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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卷 第七章 壓而制之 文 / 諒言

    府,西涼亭。金烏西落桂華懸。

    「含章,我讓你寫的那個幫南直隸和浙江減稅的折子,可是做好了?」嚴嵩把一隻青花細瓷茶杯,端到了口邊,卻又放了下來,對羅龍問道。

    「哦,早便是做好了。」羅龍欠了欠身,向嚴嵩回道,「閣老現要看?」

    「不忙,不忙。」嚴嵩輕輕搖了搖頭,開口說道,「難得偷得半日閒,都歇一會。」

    「閣老這個折子遞上去,卻不知皇上准不准呢。」羅龍輕歎一口氣。

    「若是皇上不准……」嚴嵩聞言,不禁有些默然,「卻也是沒法子,賑災,打戰,那麼多皇子皇孫和大臣們都要養著,樣樣都要花銀子,皇上也難啊。」

    「到頭來,罪還是要我們來頂。」嚴世蕃坐一邊,鼻子裡哼出兩股粗氣。

    「江南的姓,吃的糧雖是有了。」嚴嵩低著頭,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可修屋置器,也都得要花錢,衣食住行,也不是只一個食字可活得了。活不了,就得生亂,生亂則國危。」

    「爹爹樣樣都為皇上想,可皇上眼下眼裡卻哪還有爹爹。」嚴世蕃冷笑一聲,「皇上讓爹爹去審鄭必昌和何茂才,明擺著是給爹爹臉色看。」

    「住口。」嚴嵩猛得抬起頭來,怒喝一聲,「你背後說皇上的不是,也不想想拿得是誰的俸祿,你且還要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也莫要牽上這一家的老小。」

    「我嚴世蕃,自認也對得起朝廷。」嚴世蕃略歪過頭去,「爹爹辛辛苦苦效忠朝廷二十年,到頭來還不如那蕭墨軒,今個那小子入宮,皇上還賜了他一面『忠孝仁義』的牌匾。皇上對我嚴家,何時有這般好過。」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嚴嵩一句話沒說完,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嚴世蕃連忙站起身來,幫爹爹捶著後心。

    「那蕭家父子倆,已是視我嚴家為眼釘,遲早仍是個禍害。」嚴世蕃手裡一邊捶著,仍不忘說著。

    「爹爹是老嘍,怕也是時候不長了。」嚴嵩訕笑一聲,搖了搖頭,「可即使扳倒了蕭天馭和蕭墨軒,這輔的位子就能輪著你了?徐階,袁諱,還有裕王身邊的另幾個人,哪個偏不如你?」

    「兒子只是嚥不下這口氣。」嚴世蕃憤憤的說道,「總是被他們騎頭上光顯,倒顯得我們總是壞人。」

    「蕭墨軒也並非不良之輩。」嚴嵩又搖了搖頭,「比起裕王爺身邊的另幾個人,他要忠厚得多,浙江官倉裡存糧的事兒,他不也幫著瞞了。」

    「唉……」嚴世蕃也歎一口氣,停下了手,「可包括蕭家父子內的那幫人,他們卻也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我們,爹爹和孩兒哪怕不做這個官,可也總得為咱們這幫子人想想。」

    「那你且說該如何是好?」嚴嵩無奈的歎了口氣,抬頭問道。

    「裕王和蕭家都已是羽翼已成,卻是輕易動不得了。」嚴世蕃抬頭看了嚴嵩一眼,「惟今之計,只有先行壓制。」

    「壓制?」一邊的羅龍接上話來,「此話卻是何解?」

    「所謂壓制,便是壓而制之。」嚴世蕃嘿嘿一笑,娓娓而道,「裕王所依仗的這一群人,雖然為數不少,可大多都未能成了氣候,風頭勁的,便是這蕭家父子。」

    「而蕭家父子所依仗的,無非是蕭天馭的權,和蕭墨軒的勢。」嚴世蕃也坐下身來,喝一口茶,繼續說道,「這朝近半大臣,仍是我們的人,只要爹爹點了頭,日後凡是那蕭天馭朝說話、做事,只要稍有瑕疵,便群起攻之,讓他處處制肘,寸步難行。凡是刑部衙門裡的漏洞,能扯上他的便管提了出來。久之,則積重而潰。」

    「那這蕭墨軒,並無什麼緊要的職責,即使有什麼事兒,裕王也會幫他擔了下來,可如何是好?」,羅龍又問。

    「那蕭墨軒的勢,無非是得了皇上的信任,若是皇上對他生了疵,他便啥也不是。」嚴世蕃對羅龍擺了擺手,讓他先不要急,「這小子比他爹厲害上十分,若想讓皇上對他生隙,當真是不易,卻也只能從蕭天馭身上想法子。」

    羅龍和嚴嵩這回都沒有說話,只是一起看著嚴世蕃。

    「眼下確實也沒有好的把柄。」嚴世蕃搖了搖頭,「眼下要做的,便只能是等,既是凡人,便不可能尋不到把柄,只是可大可小罷了。」

    嚴嵩和嚴世蕃,羅龍涼亭裡商議著事兒,竟沒有注意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好路過花徑,把這番話全聽了耳裡。只聽到要對付蕭家父子,那身影也不禁略抖了一下,慌忙向閨房奔回。

