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四卷 第七章 桑中意 文 / 諒言
台吉適才聽管家說老爺有請,便以為是要見嚴嵩,可迎了出來,頓時不由得一愣。
他只知道有嚴嵩,卻不知道有嚴世蕃,而面前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八十歲的老人家。
「這位便是我家老爺,工部侍郎嚴大人,我家老太爺還內閣裡尚未歸家。」嚴年也是個聰明人,一看黃台吉這模樣,便知道了緣何,於是連忙黃台吉身邊小聲的提醒著,免得嚴世蕃生了尷尬。
「哦……嚴大人,呵呵。」黃台吉也立刻明白過來,笑了兩聲,連忙回禮。
「我家爹爹尚未回來。」嚴世蕃倒也明白,黃台吉是衝著自家父親來的,「便先由下陪兩位貴人稍坐一會。」
「打攪,打攪。」黃台吉有些晦澀的應著聲,雖然他學過漢話,可是這些禮儀,還是來之前由趙景虛教給自己的。
「不知黃台吉將軍駕臨,可是有什麼指教?」從根本上說,黃台吉還不能完全算是大明的官員,所以嚴世蕃對他的口氣,也是與平常大不相同。
「指教談不上。」黃台吉拱了拱手,令人將帶來的皮袋和二十張上好的毛毯獻了上去。蒙古人做事向來直接,也沒花工夫搞什麼禮單什麼的,只是直接抬上來。
嚴世蕃微微瞥著眼睛,朝著袋子望了一眼,見裡面都是一些角雕,玉器什麼的,相比大明所產,工藝其實是簡陋了些,但是也別具一番風味。倒是那二十張毛毯,觸手之間,只覺溫滑無比。毫無粗糙的感覺。
「這些毯子,都是用羔羊的毛所織,不成敬意。」黃台吉看見嚴世蕃的手毛毯上停留了好一陣,心知他對這件禮物是喜愛。
用羔羊的毛織成毛毯並不難,難就難羔羊身上地絨毛極少,採集又很不容易,況且羊羔的體質較弱,若是采去羊毛,須得有人每日盯著看護才是,否則夜裡便可能會凍著。一般牧民家裡。沒這麼多人手,也不捨得凍著羔羊,所以羔羊絨毛即使是草原上,也是一種非常稀罕的東西。
嚴世蕃雖然不知道這東西得來十分困難,但是也能猜到,既然黃台吉送得出手,便就不是什麼普通的東西。
「哈哈,多謝,多謝。」嚴世蕃笑了兩聲,命管家嚴年將東西收起。
「草原上的時候。就聽說過嚴家的盛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不管是生長任何地方的人,奉承都可以作為一種手段,即使是草原上長大的黃台吉也不例外。
「哪裡,哪裡,順義法王,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啊。」嚴世蕃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得意,「既然大家眼下都是同朝了,日後若有用得著我們嚴家地地方,定會鼎力相助。」
又坐了一會。嚴嵩也是從內閣歸來了。幾人圍坐一起,又是免不了一陣相互奉承吹捧。
「也是用晚膳的時候了。」嚴嵩看了看窗外,見已是金烏西落,桂華初懸「黃台吉將軍若是不嫌棄。便就府用飯。」
「那……就不客氣了。」蒙古人的詞典裡,本來就沒有客氣這個詞,況且黃台吉今個來的目的。也就是為了和嚴家多親近些,若不是顧著漢人的禮儀,他早就迫不及待的點頭叫叫好了。
「東樓,你陪著兩位將軍去正廳稍坐,我去換身衣服,稍後就來。」嚴嵩適才剛進了門,便就來陪客,眼下還是穿著身官服。
「是。」嚴世蕃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說了聲請,便陪著黃台吉和兀慎打兒漢往正廳而去。
「爰采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幾人正前後走著,忽然聽到一邊的側花園裡,傳來一陣飄渺的歌聲。
歌聲的音量雖然不大,可是彷彿是從雲霧之飄揚出來一般,又像是一粒粒雨珠從天而降落了玉盤之上,出一陣陣「丁冬」地響聲之後,四散開來。
黃台吉的腳下地步伐,像是突然被釘住了一般,一時之間,居然忘記了禮儀,禁不住轉頭向花園裡望去。雖然他不知道那女子唱的是什麼,可是只這聲音,聽耳裡便猶如天籟一般。
嚴世蕃自然知道花園裡的人所唱的便是《詩經桑》,也知道唱歌之人到底是誰,他不禁微微皺了下眉頭。
此時月光尚淡,又
叢灌木,黃台吉只能略微看見樹叢後的一抹素影,卻清模樣。
