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三六章 柿糠面和演電影 文 / 張金良
弟兄兩個商量好了以後,就一直在找尋那個機會。
大坡地公社有一台放電影的機子,放映員從縣裡拿回一部片子來,從這個村到那個村,全公社的村一個挨著一個放。頭天晚上放完後,就把所有的放映工具裝箱打包,寄存在大隊部或附近的可靠人家,下邊該到那一個村去,就由哪個村派人派車去拉。
正是谷子彎頭的季節,地裡長著的莊稼離收割還有些時日,那些人口多、工分少的人家,要再遇上個不會算計的女人,也就到了借米下鍋的時候。
張雪梅為了節省些糧食周濟閨女,細糠柿餅面窩頭也變成了粗糠柿餅窩頭。魏老大這半輩子,疼了嬌妻之外,又格外地嬌慣兒女,尤其是對於兒子魏子安。
雪梅比老大小七歲,生兒子時儘管還沒有到了「四十五,努一努」的年齡,畢竟也四十拐了不到兩個彎,玉米面都不能敞開來吃的日子裡,兩口子總要想方設法整上些白面貼補兒子。家裡的糧食就顯有些緊張。即便是窩頭,魏老大一頓也能吃上三、四個。他的胃口極好,吃下去倒也不撐不脹,每次吃的時候總是大嚼大咽,吃完了,叭唧著嘴片子再吸溜幾下,喜滋滋地給孩子們說:「甜滋滋,甜滋滋!好吃,好吃!恁娘搓出來的柿糠面,就是好,就是好!」要是不看他碗裡的東西,單聽他嘴裡頭那個叭叭唧唧的聲響,都會以為他又吃了一頓什麼美味佳餚。
儘管這樣說,那畢竟是糠面,吃的時間長了,再好的肚囊也就不能那麼滑溜順暢,拉出來的東西像一個挨者一個的算盤珠子,那些個終於見到天日的「算盤珠子」,似乎敲一下都能噹噹地響。
到後來,每當有了那個感覺他就害怕,開始的時候不想蹲,蹲下去後就起不來,一頭又一頭的大汗出過之後,留在肚子裡的「算盤珠子」,總也不知道還剩下幾個。無可奈何地提起了褲子後,小肚子還憋脹得難受,屁股又疼得要命,如果再有要方便的意思,就找個圓乎一點的尖石頭坐上一會兒,待滿頭大汗都叫風吹走了,為了那個難耐的苦痛,也不至於再齜牙咧嘴以後,就慢步挪上一陣子,才漸漸地淡忘了一個一個地數「算盤珠子」的事。
這天早起下了地,因為頭天的「算盤珠子」沒有數完,魏老大到了地裡就一直不好受,他弓著腰歪著脖子,還一直皺著眉頭。多少年以來,他不管是給隊裡干還是給自己幹,就沒有個逃滑蹭懶的時候。王炳中什麼時候眼都尖,他問魏老大:「咋了?家裡有了啥事兒?——沒有?那外頭有了啥事兒?那是——又夾了個大屁放不出來了?——還不是?尿了沒有?——那,咋回事兒?嗯?光搖頭兒算咋回事兒,給放個大屁聽聽!」
王炳中知道老大的毛病,要是不能放大屁,再不能尿,那就真成了大病。他知道老大能尿了以後,就讓老大給「放個大屁」,意思是讓他給說句話。
老大當時肚子憋脹得要命,一股氣非要往下鑽,不想下邊早堵死了、也早糊嚴了,那股子氣拱了一陣子後,就又回過頭往上鑽,走錯了路的東西就在裡面橫衝直撞。王炳中問話的時候,那股氣正在魏老大的肚子裡來來回回地鑽,老大恨不得把手從什麼地方伸進去掏一掏,哪裡還能說話?也就只有點頭或搖頭了。
魏老大一直沒有說話,等彎下的腰直起來以後,就飛也似地往下邊的堰根跑了。等了好長一陣子,不見老大回來,堰根的一顆椿樹卻一哆嗦一哆嗦地晃,王炳中就過去看。
那棵椿樹有胳膊般粗細,魏老大雙手抓著那棵椿樹,撅著屁股半蹲著,過上個三五秒鐘就往後拽一下,拽了無數下之後,才抬起頭來給王炳中說:「唉——喲!這人還就不抵驢壯,那騾子、驢淨屙些圓糞球兒,也沒見有多受罪!」
魏老大從地堰下爬上來後,照樣的滿頭大汗,不過已能撇著嘴說話,白鎖住看了兩眼,就衝著他喊:「聽說這回公社來了兩部片子,一部打仗片兒,一部戲片兒,輪著咱三隊給演了,早早兒回去吃點兒飯,前晌套個車,去小圪梁把機子拉回來,後晌找兩根桿子,就往後谷場皂角樹前邊栽,咱看的近,神仙也看的近,還沒有人給提意見!」
白鎖住說的是叫老大拉放電影的機子。在平時,為了大家都不跑遠,一般演電影都在石碾街。平時演也大都是一部片子,三四卷膠片。但就是那三四卷的膠片,對好多有關的人來說,那是個大問題。
因為在當時,多數人家的主食,也就是在小米稀飯裡煮上幾塊紅薯,拿上塊白蘿蔔鹹菜一吃,喝上幾碗就是一頓飯。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到了肚子裡去後,往下走得格外快。農村放電影都是一個機子放,一卷膠片演完後,需要換另一卷膠片的的空檔,看電影的人忽隆一下都站起來四處去方便,除了那些年輕的小女人,多數遠遠地找個僻靜能用的所在之外,其餘的人大都找個離人遠一些的背影處,或站或蹲地把腰帶一解,嘩啦啦的雨水聲就連成一片,用不著羞也沒有人惱,也大可不必擔心有什麼人偷看,那些該蹲著的都蹲著,能站著的也都站著,——那本來也就不是個什麼稀罕!城裡的人碰見後總有些架不住,總以為村裡的人有些野蠻,那是因為他們顛倒了時間也顛倒了地點,好多好多時候的好多好多事,有時候赤身**就更適合!——還沒見過有幾個人會衣冠整齊地跳到澡池子裡去,有誰能說脫光了衣服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