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十八章 驢糞馬糞 不吃後悔 文 / 張金良
四麻子後來就不敢去小玉家了,那次小玉不在家,麻子去了,白鴿東翻西翻,自言自語說:「這哪兒也找不見五毛錢?」麻子從兜裡翻出來一元錢給了她。
後來白鴿又故伎重演,麻子卻給了她五角錢。白鴿就對著麻子問小玉:「娘!夜隔兒黃夜大半夜了,咱大門外邊踢踢騰騰的響,那是啥?」
小玉隨口答:「騾子,誰家做活牽了騾子走,——嗯?看你的書去,操那些費心也使不瘦你?!」
後來白鴿又想給麻子要錢,麻子給了兩角,她就扭過頭去嘟囔:「還是個老摳兒,就知道半夜學騾子蹦!」麻子不知道,白鴿後來把騾子的事,加了一些枝葉,又剪去了一些枝葉後,又給她姥爺瘦三說了幾遍。
「豬糞、羊糞、牛糞、驢糞、馬糞、草秸糞——不上化肥!——不吃後悔!——貫——嘗——吔!」
瘦三可能是嫌貫嘗賣得還不夠快,又加了驢糞、馬糞,前邊喊了那麼多的糞,後邊要是沒有「不上化肥」那幾個字隔著,那個貫嘗,還真不太好吃。
四麻子來到了石碾街,見瘦三還在急急地喊,就蹲下去一塊又一塊地吃,瘦三一遍又一遍地喊。不知瘦三是故意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前邊喊了那好多糞,後邊還就把那個「不上化肥」給省略了,喊了幾聲後,連那個「貫嘗吔」也給省略了。
麻子聽著總不是個滋味兒,他看瘦三兩眼,瘦三也就斜瞪他兩眼。麻子心裡想,怨不得小玉的二閨女恁格稜(格稜:尖刻,不平實,比喻性情乖戾),鬧了半天隨她姥爺!就說:「前邊嗚叫了那些個糞,再喊個不吃後悔,你的貫嘗再好,吃下去也不是個味兒!誰吃了誰才後悔!」
麻子剛說完後就感覺到後悔,畢竟瘦三是小玉爹,也正想往回再說,不想瘦三正在心裡翻騰著那些半夜騾子蹦的事,心中本來就沒有好氣,聽了麻子這一說,掂起那個扣鍋的鐵蓋子,照著麻子的眉面就猛扣過去,堂地一聲悶響之後麻子向後一仰,就躺倒過去,瘦三還要扣第二鍋蓋時,早叫別人拉住了。
瘦三說:「俺就沒打算賣給你!」
那一鍋蓋倒也不至於把麻子給打成什麼,卻實實地給燙得不輕。
從此以後,麻子也不去小玉家了,小玉再也不喊他那個「老——四」了。
土地分給個人也僅僅才兩三年,各家各戶到底有多少糧食,互相之間沒有個確切的數目,也不能有個確切數目。——莊稼主兒對自家糧食存儲情況的保密程度,就像城裡的女人忌諱別人亂猜自己的年齡。但從他們頗有底氣的神情和言談中,度個三二年的饑荒應該不是個大問題。
能夠看得見的是,每到播種或收割的日子,漫山遍野之間,呼喇喇地會突然冒出來多生產隊幾倍的勞動力。精耕細作和精收細打自不用說,單單那個迅疾的程度,連許多莊稼主兒自己都始料未及。
剛才正在地裡耪茬的人突然想方便,因為山野間溝谷裡到處都是人,找個僻靜之處也難。轉悠一陣子後,終於尋了個恰當之處方便了一下,滋滋潤潤地吸上一袋煙,——也不再怕白鎖住喊。再刨開別人剛種下的地看一看,研究一番,觀察一下別人種的啥,啥籽種,講的稀稠和深淺,以後再操心那些苗的長勢和收成的大小,為的是好及時調整自家的耕種規劃和方案。——原先白鎖住就是有這些心勁,就是給劈成八半,一個個白鎖住也都得去見閻王。
急於方便的那個耪茬人也只是四處一看,耽誤不了多大工夫兒,——他還急著耕種自己的地,耽誤太大的工夫兒,他也捨不得;家家戶戶的生活都好了,他又不吃糠,不用和魏老大一樣,半蹲下去,手抓一棵胳膊粗細的椿樹,一個又一個地去數那些算盤珠子。——也就一泡屎尿加了一轉悠,方便一下,那也只是一個方便,能耽誤多長工夫兒?不想回到自家的地四下一瞅,左鄰的一塊地,還就在那一忽閃的工夫兒裡耩上了!他就急火攻心夾緊屁股,——不是想以後連那個工夫兒也省了,是因為任何一股氣他都不想再松。他連中午飯也沒有回去吃,等別人吃了飯到了地裡後,他早耪完了茬,地也能開始犁了。
小玉的三個孩子都上學,瘦三又腿疼,也幫不上什麼忙,最貼近的親戚就數白文昌了。分開了以後,文昌家的地也不少,更何況他就不是一個做得了農活的勞動力,多數時候兒也總想求別人給幫上個忙,也就更管不了別人。小玉的地也就只能靠自己一個人耕種了。
莊稼主兒的活,尤其是播種和收割,最講求季節上的應時,山裡的溝坡地不規矩也不平整,燒油的機器又少,就是有,好多地也開不進去。犁、耩、耢、耙等等的大力氣活就全憑了吃草料的牲口,條件差些的和人手少的人家,大都買不起牲口,即使買得起也不一定養得起、伺候得起。養著牲口的人家忙了一年四季,農忙的那幾天要忙都忙,自己忙完了再給貼近的親戚朋友一起忙,都忙得差不多了,養的那個牲口也就累得差不多了,也該喘息喘息了,願意把牲口借給別人使的人也就不能多。分開了種地以後,每一次耕種和收穫,都是一次家庭基本人力、物力、財力、協作力的綜合競賽和比拚,那些基本要素有缺陷的人家,則要付出更多的辛勤和勞苦,在不盡憔悴之後,將就了一切能將就的之後,才終於度過了和林滿倉一樣的「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