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章 餓老雕抓驢 文 / 張金良

    小連走了後，他就急急地問玉成那個幾十米鐵層的事，玉成說和幾個朋友合計著想在白坡嶺打個大鐵礦，老拐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小連給買回來的豬蹄子也沒有心情啃了，他左右看了看找不見玉輝，就憋足力氣喊了一聲，玉輝聽到猛一喊，一邊應著就一邊蹦過去抓住了老拐手裡的豬蹄兒，——他以為兩隻裡邊肯定會有他一隻。

    老拐說：「恁都聽著，王炳中坐上兩頭兒尖的小汽車了，吃了豆腐給爺爺諞了一會子渣，蹺起腿來打了個赤腳，那個熊樣兒！他那是掄起來巴掌往爺爺的臉上煽！他欺侮咱趙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舊社會那會兒——哼！整得咱就不輕，咱也得整點兒啥叫他看看，爺爺可給恁說，凍死、熱死、渴死、餓死的人少，氣死的人多。爺爺不想占那個多頭兒……」

    玉輝一邊哼哼一邊拚命啃咬著那隻豬蹄子，老拐不輕不重地往他頭上拍了一巴掌，意思是叫他聽清，玉輝含糊不清地說：「有啥，有啥！不就是個小汽車兒，有啥，有啥……」

    老拐很生氣，忽地猛扇過去一巴掌：「有啥！你說有啥！你給整一輛俺看看！那得二三十萬！」

    趙老拐爬起來後，又在黑山溝和信用社之間來回跑了兩天，他下定決心之後就開始籌錢。信用社規定貸款每人最多十萬，他計劃著，也行，他和三個孫子加起來，正好四十萬，包黑山溝東礦的錢就有了。

    他首先到了玉富家，包礦和貸款的事剛說了不到一半，六變悄悄地在「開國大典」的屁股上就狠掐了一把，趙心來就蹊蹊蹺蹺地叫喚了起來，等孩子哭夠了，六變也想好了應對的話。六變一隻手抱著心來，一隻手攥著拳頭說：「餓死嫑當賊，憋死嫑借錢，俺六老老爺爺就是借了十塊大洋，利滾利，利長利，也說不清算盤珠子咋就撥拉出來些啥『驢打滾兒』『羊掉毛』，反正總共還了十五塊後，還剩下十塊沒還清，後來就是想還也沒人還了，——人死了！那些個事兒，俺不敢！老鷸鸛啃膠皮，——叼起來也嚥不下去！餓老雕抓驢，——那活兒太大！不幹不幹，打死也不能幹。」（鷸、鸛：兩種鳥，嘴均細長而尖）

    老拐問你能幹啥？六變說：「洗衣裳，做飯，紡花、織布、長針、短線啥也能幹，就借錢不幹，有本事的人都往家拿叫別人借咱，時光不能過的人才借人家的錢，看看那些個欠賬戶兒，不是因為懶就是因為饞！」

    趙老拐忽然像叫六變給塞了滿嘴花椒，又辣又麻地張不開了嘴，就扭過頭去怒視著玉富，玉富看一眼六變又瞅一眼老拐，結結巴巴地說：「十萬！四十萬！嚇死人！誰聽說過恁大的一個數兒！那差不多能把大坡地全村兒都給買了吧？那，——餓老雕，就是不能抓驢，抓隻羊，那，——硬抓，嚇死；——抓不起來，氣死；——抓起來，那還不使死？！俺看也是，還是算了吧！」

    趙老拐從玉富家出來，大門外有六變經常坐的一塊豎長條的石礅子，老拐衝著那個石礅子就猛踹上去一腳，由於用力過猛，蹲得他生生地痛，後來他拿拐棍兒伸到石礅子貼牆的縫裡別了別，石礅鬆動了以後，拐棍兒和腳就一齊用力，石礅子撲通一聲就倒了。

    踹倒那個石礅後他就找到了玉成，玉成正準備去找山杏說他和夢鴿的事，幾乎顧不上聽老拐說上一句話，指著大門外笑嘻嘻地比劃了一下就想跑，老拐喊：「等等兒！等等兒！聽爺爺說句話，這有了錢，惡鬼看見你都磕頭，兜兒裡沒有錢不敢胡盤算！不待聽？你那個事兒俺不想聽也不想管，這沒錢，那你就憑人命、憑福氣、憑臉。俺說，俺說！——俺說咱貸款的事兒。」

    趙玉成急得只想把手伸到嘴裡再打一個忽哨兒，但見他爺爺急不可耐的樣子，停下腳步堆上一臉笑後給老拐說：「爺爺說的那個事兒，咱不早就說好了？行，行！一萬個手贊成，真成了，那是咱有本事有福氣更有臉，他們的錢兒叫咱花，簽啥字畫啥押都行，爺爺你說了算！——呵呵，俺就一小會兒，就三句話，今兒黃夜俺找你，給你一個豬蹄兒，給俺奶奶一個燒餅。」玉成說完就急急地走了。

    趙老拐自言自語說：「豬蹄兒？沒許過一百回至少也九十九回了，給買個燒餅倒差不多，——嗯？不對，這買個燒餅給了他奶奶，連他爺爺也就都給糊弄了？」接下來他就找玉輝。

    趙老拐最瞭解玉輝，最氣憤不過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地背地裡管老三叫「豁三片」、「老鼠鑽」。玉輝也就是個「豁三片」，他敢扒開雞屁股去裡邊掏雞蛋。

    老拐找到了玉輝時，他正在擺弄一套三洋牌的音響，一邊擺弄還一邊自己哼著唱：

    「你的屁股像個電扇，又擺又搖又能轉；……像塊發面，又白又暄又值錢；你的瘦腰像根麵條，又細又軟又招燒；你的小手兒像塊綢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