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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卷 第十九章 以臣迫君 文 / 諒言

    華蓋亭亭,致聚天下,日,午時……」

    紫禁城,永壽宮。

    「萬歲爺,該到進午膳的時候了。」黃錦彎著腰,轉進門去,對嘉靖帝小聲的招呼道。

    「都已經到了午時了?」嘉靖聽見黃錦說話,這才回過神來,放下手的奏折。

    「萬歲爺操勞國事,真個已經是廢寢忘食了,竟連剛才的時報都沒聽見。」黃錦扶著嘉靖站起身來,便欲往側殿走去。

    「今個午都備了些什麼?」嘉靖剛要抬腳,卻又停了下來。

    「回萬歲爺的話。」黃錦略欠了下身,「奴婢們都記著萬歲爺的吩咐,只往一個儉字上去做,今個午備的依舊是四菜二湯;菜是胡椒醋鮮蝦、糊辣醋腰子,焚羊頭蹄、五味蒸雞,湯是蒜醋白血湯和絲鵝粉湯。」

    「又是這些油膩的東西。」嘉靖搖了搖頭,忽然折回身去,又坐到了蓮台上。

    「萬歲爺……」黃錦不知道嘉靖為何會突然折回身去,頓時心裡一驚,「萬歲爺……時候長了,膳食的味道,怕是就要變了。」

    「朕不想吃。」嘉靖猛得眉頭一皺,氣呼呼的低吼一聲。

    「萬歲爺……萬歲爺……老奴立刻……立刻就去把御膳房的那幫人訓上一通。」黃錦以為嘉靖帝對備下的膳食不滿,連忙惶恐的跪倒地上。

    「不干他們事兒。」嘉靖右臂抬起,袖子空揮了一下。

    「萬歲爺有什麼吩咐,老奴立刻去做。」黃錦的額頭撞地上,出「咚咚」的響聲。

    「去,去叫御膳房做碗榆錢粥送來。」嘉靖帝略想一會,抬頭對黃錦說道。

    「是是是,老奴立刻吩咐下去。」黃錦立刻爬起身來,向殿外退去。

    做好的御膳,自然不能浪費,按照宮裡的規矩,皇上沒吩咐下來送到哪個殿去,便由著萬壽宮的小太監和宮女們分了。

    御膳房裡,榆錢之類的野菜,粗糧也是常備著的。接到吩咐,廚子們立刻誠惶誠恐的忙活起來。不一會,一大碗榆錢粥便做好送到了永壽宮。

    「唉……」嘉靖從黃錦手裡接過湯匙,略盛了一口,放進嘴裡。

    「黃伴。」等這一口榆錢粥嚥了下去,嘉靖抬起頭來,看著黃錦說道,「這些榆錢粥,粥之類的,雖不值錢,也不可口,卻是遵著太祖皇帝立下的祖制傳下來的。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哦,這個哪裡敢忘。」黃錦一邊拿著棉巾遞給嘉靖,一邊欠身回道,「太祖爺的意思,是叫世世代代別忘了民間疾苦。」

    「嗯。」嘉靖聽了黃錦的回答,滿意的點了點頭,「上天雖然把州萬方都交給了我朱家,可太祖皇帝卻是自貧家而出,若是我朱家的子子孫孫得了富貴便忘了本,天棄之。」

    「萬歲爺能這般想,真是萬民的福氣。」黃錦抿了下嘴唇,又欠了欠身。

    「嚴嵩的辭呈,你可看過了?」嘉靖又舀起一湯匙榆錢粥,放進嘴裡。

    「送到司禮監的時候,略看過些。」黃錦拱手直立嘉靖身後。

    「你說朕是准,還是不准。」嘉靖低著頭,繼續舀著榆錢粥。

    「嚴閣老乃國之棟樑。」黃錦臉上的肌肉,微微跳了一下,「而且這些內閣的事兒,萬歲爺也不該問老奴。」

    「他們這是逼朕啊。」嘉靖停下手裡的湯匙,鼻翼微微抽動了一下,身體也跟著一抖。

    「萬歲爺……」黃錦有些慌亂的扶住嘉靖帝。

    「太倉連續三年虧空,兩淮鹽稅連年銳減。」嘉靖咬緊著牙關,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齒縫裡蹦了出來,「我大明朝的賦稅,銀子,都去了哪?」

    「萬歲爺,老奴覺得可以以林潤的奏折做個引子。」黃錦屈身說道,「上上下下,徹查一番。」

    「查,還用查嗎?」嘉靖悶哼一聲,「林潤的奏疏上寫的清清楚楚,兩淮鹽場的產鹽增了一成,賦稅卻少了五成。除了鹽場,還有各處的鐵礦,工鋪,絲綢作坊,到底藏了多少。朕修幾座道觀便說沒錢,他們置房,買地,買女人便就有了銀子。」

