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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卷 第十八章 早該想到 文 / 諒言

    那倒也不是。」蕭墨軒擺了擺手,「我這次回京,拜見幾位老友和大人,只是從江南帶來的貨物有些不足,便來這裡補上些。」

    「姑爺稍坐,只說要什麼,小的讓人去庫房裡頭拿去便是。」寧義把蕭墨軒引到房坐下。

    蕭墨軒朝著蕭三點了點頭,讓他跟著寧義叫來的兩個夥計,向著庫房去了。

    「姑爺……」一刻鐘後,寧義看著蕭三幾個從庫房裡拿出來的東西,禁是不住瞪大了眼睛。

    十斤重的大棉被四床,雞蛋一籃,京城產的豬油年糕十斤,浙江產的金華火腿一條,湖廣產的大米一石,還有蘇州產的繡花絲綢兩匹,散裝的去籽棉花二十斤。另外幾樣,也都是家產吃用之物。

    這是去哪位大人家拜見?怎生是要帶了這麼些東西過去?這哪像是去要拜見,分明是要去扶貧。寧義呆一旁直愣愣的看著,幾乎就要連眼睛都要掉了下來。

    「姑……姑爺。」寧義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話來,「便就這麼些東西?」

    「暫且也就是這些了。」蕭墨軒像是鬆了口氣似的,站起了身來,「若再少甚麼,須得去菜場那邊尋了。」

    「姑爺這是要去哪?」寧義本不是個多嘴之人,可姑爺今個的舉動實有些奇怪,卻也是禁不住多問了一句。又見蕭墨軒朝著自個瞥了一眼,連忙閉上了嘴。

    「君子之交,淡如水。」蕭墨軒微微一笑,「只是一位老友罷了。」

    「噢……」寧義輕輕應了一聲,也不再多問。只是幫著打包收拾。又叫人找了輛推車來,幫著搬了上去。

    「若是回頭見了我爹爹,或是我娘親和岳母。」蕭墨軒等收拾完了,又有些不放心似的轉頭向著寧義吩咐,「切莫多言,若是見了你家小姐,自當無妨。」

    「哎……小的明白。」寧義拚命的點著頭,又看著蕭墨軒帶著蕭三幾個,推著車朝著後院的門外走了過去。

    「哪有這般去拜見地?」寧義有些疑惑的搖了搖腦袋,「只能說給小姐聽。可小姐眼下正千里之外,又如何說得。」

    納悶了一陣以後,想著這些主子的事兒也不是自個能管的,轉過頭去,又去忙著自個的事情去了。

    香爐營,香爐營是京城工匠聚集之地。

    工匠聚集之地,便就意味著作坊多。眼下也是因為靠近年關,大多數的作坊都歇了業。若是平常,只這些作坊裡頭飄出來的煙灰或是粉塵,便讓人受不了。

    京城裡頭稍有些地位的官吏和子弟。無事的時候也是絕不會上這裡來轉悠。即便是這些作坊都歇了業,也不例外。

    可偏偏等到了臘月二十的時候。卻看見遠處地街口邊,位面如冠玉的公子飄然而來。

    那公子身著一攏青藍色的錦衣,只少帶了兩三個隨從,其一個隨從,還推著一輛堆的滿滿的獨輪車。

    即便是這樣,只要朝著那公子身上細看幾眼,便會覺此人倒是氣不凡。四周的街坊們,把腦袋湊一起竊竊私語著。這位公子不是哪個世家裡的,便就是哪位極有身份的大人家的,說不定還是王公貴冑家裡的。

    可漸漸看著一行人行走地方向。眾人卻是突然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他們要去地,是那個人家裡。

    雖然幾乎都只是些手藝人家裡的,可是生皇城下,平日裡閒來無事兒的時候。也都喜歡嘮嘮閒嗑。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上個月京城裡生的那件大事兒,幾乎是轉眼之間。便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尋常姓家裡,雖是對這些朝廷大事兒並不十分明白,可是只聽耳裡,卻只覺得這位海大人實是個大大的好官。且不論海瑞和嘉靖帝誰對誰錯,一旦有這樣的事兒生,大夥兒便就形成了一種習慣性的思維定式。只要是針對著皇上的,一定便就是對的。

    可心裡同情和讚揚,並不一定能表現行為上。海瑞香爐營地家裡,已經派上了錦衣衛看守。住附近的人們,寧願多繞點路,也不敢從海瑞家門口經過。

    可眼下這位公子,不但直直的朝著那邊去了,還帶了一推車的年貨。

    雖是閉住了嘴,可是眾人也是饒有興趣地伸頭探望著,心裡帶著一種複雜的心理。

    守海瑞家門口的番子,自然也是看見了蕭墨軒一行。其兩個故意從街角站起身來,抖了抖自個身上地飛魚服,其實也就是亮了身份。

    可是讓他們詫異的是,那幾個人明顯不是瞎子,明明看見了自個幾個,卻仍是大大咧咧的走了過來。

    「錦衣衛此設哨,看

    家眷。」幾個番子頓時按捺不住,一起迎了上去。

    只是雖然開了口,卻也不敢多講廢話。看見自己這幾個這裡,仍敢走過來的,又豈會是一般人?

