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一一章 香死人的牛肉罐頭 文 / 張金良
林大頭也是什麼也不說，大頭的五兒子五江提起大伯一家人來的時候最多。五江說，城裡的小孩兒都菜（菜：能力不高），不會緊腰，穿著個吊帶褲兒，不方便穿也不方便脫，一口兒一個三哥哥、四哥哥、五哥哥，兩口兒一個二叔叔、三叔叔、大妹妹，不就是三江、四江、五江？弄得俺好幾天都犯迷惑，還叫大伯伯，誰知道整天伯伯個啥，囉囉嗦嗦簸（伯）了好幾簸，還不就是個大爺！
寶妮就在一邊說，少說少說，看人家，天天黃夜洗洗腳，你那倆黑蹄子啥時候兒能給咱煺煺？
五江不滿意，衝他娘一努嘴，說，洗得的再淨也不能吃，也還是個腳！一解那個吊帶褲兒就滿家找紙，也不知道他那個屁股有多嬌貴！
寶妮說，你那倆作業本兒不是早寫滿了？
五江說，你看的是正面兒！正面兒！反面兒俺還打草稿兒！
大頭瞪了五江一眼後他就更不高興，說，在家不叫說，走了還不叫說？都是恁家親戚好，再光再嫩不也還是個屁股，茅子旮旯兒不是有一堆石頭？隨便掂一個哪個不能擦！要嫌髒，屁股一撅，不會往那個牆角兒上蹭蹭？
陳寶妮這回把眼一瞪，蜷起手指頭，拿指關節在五江的頭上連連擊打了好幾下，梆梆的悶響，說：「還說，還說！恁大爺過年回來，說慣了嘴到時候兒可就不由你了，叫你亂說，叫你亂說！把恁大爺的牛肉罐頭給吐出來！」
五江跑遠了後回頭喊：「那盒兒罐頭俺就沒吃，俺還藏著呢，你也打俺，牛肉罐頭你也就看了看，你咋也就成了叛徒王連舉了！」——王連舉是《紅燈記》裡的一個叛徒。
牛肉罐頭有田偷偷地給了四麻子一盒，給的時候他給四麻子說：「這東西兒你要不一個人吃了，過年俺可真不回來了。」說是說，四麻子一直沒有捨得吃，就放在屋內窗戶上邊的一個牆洞裡，他不知道到底該把那盒罐頭給了誰。
那天五江把四江的那盒罐頭給分吃了，弟兄兩個把那個鐵盒子敲得山響，呼天喊地的樣子比豬八戒吃了人參果還要喜氣洋洋。
小玉的閨女白鴿和靜鴿在一邊靜靜地瞅著，白鴿十歲靜鴿七歲，靜鴿自小就靦腆，偷偷地瞅上兩眼後就又去抓石子玩了。白鴿自小就潑辣，一把奪過五江手裡的那塊牛肉就給扔了，還怒氣沖沖地說：「諞啥諞！叫你諞！叫你諞！氣不死氣你個老牛眼！」
五江哥兩個都給氣成了老牛眼，正要打架，小玉來了，趕緊拾起來那塊肉，附近找了碗水給涮了又涮，——那塊肉在地上早來來回回地滾了又滾，就涮不淨。
四江嘗了一口還有磣，給五江說：「老五，壞了，這好的一塊兒肉，再不能吃了。」五江本來也是個小頑皮，聽說不能吃了，心裡一急就地一躺就哭叫了起來。
小玉內心著急，拿著還未鞝完的鞋往白鴿嘴上一掄，嘴片子硌到牙上，眨眼工夫兒就起個大包。小玉說：「叫你嘴饞！」白鴿捂著嘴大哭，剛好四麻子走了過來，他衝著兩個侄子就是一聲大喊：「遠——遠——兒——都——滾——蛋！」
後來，四麻子本來想把那盒牛肉罐頭給侄子吃了，但想起來小玉那天的眼神心裡就不好受，就一直留著。
他的內心裡一直矛盾了好多天，想給小玉送去，懷裡揣著那盒罐頭到小玉家門口去了好幾次，剛想要敲門，摸一摸頭頂上那片不大的疤後就又回來了。
那個疤是小玉敲的，當時沒記著咋疼，就破了，還留下了一個疤。
四麻子在生產隊裡當保管已經好幾年了，自從日本的首相來中國訪問後，援助了中國好多東西，其中就有日本尿素。日本尿素的包裝有兩層，裡邊是一層不滲水的牛皮紙，外面是一層尼龍布，大坡地的百姓很少使用尿素和尼龍。
莊稼主兒後來才知道，尿素真是個好東西，撒到地裡去，一斤可增產二十多斤，一畝地撒十斤，就可增產二百多斤。有人試驗過，還真能。捏上一捏放到瓜苗的根去，結出的瓜有小水桶般粗細，捏到茄子的根去，結出的茄子有碗口大小，放到哪根苗跟前都管用。
令人想不通的是，一大車一大車的糞肥拉到地裡，累死累活咋還抵不上二十斤尿素？二十來斤的東西往肩膀上一搭，走了；抓在手裡一揚，成了。省了多少驢馱騾拉，又省了人們多少力氣？
北圪台兒上有人說，俗話說吃嘴精吃嘴精，吃嘴的人就精，因為好吃，就得多想些法子來，思謀的時間長了，就精了。——中國廚師的鼻祖準是個吃嘴精！
這小日本兒也是，身大力才不虧，他們都是小個子，又想多吃，吃好，看那一個個大肚！那麼多的糞肥都得往地裡施，力氣小都背不動，又懶，還得活，就得想個法子造尿素，把屎尿過濾了以後扔到地裡去。
又有人說，日本鬼子一個彈丸之地，連死了的人都加起來又能有幾個？大坡地都使上日本尿素了，那得多少尿！
馬上有人在北圪台兒上跑過來又跑過去，來來回回跑了幾次，卻沒有從鬧嚷嚷的人群裡找到答案。一跑一顛之後，自己好像忽然明白了，大喊著說，日他娘的小日本兒！在咱中國佔了那些年，殺了恁多人，搶了恁多好東西，他就欠咱的！吃下去的東西兒早化了，就是到了今兒，屙也得給屙出來，尿也得給尿出來！跟魏老大還不一樣？尿不出來憋得他難受！
不過，那尿素還真好使，使了，還真多打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