和趙行德如何想,這一枚落子,我們倘若應對得當,只需因勢利導,河南千里之地,數百萬兵民,說不定可兵不血刃歸順我朝,能使關東的有識之士都看清楚,天下歸夏,方才是大勢所趨」柳毅說完後,又對諸將拱了拱手,正待走回自己座位

    「那柳丞相以為,」張善夫冷冷道,「對河南的局勢,又當如何因勢利導呢?」

    「這因勢利導,」柳毅微微一笑:「首先就是要屯重兵於洛陽,威嚇遼軍,我倒想聽聽行軍司的安排?」這一反問,張善夫早有準備,他搖頭道:「軍士們既有各自產業營生,又要管理蔭戶,倘若徵召大批軍士,長久不戰不歸的話,關中民間會怨聲載道,護國府那邊也很麻煩不過,我們在長安招募的火銃營倒是派得上用場關中的工徒眾多,火銃槍手訓練也簡單,」他看著柳毅道,「只要糧餉足夠,火銃營可以很快擴充至十萬人,除此之外,只需從關中軍士中徵召少數騎兵,火炮手,便足以對遼軍形成威懾了至於統兵之將麼?」張善夫皺眉思索了片刻,轉向陳宣道,「臣以為,太子殿下在北疆歷練以後,擔任長安團練使以來,為人持重,在火銃營將士中深得眾望,不如就讓太子擔任洛陽團練使,以收威懾遼人之效」

    「太子領兵?」

    陳宣遲疑了片刻,看向旁邊諸位大臣因為皇帝兼任龍牙軍指揮使,太子的軍職照例不過校尉所以陳重在北疆屢立軍功,也不可能升任將軍長安團練使是文官,他才得以過問徒整訓火銃營之事洛陽團練使同樣是文官,本應由丞相來提名,但柳毅思慮片刻後,也沒有反對

    「那就如此不過,」陳宣點了點頭,對柳毅和張善夫道:「陳重領兵一事,大將軍府一定要與護國、柱國兩府商議妥當,不可獨斷」他近年來自覺精力大不如前,已經暗暗等東西兩邊局勢穩定下來,就將帝位傳給太子陳重故而特別加意叮囑,不願陳重因此事招致護國、柱國兩府的反感五府的權勢使夏國皇權遠不如關東,不過皇族也因此得了福報,因為皇位的吸引力遠不如前朝,使陳氏父子兄弟得享人倫之樂從開國皇帝陳德開始,歷代皇帝都是在五十幾歲時頒下「罪己詔」退位,歷數在位期間為人君之失,將皇位傳給正值壯年的太子這已形成了一個慣例

    幾位大臣告退後,柳毅一邊走,一邊低頭沉思張善夫在他身旁,低聲道:「柳兄,有件事不大不小,面秉陛下似乎不妥,但我還是提前給你說一聲」

    「何事?」

    「除了屯重兵於洛陽之外,趙行德的家眷也將送到洛陽」

    柳毅站定身形,袖手立於壽昌澤畔,舉目遠眺,彷彿在觀賞在湖水中游弋的數只天鵝他沉默片刻,搖頭道:「不經五府共議,大學士與校尉不得下刑獄此乃立國之基,不可動搖趙行德夫人是文辭院大學士身份」這條法則最初是從「學士府中言者無罪」之碑文引申出來的,但後來被逐步拓展,使得大學士擁有了與上柱國,護國府校尉相類的地位大學士遭到脅迫、甚至拘禁,不但會激起學士府的不滿,同樣也會引起上柱國和校尉們的震驚和群起反對

    「這個自然,」張善夫點頭道,「倘若她自己要去洛陽呢?行軍司只是不能讓她踏足關東罷了這樣的話,學士府想必不會反對」他長歎口氣,「若非趙行德抗命不歸,行軍司也不願出此下策」張善夫拱手道:「明天早晨,擴充火銃營的計劃會送到丞相府,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需糧餉,就有勞柳兄費心了」

    蜀中,峨眉金頂,白雲繚繞,竹林掩映中,露出青瓦白牆一角,宛若神仙居所

    精舍乾淨整潔,一方小几上擺著杯盤碗碟,酒香四溢兩人對面而坐,一位老者鬚髮斑白,正是由宋入蜀避難的李格非,眼中滿是憂色另一人大約四十餘歲,筋骨強壯,滿臉通紅,他顯然已經喝了不少,口舌含混道:「伯父不必擔心,這飛翼傘我已不是第一次試用,雖然有些驚險處,但若能不斷改進,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利器」他給李格非和自己面前都斟滿了酒

    蘇犁雖然是晁補之的快婿,東坡先生長子長孫,但他不走文途,對詩詞一道並不上心,反而因鑽研機關之術成癡,竟從匠師一直做到大學士因為蘇符製造的器物精巧無比,蜀中的愚夫愚婦竟傳說他得了仙術,平常敬之若神晁補之提起這個佳婿,也是哭笑不得這次蘇犁非要上金頂親身試驗飛翼傘,其妻晁蘅和晁補之都勸不了,只能請李格非出馬

    「賢侄,」李格非端起酒杯,歎了口氣道,「我還是要勸你一勸」

    「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他話音未落,蘇符一手握杯,一手拍案,竟扯著嗓子放聲唱了起來,「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唱到盡興之處,他又舉起酒杯來,「來,李伯父,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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