    蕭墨軒一言不,只是轉過頭來,看了身後的蕭五一眼。蕭五立刻拾步上前,遞過一紙勘合。

    「原來是蕭大人……」幾個番子朝著紙上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

    「既然有馮公公的手令,蕭大人請便,請便。」幾個番子滿臉堆著笑,讓開了路。

    看著蕭墨軒一行輕輕巧巧,竟真是過了幾個番子的把守,呆遠處看著熱鬧的眾人頓時也是鬆了一口氣。互相看著笑了幾下,嘖了嘖嘴,才四散開來。

    「咚……咚咚……」蕭五幾步上前,敲了敲著海家的大門。

    敲了幾下,屑屑落落的,門楣上竟是落下了一片灰塵下來,蕭五躲閃不及,竟是落了一身。

    「少爺……」蕭五有些哭笑不得的轉過身來,看著蕭墨軒。

    「不好。」蕭墨軒頓時臉上失色。「登登登」賣上台階,「老夫人,海夫人……」

    蕭墨軒臉上的肌肉微微的抽動著,用力的掄起拳頭,朝著大門上敲去。門楣受到振動,又落下了一片灰塵,蕭墨軒竟也是毫不躲閃。

    「少爺……怎生像是沒人。」蕭四放下推車,也湊了過來。

    「裡頭地人幾天沒出來了?」蕭墨軒轉過臉來,直直的看著幾個番子。

    「這……這……」幾個番子看著蕭墨軒的眼神,頓時也是不禁渾身一抖。「小的們自從上個月便就守這裡,小的們輪的是上午的班,其他時候,另有其他人。」

    「我問你們,裡頭的人多少時候沒出來過了?」蕭墨軒瞪圓了眼睛,目光露出幾絲殺氣,「其他的話,我且是不想聽。」

    「小……小的們這裡,沒……沒見過出來。」幾個番子低下了頭,不敢去直視蕭墨軒地目光。

    「沒出來過……沒出來過……」蕭墨軒只覺得大腦裡一片空白。

    「為何……為何不出來?」蕭墨軒臉上漲得通紅。大口的喘著氣。

    「小的們只是奉命看守這裡。」番子們支支吾吾的回著話,「為何不出來。小的們也不知道。」

    「一個月……整整一個多月。」蕭墨軒仰起頭來,眼睛不停的閃著,「難道裡頭的人就不要吃喝?」

    「難道你們不知道裡頭是活人?」蕭墨軒一手緊捏著成拳,左手直直的指著大門,朝著幾個番子逼了過去。

    「便就是關詔獄裡。」蕭墨軒的喉嚨裡,重重的響了一下,「也總得給吃給喝。」

    「裡頭地人難道就沒有求著你們讓帶著買些東西進去?」蕭墨軒量想讓自個的情緒暫時平復些。

    海母和海夫人再傻,再痛心恐懼,也總得知道身邊還有一個剛剛五歲地女兒。海夫人是做母親的人,即使自己不吃。也得想著法子弄些東西給女兒吃。

    「小的們……不敢……」番子們的聲音低得幾乎要聽不見。

    「不敢?」蕭墨軒一聲怒喝,幾乎便就是振聾聵,「不敢你們就敢把人給活活餓死?」

    「你們知道這裡的主人為什麼下獄嗎?」蕭墨軒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憤怒,「知道為什麼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嗎?」

    「給我把門打開……把門打開。」蕭墨軒顫抖著手指。指向了大門,「砸也得砸開。」

    「這麼冷的天,若是裡頭的人有個長短。」蕭墨軒憤憤的咬緊了牙齒。「我要你們償命。」

    若是尋常的官員,哪怕是封疆大吏,對這些番子說出這些話來,他們也未必當真,不會害怕。

    可問題是,眼前這位蕭大人來頭太大。據說這海瑞就是他舉薦地,可他回了京城,見了一回皇上,竟是若無其事的出來了。皇上居然還讓他給詔獄裡的海瑞帶了一個食盒,還是從御膳房裡帶出來的,還讓馮保陪著他一起去看海瑞。

    即使撇開了皇上不說,他也是大明朝地儲君,裕王爺面前的紅人兼大舅子;內閣四位閣老裡頭,有兩位是他老師;掌握官陞遷和科考的吏部尚書是他爹;直接掌管錦衣衛地司禮監馮公公,和他以兄弟相稱,向來穿一條褲子。

    而他自己,僅僅二十出頭,便也就官居二品,位列封疆。有內幕消息說,這貨其實是個膽大包天的愣頭青,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朝廷上上下下的人,寧願去頂撞內閣輔徐階,也不願意去招惹這位四面逢源的主。