    「小姐,您臉色怎生如此難看。」身丫頭倩雪,見小姐臉色異常蒼白,連忙上前扶住。

    「只是適才走得急了些。」依依輕輕搖了搖頭,一個轉身,卻是又站立不穩

    手「嘩」的撐了梳妝台上,打落了好幾盒胭脂紅粉聽到的話,又望了望牆上掛著的那幅「倚闌圖」,不禁愁上心頭。

    裕王府,書房。

    踏著辰時的點,蕭墨軒神態自若的走進了王府書房大門。

    「師兄好。」等進了門,蕭墨軒便對著正付案前的裕王問道。

    「嗯。」裕王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卻也不抬起頭來,倒似有幾分賭著氣。

    「師兄卻是生了下的氣了?」蕭墨軒自然是知道裕王為何如此,連忙上前去陪著小心。

    「這是哪裡的話,我卻生你什麼氣。」裕王聽了蕭墨軒的話,也有幾分困窘,抬起頭,擠出一絲笑來。

    「師兄有所不知,那姑娘名喚杭兒,卻還是下娘親收的義女呢。」蕭墨軒這回頗有些有恃無恐的味道。既然是自己的義妹,裕王自然也不好再強求。

    「哦,原來是子謙的義妹,呵呵。」裕王聽了這話,臉上頓時有些難堪,「你且也不早說,這倒顯得是本王無禮了。」

    「呵呵,現說卻不也是不遲。」蕭墨軒呵呵一笑。

    「那便莫要再提這事兒了。」裕王也笑著搖了搖頭。

    「哎。」蕭墨軒心裡又是寬了幾分。

    「近日來,都聽子謙說倭寇的事情。」裕王移了移椅子,離得蕭墨軒近一些,「子謙覺得,這倭寇如何可絕得了?」

    「這……」蕭墨軒腦海裡努力的回想著以前看過的書。

    「三十七年剛剿了徐海、王直。」裕王有些憤憤的捏著拳頭,「眼下卻又出現了吳平,還有上個月襲擊浙江的那許多倭寇,當真這些倭寇就絕不了?」

    「呵呵,王爺卻是有所不知。」蕭墨軒略笑兩聲,開口說道,「即使再多殺上一些倭寇,仍會有那些愛財不怕死的來,便是我大明的子民,也常有下海入了倭的。」

    「唉。」裕王輕歎一口氣,拳頭俺桌上頓了幾下,「這事兒,本王向來也聽說過,只是不解,好好的日子為何不過,偏要去刀口舔血。」

    「下海做倭的人,除了有些犯了事兒的人,其餘的卻都是為了一個財字。」蕭墨軒淡淡一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亙古以來便是如此。」

    「我大明物產豐富,可絲綢,瓷器,茶葉這些東西若運到了西洋,獲利往往有數倍,遠遠比國內豐厚。可朝廷歷來有禁海令,除官船、漁船和執有公的貨船外,寸板不許下海,這豈不是斷了那些人的財夢。」蕭墨軒略湊近了些說道,「那些人便只好鋌而走險,依附倭寇,倭寇也憑著他們逐漸勢大,倒是惡惡相循了。」

    「子謙說得,確是有幾分道理。」裕王略一沉思,也說道,「可是若開了海禁,倭寇豈不是反得了援?況且這條規矩,從成祖爺那時候便傳了下來。」

    「下說一番話,不知王爺愛聽不愛聽。」蕭墨軒又笑一聲。

    「這裡便只有你我二人,但還有甚麼不能說。」裕王笑而點頭道。

    「下覺得,這禁海令並止不了倭寇的勢,反倒使我大明朝失去了許多的賦稅。」蕭墨軒搖了搖頭,「這天下,沒有一成不變的規矩,只應隨勢而變,眼下這條禁海令,卻便是飲鳩止渴了。」

    「嗯,你且接著說。」裕王微皺著眉,點了點頭。

    「若想真絕了倭寇,須得如此這般。」蕭墨軒抬指案上點了一下,「設港口,開海禁,那些走私的貨船,斷也是不願整日偷偷摸摸的,若是有了正大光明的機會,斷也再不願依附於倭寇,此便斷了倭寇一臂。此是其一。」

    「其二,倭寇敢於如此猖狂,其實卻是沒能打疼了他們。即使剿了許多倭寇,其實也是我大明的地境上打的。若想打疼了他們,只有主動出擊,搗了他們海上的老巢。」蕭墨軒繼續說道。

    「這點卻是難辦。」裕王又皺一下眉,「若只海上鬥,只怕我朝大軍未必勝得了。」

    「呵呵。」蕭墨軒知道裕王還是不夠明白,又接著說道,「正因為禁海,故而我朝歷來忽視海面。若論起船隊,年前三寶太監下西洋時的船隊便比倭寇強上十倍,緣何到了今日卻說是怕了倭寇。」

    「三寶太監下西洋。」提起這件事,裕王的臉上頓時也現出一絲嚮往。

    「若是我朝有如虎水師,不但可以徹底靖平東南沿海,可以揚威東,迫其諸侯約束姓不得從倭。」蕭墨軒拱手道,「開了海禁,海外貿易賦稅也歸朝廷所得,朝廷眼下不是缺銀子嗎?為何放嘴邊的肉卻不去吃。」

    「只是……這事兒,卻不是本王能說了算。」裕王似乎有幾分心動,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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