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三八章 親娘吔 天塌了 文 / 張金良
回來的路上那弟兄兩個就一直嘀嘀咕咕,快到小坡地村的時候,老大心裡一直疑惑,兩個孩子究竟要幹啥?他往車廂裡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什麼,疑疑惑惑地又瞅了兩眼後,總覺得裝膠片的鐵盒子上的鎖子沒有了,就問:「那鐵盒子,不是鎖著唻?」
玉成說:「沒有吧,不盱顧(盱顧:沒有引起注意)。」玉輝在一邊就給玉成又歪嘴又斜眼。老大一看,就說,:「準是你,老三!你個小鬼兒精!拿出來!」
玉輝馬上站起來,往起蹦著說:「給**起誓,天打五雷轟,沒有,就是沒有!」魏老大一急,肚子裡的那股氣就又亂竄了起來,他把那頭灰毛驢往路邊的樹上一拴,轉了兩轉就跑到了地堰下面去。
也是魏老大在下面待的工夫兒過長,也是玉成和玉輝弟兄兩個過於頑皮,兄弟二人在上邊從路邊薅了一堆草,又折了些樹枝,仿著電影上八路軍打仗時頭上戴的草圈,一人編了一個戴在頭上,四處張望了一下,久久也看不到魏老大的身影,急急忙忙地從鐵盒子裡扯了一大團膠片揣進懷裡後,手舞足蹈地鬧騰了一陣子。
畢竟是小孩子,沒有總想有,有了又害怕。兩個人就商量:咱老姨夫去了這長時候兒還不回來,不知道屙井繩還是尿黃河去了,——要不,就是又看見了一塊好地,又捧了一捧土正盤算呢,咱又扯了恁長一截的電影片子,不如趁早兒趕了那毛驢走,把車給趕到後谷場,小孩子們一圍,誰還能給說清那截子東西是哪個給拿了去?咱倆人也再過一回癮,這草帽兒也編成了,咱也跟電影上一樣,當一回偵查兵。
魏老大趕車好多時候都不拿鞭子,趙玉成折了一截長長的榆樹條兒,後面的樹葉子捋光了後,前面的葉子還帶在上面,掄一下呼呼地響。解開韁繩後,長樹枝剛忽閃一下,「駕」字還沒有喊出來,灰毛驢就撒開蹄子跑了,兩個人嘴裡還唱著「攀高山,跨險峰,我們是人民的偵察兵……」——那是電影《偵察兵》裡的插曲,有一種看得見、摸得著、感覺得到的威威武武的雄壯,小孩子們都愛唱。
兩個人坐在車上一直把那截榆樹枝呼呼地掄,快到小坡地時有一個岔路,毛驢越跑越快,本來該往右邊走,在「吁——吁」的吆喝聲中,卻走上了左邊的路,兩個人因為嫌車子太快了,一直想像著和電影上的偵察兵一樣,吆喝聲「吁——」之後,再勒一下韁繩,馬就停下來了。弟兄兩個不想自己趕著的是頭驢,不拉韁繩還好,猛地一拉之後,毛驢子看見了車上邊那兩個飛飛揚揚的草帽,就更害怕,扭著頭歪著脖子受驚一般拚命地跑!更何況,吆喝棋盤山裡的驢和吆喝大坡地的驢,那些口令還不一樣,大坡地的驢和電影裡的馬,那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弟兄兩個仍然像電影裡一樣「吁——吁」地叫著,毛驢越不聽話就越使勁打。
毛驢生性就強,更何況執行了口令扔挨打,就更加狂亂地拚命跑,兩個人一直緊拽著韁繩不鬆手,由於牽緊了韁繩,毛驢的頭一直向後面歪著,又看不見前面的路,弟兄兩個叫都來不及叫一聲,毛驢就從山崖上竄了下去。
也是弟兄兩個就不該死,崖邊長著一顆碗口粗細的槐樹,車子往崖下掉的時候,車轅撞上去後,嘎吧吧地一聲響,就扭扭曲曲地折了,車一扭,槐樹擋住了車,牽牽掛掛的繩子把毛驢吊在了半空中,小車子卡在槐樹上一搖一搖地晃,晃了一會兒後,掛著毛驢的繩子就斷了,車子不晃了,毛驢卻掉了下去。
趙玉成反映快,在毛驢車撞上槐樹的那一瞬,他就翻著跟斗從車上跳了下來,嶄新的一條褲子也給掛爛了,臉上蹭了些血溝溝兒,胳膊腿上全是些血道道兒。趙玉輝在小車還在晃晃悠悠地蕩著的時候,才從車上戰戰兢兢地爬下來。
兩個人都在山路上躺著,喘息著,四隻眼也看不見什麼,兩個腦袋也記不起來什麼,甚至連那飛騰一躍和那驚天動地的一聲響也忘了,就像演電影時膠片突然斷了,留下來的,全是一片明晃晃的空白。
等那頭在半空吊著的小毛驢嘩裡嘩啦地往山坡下滾落以後,趙玉成才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老鼠兵趙玉輝高叫了一聲「親娘吔!天塌了!」就往起爬,爬起來後就又栽了下去,扭回頭來問老鼠精玉成:「老二,老二!是不是你?這是到了哪兒了?閻王殿也有這大的山?老二,老二!給答個話兒!」
趙玉成扶著那棵槐樹,膽戰心驚斷斷續續地說:「老三,老,老,——三,三,三!沒死,咱,——都沒死,你,——你,你看,毛驢兒沒了。」趙玉輝聽說自己沒有死後站了起來,探頭探腦地往山崖下面看了一眼,一轉身,就箭也似地轉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