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三七章 灰不溜秋的大叫 文 / 張金良
村子裡天大地大,只要不傷誰害誰,約定俗成的習慣就永遠是老大。村裡的人來於自然,活於自然,把自然托不住的一切再還給自然,——村子裡的一切就永遠那麼自然而然;村子裡的男人和女人,私密的枕邊語,有時也會叫開會的隊長給替說了,叫一齊生活勞動的人共同當歌給唱了。許有意許無意的過火動作,能真做卻永遠不能當真,村子裡的他們和她們,人前和人後的許多天然,在人前人後都相差不了幾毫分,那應該是城鄉的第四大差別,沒有見過經過的人往往會大驚失色,以為遇到了進化不到位的野人,但那些作派都在一個看不見的圈子裡運行著,也就都是那麼一鬧、一比劃的事,最圓滿、最恰到好處的結果,也就是大家一樂完事。有非份之想的人如果還想有一副完整的胳膊腿,就萬不能有越圈的行為。
除了演電影、除了換膠片,誰敢在那麼多的女人附近撒尿?背對著也不行,真要有那麼一個,倒也給打不扁,能給打爛!
再換一卷膠片,嘩啦啦的雨水聲就又連成一片,換了幾次以後,第二天早起一看,演過電影的周圍,就像下了一場透雨,——只是味道不太好。後來大家就商量,要是演兩部片子,就都到村外去,避免屢次的屢次,都水漫石碾。
魏老大好久也沒有看戲了,聽說還有一部戲片兒,一高興,就把那些還沒有數完的算盤珠子都忘了。吃早飯時他草草地喝了兩碗稀飯,他沒有敢再吃窩頭,——其實想吃也沒有,早起的乾糧就是稀飯裡煮著的幾塊紅薯。
吃了飯後他套了車,拉車的牲口是一頭灰不溜秋的大叫驢,個子大脾氣也大,除了魏老大,一般的人還不敢使。
灰不溜秋的大叫驢是個大黑草驢生的,大黑草驢的個頭兒本來不小,白鎖住一干人等下了很大功夫,把五隊的大紅馬借了好幾次,費了好大的勁,最後連個亂點鴛鴦譜的喬太守也沒有當成。
白鎖住他們本來想叫它給生個像樣的雜種驢騾兒,誰知道那個大黑草驢犯了哪門子邪,不去大紅馬住著的那個單間馬圈裡吃料,硬跑回原來的那個大驢圈裡吃草!一忽閃之後,就又給生了個灰不溜秋的叫驢。——大灰驢和大黑驢一個樣,驢脾氣都挺大。
脾氣再大也惹不起魏老大,要不是他的肚子裡還藏掖著幾個「算盤珠子」,魏老大吆喝一聲後接下來就是唱,不管是哪個牲口,都是順顛顛地聽,順顛顛地走。
老大的脾氣更大,遇到了不聽話的畜生,大手一揮就扣住了鼻孔,大巴掌一揮就是一頓耳光,清脆又響亮!畜牲不懂話?老大經常說,管不住的牲口那是下手輕,下手輕它就記不住!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無產階級專政要成了癢癢撓兒,屎殼郎它沒有鉤子蜇,也敢尿你一身臭哄哄!
大灰驢把屁股安安生生地撅到車轅裡邊後,魏老大閉著眼就套好了,屁股往車上一坐,兩腿一盤,叫了聲「得!得得!」灰毛驢就言聽計從地上了路,那條灰不溜秋的大尾巴,一直在屁股裡邊夾著。
小圪梁在大圪梁的南邊,跟大圪梁只隔了一架山,從大圪梁村卻不能走,出大坡地要向西南,過了小坡地村後再向西。
魏老大剛出了村,小驢車就爬上來兩個人,他扭回頭一看,是老拐的孫子趙玉成和趙玉輝,按輩分該叫他老姨夫。老大叫停了車,說:「做啥!都回去學文化!興了考試都兩年了,跑來跑去還能給跑來個啥?看俺,那會兒連個夜校也不好好兒上,到今兒還是個瞪眼瞎!連一百單八將都給念不全!回去!回去!」
老鼠精和老鼠兵兩個人死活不走,攆走了那個又回來了這個,最終兩個人都跟著去了。——魏老大哪裡知道,那弟兄兩個早就想多整上些膠片,弄清那個「視覺暫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