失望的回過身來,卻見嚴世蕃正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尷尬。
「嚴家不愧是大明第一世家,信手拈來便是絕技。」黃台吉呵呵笑著,掩飾著自己臉上的神情。
「呵呵,請,請。」嚴世蕃自然不會去和黃台吉深究,也笑幾聲,繼續引著黃台吉向正廳而去。
當天的飯菜,不可謂不豐盛。
金黃色的烤鴨,冒著「呲呲」的熱氣;鹿茸片加上魚翅、海參、干貝三種海味製成地鹿茸三珍,只聞上去便是鮮香濃郁;還有依著黃台吉的口味準備的宮廷奶著,倒過來還能做到紋絲不動、一滴不灑,比起黃台吉草原上吃過的還要盛一籌。
可是不知為何,黃台吉把這些美味吃嘴裡,卻總是覺得然無味。
「老夫不勝酒力,先回房歇息去了。東樓,你多陪兩位將軍幾杯。」嚴嵩畢竟年紀大了,喜歡清淨,略陪了幾杯酒,由侍女陪著先退了下去。
嚴世蕃站起身來,送著老父離去,一雙眼睛,卻又直盯著黃台吉。
自從剛才他聽過那一陣歌聲之後,便是這麼一副魂不守舍地樣子,嚴世蕃一邊看著,一邊心裡悄悄想著。
「只悶著喝酒,確是無聊。」嚴世蕃腦筋一轉,坐下身來,對著黃台吉說道,「不如來些歌舞,助一助酒興如何?」
「哦……好,好。」黃台吉意識到嚴世蕃是對自己說話,臉上擠出一絲笑來。
「來人。」嚴世蕃喚過身邊的一名婢女,讓附過耳來低語了幾句。
那婢女聽過嚴世蕃的話之後,不但沒有挪動腳步,卻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嚴世蕃。
「還不快去。」嚴世蕃低吼一聲,袖子空揮了一下。
「是。」婢女這才應了一聲,抬腳向門外走去,等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嚴世蕃。
嚴鴻和嚴鵠等人,也正席間陪著,把這一幕情形看眼裡,卻覺得有幾分怪異,可是一時又說不清怪什麼地方。
「拜見爹爹。」幾人還都想著,忽然聽見廳門外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叫聲,頓時心裡一起一震。
「妹子。」嚴鵠當先叫出聲來,爹爹居然會是叫妹妹來獻歌,這是不是……以前即便是皇上駕臨,也從來沒有讓自己家裡人來獻歌的例子啊。爹爹今個這般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聽見這一陣喚聲,剛才還那魂不守舍的黃台吉,兩眼裡突然放出了光。
今天的嚴依依,穿著一件白色的素服,彷彿一朵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亮。手裡抱著一面古琴,是增添了幾分雅致。黃台吉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便再也挪不開半分。
「美,太美了。」黃台吉的心,「咚咚」的跳著,雖然自己從來不缺女人,可是草原上面,又上哪去找這般不沾風塵似的仙子。與平日所見的蒙古女人,是決然不同。
「今個難得有貴客駕臨,便就請你這獻歌一曲。」嚴世蕃把身子靠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嚴依依。
「是。」嚴依依輕輕咬了下嘴唇,臉上也現出了一絲異樣,但還是點了點頭。
正廳的一角,早就放置著現成的琴案,卻是平日裡歌姬們所用的。
依依眾人的注視下,依然是款款走向廳角,把手裡的古琴放下,這面古琴,卻也正是她十歲那年生辰的時候,嚴世蕃送給她的。
「呦呦鹿鳴,食野之篙。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悠揚的琴聲,廳內響起,一曲《鹿鳴》,從蔥白的手指間撥彈而出。
嚴世蕃的臉上,也微微抽動了一下,又立刻收回眼來,向著黃台吉那裡望去。
而嚴鵠的心裡,不知怎的,突然浮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來得毫無預兆,卻又壓得自己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掐了掐指節,嚴鵠又坐正了身體,只是低著頭,把面前一杯酒一飲而。
酒雖入喉心結卻是難化嚴鵠咬了咬牙關又把面前的酒壺一把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