    「成祖皇帝修紫禁城的時候,便也沒這般難。」嘉靖手裡的湯匙猛得丟到了碗裡,出一聲脆響。

    「老奴立刻便吩咐東廠,去將懋卿擒回京師,交由皇上親自審問。」黃錦連忙伏身拜下。

    「拿了懋卿,眼下太倉裡的虧空誰來補?」嘉靖卻是不置可否。

    「皇上再委派一位官員代替懋卿便是。」黃錦抬頭回道,「若是皇上不放心,便派蕭墨軒去。」

    蕭墨軒?」嘉靖冷笑一聲,「他不行。」

    「那便從戶部調幾位主事過去,再合著東廠的番子。」黃錦心裡暗暗有些詫異。

    「誰也不行。」嘉靖緩緩搖了搖頭,「便是派你去,也不行。」

    「鹽場井礦,都是他們的人,只有他們的人去,才能收得上來。」嘉靖見黃錦不再說話,繼續說道,「其他的人去,能瞞便就瞞了。」

    「唉……」聽嘉靖帝這般說出話來,黃錦也不禁低頭微歎一口氣。

    「擬旨。」嘉靖又想了半晌,站起身來。

    「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潤,撰言誹謗上官,著錦衣衛南鎮撫司接旨後立刻拿下,檻送京師。」嘉靖的臉色,霧濛濛的。

    「朕合著我大明朝萬兆的子民,用著一半銀子。」嘉靖念完旨後,憤憤的握了握拳頭,「另一半,全歸了他們。」

    裕王府,書房。

    「王爺,蕭大人。」李芳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奔了進來,「果然不出蕭大人所料,皇上已經下旨,命錦衣衛南鎮撫司即刻拿辦林潤。」

    「哦。」裕王有些驚愕的抬起頭來,「消息可是可靠?」

    「是馮公公從司禮監傳出來的消息,該是可靠。」李芳連忙回道。

    「從南京到北京,如果走陸路,當要十到十五日。」裕王轉過頭來,看著蕭墨軒,「這十來天裡,子謙可能拿出一個主意來?」

    「林潤救不得。」蕭墨軒微皺著眉頭,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適才子謙也說過,林潤絕對不能獲了罪。」裕王頓時有些不解。

    「王爺。」蕭墨軒對著裕王略一拱手,「若是說林潤沒罪,豈不就是說懋卿和嚴嵩,嚴世蕃有罪。所以懋卿回京之前,林潤都救不得。」

    「那可如何是好?」裕王長歎一口氣,右手緊緊的握住了手邊的紫檀椅把。

    「下浙江的時候。」蕭墨軒又略一想,繼續說道,「曾經和徐長先生共守台州,其間也聽徐先生說過不少破敵之策。」

    「說,繼續說。」裕王朝著蕭墨軒揚了揚手,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蕭墨軒的嘴唇。

    「徐先生曾經說過,若遇困局難破,糾纏不清之時,惟有一『拖』字。」蕭墨軒抬起左手,托住下巴,「等拖到了局勢有變,再一鼓破之。」

    「拖?」裕王訕笑一聲,「這算什麼法子。」

    「王爺錯了。」蕭墨軒也是微微搖頭這『拖』和『拖』之間,也是大有不同。」

    「哦。」裕王見蕭墨軒並不十分慌亂,心裡也定了一些,「本王願聞其詳。」

    「這若拖的太鬆,林潤便就定了罪,嚴黨便長了氣勢。」蕭墨軒繼續說道,「若是拖的太緊,他們便又會捨命相搏,到時候,損得還是我大明朝的元氣。」

    裕王一邊聽的蕭墨軒說話,一邊反覆想著,倒也覺得頗有道理。

    「可是林潤所戴的罪名,並不需要仔細收集證據,只要憑著那一張奏折,便可定了罪。」裕王不無焦慮的說道。

    「嗯。」蕭墨軒點了點頭,「關鍵便是如何個拖法上,須得有些周折。」

    「王爺,蕭大人。」李芳站一邊聽了半晌,忽得又像是想起了什麼。

    「嗯?」裕王和蕭墨軒立刻把目光一起投向了李芳。

    「適才老奴只急著要說林潤的事兒,卻忘了馮公公還說了另外一樁事兒。」李芳定神回道。

    「什麼事兒?」裕王和蕭墨軒急切的問道。

    「馮公公派來的人說。」李芳把聲音壓的略低一些,「今個嚴嵩還分別上了一份辭呈和密奏。」

    「辭呈?」裕王微微吸了口氣,「嚴嵩他這分明是逼著父皇。」

    「馮公公可說了,那道密奏裡說了些什麼?」蕭墨軒卻似乎對那道密奏感興趣。

    「那道密奏是用火漆封了,上面還上了內閣的印鑒。」李芳搖了搖頭,「到了司禮監便直接呈給皇上了,便是黃公公,也沒看見。」

    「如果他們只是想對著林潤。」蕭墨軒瞇著眼睛,嘴裡默默念叨著,「僅是嚴嵩一個辭呈,便也夠了。」

    「為何還會再上一份密奏?」蕭墨軒把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

    「子謙?」裕王見蕭墨軒那裡嘀咕著,嘴巴裡不知道說著些什麼,不禁好奇的望著。

    「這份密奏,大有章啊,王爺。」蕭墨軒仍然像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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