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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8章 天魂自帶身 文 / 鼓元吉

    第18章天魂自帶身()

    「年輕人,到底是血氣方剛啊。」晁補之心下頗為唏噓,想起當年自己也算是白牡丹的傾慕者之一,聽說美人被夏國擄去,不顧朋友勸阻,棄了官職,單劍匹馬西出函谷關,要當著柳毅的面大罵他一頓,定要讓他羞愧認錯的衝動。這幾十年宦海沉浮,倒是將當初的血氣和稜角盡數消磨。

    「和夏國結盟固然絕無可能,不過,一旦和遼人開戰。我朝屯駐於函谷關以東的西京行營十五萬精銳,大部倒是可以抽調向東。」晁補之補充道,「夏國的兵制,常備之兵不過二十萬左右,還要兼顧東西兩面的宿敵。其中防備漠北蠻族的安北軍司與防備我國的安東軍司不過各兩萬餘軍兵,整個關中的常備兵力也不過五萬而已。若夏國要東進,興滅國之戰,必然要征發關中退役軍士和團練軍,動靜頗大,我朝便可及早探知防備。」晁補之少時在夏國遊學多年,對宋夏兩國的情勢都極瞭解。夏國的關中地區與中原商旅往來極為頻繁,晁補之雖然只在翰林院擔任閒職,卻也知曉,上百年的對峙,宋夏兩國都在對方國內安排下無數的細作。若是夏國單單動用常備軍尚可以偷襲,若是動員退役軍士和團練,就很難瞞得過宋國細作的耳目。

    趙行德歎了口氣,以太學同窗平素的議論所透露的信息,大宋兵力雖眾,卻缺乏能夠長途奔襲,以寡擊眾的精兵,而北伐取燕的關鍵便在於在遼國北院南下之前封鎖榆關,唯有如當年長平之戰秦國封鎖四十萬趙軍後路的兩萬五千偏師一樣的精兵方能擔當此任。他還想繼續請教一下夏國的官制和兵制,晁補之臉上卻露出倦容,顯然是講課和解答問題之後有些疲乏。授課已畢,三位弟子便起身恭敬的向老師道謝。晁補之、趙行德和李格非全家人一起用過晚飯之後,趙行德方才告辭回去。

    天色黃昏,雖然已是初春,午後卻刮起北風,汴梁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無不行色匆匆,太學監生鄧素卻神色恭敬地立在一座並不寬大宅院門外,寒風夾雜著灰塵和沙粒,白色的儒袍已經快變成色灰色。看似弱不禁風的年輕士子一動不動,就連臉上的恭敬神色也不曾鬆懈下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拜訪的太博士秦檜了,就連秦府的看門人也懶得再搭理他。

    太學國子監生來自僻遠鄉間,在汴梁無所依靠,求見文宗儒師,既能拜師求學,又能博求聲名,而且恩師的舉薦對士子極為重要,同一師門之人守望相助,在官場上也不至於孤獨無依。這風俗源自唐朝,師門的提攜傳承,對士子的前程關係極大,最為著稱的莫過於名相趙普門生馮拯太平興國三年進士及第,明宗朝官至丞相,馮拯的門生薛奎淳化三年進士及第,睿宗朝官至參知政事,薛奎的門生王曾更是於鹹平年間連中三元,狀元及第,大魁天下,莊宗朝官至丞相。

    座師對門生的提攜往往不遺餘力,門生弟子亦往往終身事恩師如父,如武宗朝執掌政事堂長達二十年的丞相王侁無子,身後事便是由學生侯文素護其骨殖回京東西路的王氏宗族墓園,與宗容等王門弟子共同將恩師歸葬,眾弟子在墓園旁結廬守孝三年,如今位居天下四大書院之一的五陵書院,正是由這些王門弟子所創,當時便傳為天下佳話,此後五陵書院一繫在朝廷中樞雖然勢力不張,但在京東兩路官場卻是同氣連枝,盤根錯節,針插不入,水潑難進。

    及至當代,干揭拜師之風更盛,最為難見的莫過於炙手可熱的丞相蔡京,門口每天都有士人排隊求見,甚至到了需要動用開封府衙役維持秩序的地步。有一士人每天都第一名趕到蔡家門口,終於有一次,蔡京翻閱門下見客簿,見此人天天如此,非常驚異,被其誠心打動,找到跟前問話之後,覺得才學尚可,於是便推薦了他,此人終獲飛黃騰達。諸如此類的故事激勵了一批又一批熱衷功名的士子與官員踏上干揭奔竟之途。

    天色微明時分,鄧素便到秦檜門口求見,整天一直守候在此,中間水米未進,此時也是飢渴難耐。可是,在丞相趙光實著力提攜的門生,儼然為朝中清流領袖的秦檜門前吹上三天的冷風,和傳說中的程門立雪,斷臂求法相比,又算得什麼呢?克制著對路人指指點點的反感,鄧素這樣說服著自己,這不過是恩師在考驗我的誠心罷了。

    正當天色昏黃,鄧素以為今天又等候了一天,正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秦府的門卻忽然開了一條縫,那原本冷冰冰的門子的皺臉笑得彷彿一朵花,對他招了招手。

    所謂師道尊嚴,拜師也頗為繁瑣,分為「請見」、「謝見」、「溫卷」以及「敘謝」之類的諸多禮儀,好在秦檜既然已經願意接納鄧素為弟子,也沒有多為難他,反而是態度溫和地和他相談了個多時辰,其間既有學識和為官上的指點,也有適度的嘉許,令鄧素有如沐春風之感,暗暗感歎,果然是天下清流仰望的宗師,能入秦門,真乃三生有幸。

    秦檜手撫著三綹長髯,目視著恭恭敬敬執弟子禮的鄧素,適才的對答中暗暗含著考較,他對這個新收的弟子還是頗為滿意的。莫看他如今只是小小的博士官職,但胸中抱負卻是非小,選擇門生弟子的標準也是極嚴,必要足以能夠將來成為方面之助的幹才不可。

    「守一,汝在太學的同窗中間,可有一名叫趙行德的,乃元祐年間先侍制趙惕新的後人。」秦檜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鄧素不知秦檜為何問及此事,忙恭謹答道:「正是。」

    「為師與其有幾分故人之情,若有機會,可帶他一同到我府上來。」秦檜緩緩道,臉上看不出喜怒,鄧素唯躬身領命,心中卻暗暗嫉妒趙行德,自己在秦府門前苦守三天才能入門拜師,趙行德卻能憑著元祐之後的餘蔭,輕易獲得拜入秦門的機會。他卻不知,昔年秦檜才出仕時,亦曾過罪過得罪不起之人,被政敵藉故誣陷,時任侍制的趙惕新不但在官家面前為他開脫,反而大讚他的風骨,令他在官家心中留下了不畏權貴的印象,因禍得福。秦檜從此事中得了教訓,此後深諳「盈縮卷舒,與時變化」之道,不但博取聲譽,還取得了官家和丞相趙質夫的賞識。此番天子施恩元祐黨人入太學讀書,他便暗暗留心,若有機會,便提攜趙行德一二,以報當年趙惕新援手之恩。

    鄧素對恩師交代第一樁差事頗為上心,回到太學齋舍,顧不得休息,第一件事就是尋到趙行德,向他委婉地轉述了恩師的接納之意。趙行德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像被蠍子紮了一下般,雖然這世界與他所熟知的歷史有很大的不同,委實秦檜的名氣在歷史上也太大了些。

    「秦博士抬愛,我定當隨守一兄登門道謝,只是,吾已拜入翰林院太史局令晁補之先生門下了。」趙行德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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