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十九章 賊形 賊形 文 / 張金良
這年,連缺牲口少農具的人家都正在耩麥,小玉卻一個人還在拿橛頭刨她的地,刨了一天累了之後,就又拿掀翻。
四麻子從那塊地邊的路上來回走了好幾次,心中實在忍不住。瘦三打他的那一鍋蓋,燙在門髏上的那一塊,照照鏡子還有一塊暗暗的印記,摸一摸想一想之後,他就扭頭又走了。又過了一天,又思索了一個晚上之後,他就忍不住又去看了看,那塊地也只翻了有一少半。他就又跑回去,把他的卷毛牸牛套上車,又趕了哥哥大頭那只犍牛,拉上犁、拉上耢、拉上耙,晃晃悠悠地到了小玉那塊地的下邊,把車卸了,把兩隻牛的韁繩一解,趕到堰根讓牛慢慢地啃草。
麻子的意思是單等小玉言語一聲,哪怕只又喊了一聲「老——四」,他趕上那兩隻牛甩上兩個響鞭,來回走上幾趟就給犁了。小玉還就是不吭,原來臉朝南正面對著他翻土,後來就臉朝北翻,連看他也不想看了。
眼看太陽向西偏,四麻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越來越煩。後來就把頭往西一扭,光看自己的那兩隻牛。
他的那頭卷毛牸牛已快四歲了,他費盡了心思它也沒有給生個小牛犢出來,他不勝其煩以後,忽然又心血來潮,牽上大頭的那頭犍牛往牸牛的跟前拉,直到把他也折騰得氣喘吁吁沒有一點力氣以後,那只卷毛牸牛還是懶洋洋地不理不睬。
四麻子有些急,牽上兩隻牛就想套車回去,順手折了一截拇指粗細的一截榆樹條,一邊走還一邊抽打那頭牸牛,嘴裡還不住地嚷:「賊形!賊形!你也就是頭牛!牛啥牛!嫌那個犍子不俊?要不就是你也得了花草病?不生也不養,你還不抵個騾子……」
把牛套到車上去以後,他偷偷瞥一眼小玉,又氣哼哼地抽打:「賊形,賊形!——准有花草病,恁俊個犍子也不待見,殺吃了你!殺吃了你!……」正喊叫著,不防備小玉什麼時候早跑到了他身後,小玉掄起鐵掀往他的屁股上猛一拍,他就栽了一個跟頭。
農忙的日子莊稼人都睡得早,四麻子家那堵不到二尺高的搖搖晃晃的牆,歪歪扭扭地在一片靜寂的黑暗中遁著,那根粗壯的大木槓子,在那個出入的口子上橫著,院子裡那個四面透風的木棚子裡,那頭卷毛牸牛咬嚼草料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屋子的門緊閉著,屋子內昏黃的燈光,從每一個透氣的地方往外擠拱著,黑蒼蒼的暗夜就多了一片蓬蓬勃勃火熱,屋子裡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說話。
「誰也沒問你要工錢,也再不想吃恁家的面片兒湯了……要不俺能往那兒趕牛?……」
「那你說賊形,牛頭上沒長麻子就是個俊牛?……」
「你禿尾巴驢自覺虛……(驢尾巴沒有了,遮不住後面的東西感到空蕩)恁閨女爹都一個樣兒,嘴到手就到……」
「誰又沒有使勁拍你……」
「都不把俺當人看……」
「那還是個孩子,俺爹他也是上了歲數兒的人……」
「俺這一輩子,還抵不住恁家那一塊茅連石……」
女人忽然提高了嗓門,好像還擰著一個什麼地方:「說!茅連石咋?」(麻子的意思是小玉家的茅連石看見的東西都比他多,指白給她好了一場,什麼也沒有得到。)
男人說:「臭!臭!髒!髒!」
「你還想說啥?」
「一個茅連石還能有啥?!——喲——喲——喲,你想多了,鬆手鬆手,俺沒有別的意思,有也不敢,敢你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