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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9章 結髮受長生 文 / 鼓元吉

    第19章結髮受長生()

    「什麼?」鄧素還未說話,一旁的陳東卻跳將起來,似乎痛心疾首地看著趙行德。按照朝廷制度,翰林院與翰林學士院雖然只有兩字之差,但卻有天壤之別。翰林院乃是天文、醫藥、書法、棋藝、繪畫等雜學之士供職的所在,官員地位極低,而且為正途出身的士大夫所排斥。翰林院官員只能穿綠袍,而不能服朱紫。嚴禁佩戴彰顯官員身份的金銀魚袋。按朝廷制度,文官三年晉一級,武職五年晉一級,但太史局的官員卻是十年一遷,而且規定翰林院官員不得轉任文官。晁補之被投放到了翰林院,等於進入官員的墳墓。正因為如此,晁補之才沒有勉強趙行德等三人對他行正式的拜師之禮。

    晁補之的官職是從七品,秦檜的官職是正八品,而且誰都知道秦博士簡在帝心,放在太學國子監裡,不過是方便他積蓄羽翼,培植人望,或者由將他留給兒子用的意思,將來遲早要一飛沖天的,就算是丞相蔡京,也曾道秦檜後生可畏。師從秦檜與師從晁補之,對仕途前程,幾乎是天壤之別。

    可是趙行德居然再次用肯定回答了陳東的質疑,他在晁補之處受益良多,這時代的人對師生之份看得極重,雖然晁補之不強迫他與李若虛承認這師生之份,他又豈是趨炎附勢、令人齒冷之徒。當年丞相王侁死後,恰逢政敵當政,他的學生寧可結廬講學,拒絕出仕,也不改換門庭,為世人所稱道。相比之下,名相王安石失勢之後,不少門人弟子居然不談新學,就連舊黨中人,也是嗤之以鼻的。

    陳東等人見狀,也不好相勸,只得作罷。李蕤本來醉心雜學,聽聞趙行德拜入了太史局令晁補之門下,心中大喜,暗暗思忖尋個機會請元直帶自己去翰林院見識見識。正當此時,卻見何方、朱森二人面帶喜色的走入齋舍,開口便要請眾人上狀元樓吃喝。這兩人平素子曰不離口,專練養氣功夫,今日如此喜形於色的,眾人都覺得奇怪,還未開口相詢,倒是何方先說明了原因:「龜山先生,楊時夫子已經收吾二人為門下。」

    眾人方才恍然大悟,這位楊夫子,堪稱一代儒宗,乃是鼎鼎大名的傳奇人物。此人昔年求學於二程門下,其心至誠,有一次拜見程頤,見老師正在廳堂上打瞌睡,不忍驚動,便站在門廊下靜候,適值大雪紛飛,待程頤醒來,門外的積雪已經沒膝,這邊是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的「程門立雪」的掌故。據傳楊時學成南歸時,程頤曾感慨地說:「吾道南矣!」此人不但精研儒學,出仕之後更是顯現出驚人的風骨,王安石當政他便不遺餘力的抨擊新法,蔡京當政後,他又連上彈章,指斥花石綱等苛政虐民,令蔡京童貫等朝中顯宦對他又恨又怕,只因此人名聲實在太大,不好下手除去而已。趙行德還恰巧知道,楊時是後世名聲極大的東林書院的創始人,明代顧憲成、高攀龍等名臣重建東林,正是標榜自己所承繼的乃是儒學正宗。

    此楊時因為與當政的新黨重臣不和,常年被貶斥在外,此時剛剛被官家召回擔任正八品秘書郎,被朝官和太學生們認為這是官家有意要用這位老臣平衡已經有些跋扈的丞相蔡京,更有人盛傳楊時將不久就將出任從四品國子祭酒,掌管太學。

    「果真可喜可賀,當然要擺酒。你二人還不知道,鄧守一也已拜入秦博士門下了。」陳東向何方、朱森道。他與張炳早已是清流領袖監察御史邵武的心腹弟子,何方、朱森拜入了大名鼎鼎的楊時門下,鄧守一又成為秦博士的門生。雖然理學社眾監生現在都籍籍無名,但除了趙行德的座師晁補之稍顯遜色之外,余子所拜座師卻個個都是名儒宗師,將來的仕途前程,自然一片光明。

    晁補之留在李格非的書房中敘舊,二人一邊觀看書畫,一邊閒聊些近況。

    「黃舟山見逐,此後朝堂之上為民請命者,再無他人矣。」晁補之歎道,「我朝不抑兼併,河北,東南諸路,富者地連州縣,貧者無立錐之居。地價騰貴,而民生維艱,長此以往,就算遼人不打進來,自己便先從腹心裡亂了。」

    李格非拿著一卷唐人詩集,歎道,「『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如今情勢,正是如此,可歎一般新黨重臣,猶自以為正逢盛世,窮盡民力,攛掇官家擅開邊釁,大造宮室,將國力虛耗一空。」

    「哼,」晁補之眼中閃過一絲蔑視的神情,沉聲道:「似蔡京、趙質夫、李邦彥等輩,居然腆顏自稱新黨?」

    他歎了口氣,道:「遙想當年,慶歷新政,元豐改制,熙寧變法,力主變法和反對變法的,無論舊黨還是新黨人物,遠者如王文忠公,範文正公,王文公,司馬文正公,近者如范忠宣公,蔡確,章惇,曾布,無不是一時名臣,士大夫議論時事,大多是出自公心。可歎,可惜,黨同伐異之下,真正新舊兩黨人才凋零。今上又好奢侈,喜諂媚,如今朝堂上的,不過是假借變法之名相互傾軋而已,實則是一群迎合上意,阿諛奉承,結黨營私之徒罷了。」

    「無咎兄,還是不改當年的脾氣啊。」李格非笑道。

    晁補之歎道:「今上即位以來,左右皆以幸進。蔡京為擅權攬政,不惜結交閹人,以濁去清。長此以往,天下人將不辯正邪,唯利是圖。道統衰微,人心淪喪,天下變亂只在頃刻之間罷了。」他繼續道:「吾等所謂舊黨名列元祐也還罷了,只看新黨重臣曾布,章惇兩位,只因得罪過今上,居然也列名元祐黨人,便知蔡京之流的變法是怎麼回事了。」

    他喝了一口茶,語氣一轉道:「當今的清流領袖,似邵武、秦檜等輩,居然以未能名列元祐為憾事,看來我等倒是有幸了。」

    李格非笑道:「正是。」又問道,「今日為小兒輩授課,無咎兄覺得趙元直心性才學如何?」

    晁補之微微點頭道:「文叔兄挑的好佳婿啊。」他瞇縫著眼睛,帶著笑意緩緩吟道:「囊空不辦尋春馬,眼眩行看擇婿車。必是一時佳話。」其時雖然風俗不比後世理學大興之時那般注重男女大防,然而,李府許趙行德與李若雪一同就學於晁補之處,又同桌飲食,實是已有了擇婿的意思,只是李家還未坦然相告,趙行德不自知而已。

    見李格非臉上稍有尷尬之色,晁補之笑道:「行德的才學品行都是不錯的。文叔兄可要早作預備,免得進士發榜之日被他人捉了去。」本朝極度推崇進士出身,世家大族以族中子侄若干登進士榜,女子幾人嫁進士相互攀比,每逢進士發榜,各地官紳爭相挑選登第士子為婿,稱為「榜下捉婿」,因為求親者多而進士少,到後來捉到七旬老翁者有之,捉到家有妻室者亦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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