    蕭墨軒說得出,做得出。若是裡頭的人當真出了事,按眼下的情形看。為了平息這位蕭大人的怒氣,內

    禮監當真會把自己這幾個人當替罪羊給送了出去,也能的事情。

    蕭墨軒這麼一喝出,幾個番子頓時嚇得臉都沒了血色。平日裡的威風,也不知道丟到了哪去。七手八腳的衝上前去,也不再和蕭墨軒一樣去敲門,直接抱緊了朝著大門撞了過去。

    「卡……匡……」海家的大門,原本就不是什麼上好的木頭所制,海家之前的主人也住了年頭甚多,哪裡經受得起這許多人合力衝撞。三兩下之後,門框出一聲刺耳的脆響。緊接著應聲而倒。

    「走……」蕭墨軒抬手一揮,邁步上前,只是那幾個番子跑得快,沒等蕭墨軒進門,便已經一起擁了進去。

    進門之後,便四下望著,心裡默默念著,千萬別當真有個不測,要不自個幾個……即使不死也得蛻層皮。

    「老夫人……老夫人……海夫人……」蕭墨軒站院子當,心裡也幾乎涼到了冰點。只覺得四周靜悄悄一片。禁不住連身上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海瑞是自個折騰進京地,若是真的牽連出什麼意外,蕭墨軒真的會自責上一輩子。

    「蕭大人,蕭大人,這裡有人。」廚房裡頭,突然傳出一陣歡快的叫聲,「人還活著……還活著,還有氣。」

    蕭墨軒頓時精神一振,立刻朝著廚房奔了過去。

    等見了廚房,只見廚房裡頭幾個番子已經圍成了一圈。靠著外牆的柴倉裡頭,已是空蕩蕩的。灶塘裡的灰被掏了出來。墊地上,上面又鋪了兩三床薄薄的棉被。

    三個人緊緊的抱一起,紋絲不動,只從略微起伏的呼吸上,才能看出還是活著。

    「快,快,把棉被拿進來。」蕭墨軒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張大了聲,只是回過身朝著蕭三說道,「把東西都搬進來。」

    「哎。」蕭四不敢怠慢。得了吩咐立刻奔了出去。

    「你快去找大夫。」蕭墨軒沒等蕭四出門,又對著蕭五吩咐道,「別顧著名頭,先去近地醫館。越快越好。」

    蕭五也應了一聲,跟著蕭三跑出門去。

    「你們先幫著我幫他們背出來。」蕭墨軒既然來了,自然不能再讓這幾人繼續躺柴倉裡頭。

    只是這一回。幾個番子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急著上前。

    「蕭大人……男女……男女授受不親……」其一個番子,一臉的為難,替一群人說出了話。

    「這且都什麼時候了?」蕭墨軒沒想到還能折騰出這事兒來,頓時不禁皺了下眉頭,「救人才是要緊。」

    「要不……你們把老夫人背出來,海夫人和娃娃且讓我來背。」蕭墨軒又想了一下,朝著幾個番子說了一句。

    雖說……有傳言海瑞是個老古板,比這幾個番子還要古板。但是蕭墨軒既然讓這般做了,自然早就想對策。至於老人家嘛,倒是沒了那麼多忌諱。

    「哎……」這麼一說,幾個番子才沒了為難。立刻小心翼翼的將海母背了出來。此時蕭三又已經拿了棉被進來,蕭墨軒又不敢移動太遠,仍讓鋪了兩床了廚房的地上,然後把海瑞家裡三口挨個的放上頭,又蓋上另兩床被子。

    「蕭五已經去請大夫了,想是一會兒就來了。」三人雖是昏迷過去,可是蕭墨軒聽著呼吸仍是均勻,倒也略放下心來,「先找些柴禾來,把火生起來才是,等不及,先把屋子裡的桌凳拆了。」

    「少爺……空了……」蕭三看著蕭墨軒略一遲疑,小聲說道。

    「空了?」蕭墨軒臉色又是一變,「那就拆門,拆窗,怎麼也得把火給先生起來。」

    「少爺……都空了……」蕭三微微移了下腳尖,抿了下嘴唇。

    蕭墨軒的目光,猛得朝著廚房門外看去。觸眼所及,果然看見院子裡頭已是一片狼籍。除了院子的大門外,幾乎所有能拆下來的門窗,都只留了一個框子。

    唯一保留下來的,只有這間廚房地門窗。想是這一個月裡,海家三口人,就是靠燒這些東西取暖,才勉強活了下來。至於他們到底已經多長時間沒吃東西了,蕭墨軒也想像不出。

    「咕嘟」一聲,蕭墨軒的喉嚨裡像是嚥下了什麼東西。

    「去……去把推來地車給劈了,快……」蕭墨軒強忍著就要掉下來的眼淚,朝著蕭三吩咐,「生火之後燒一鍋粥,要稀一些。」

    「我既然送他到京城……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蕭墨軒口裡小聲的念著,痛苦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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