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0四章 達令就是賊老大 文 / 張金良
孔子曰,逝者如斯夫。**的詩詞裡也引用過這一句。
瘦三的兄弟白文昌一直當老師,還一直當老師裡的頭頭。大坡地小學時他是老師還是主任,大坡地有了初級中學後,他是老師也是主任,為了照顧山區的孩子讀書,聽說不久就要成立大坡地高級中學,瘦三每提到此事,總是其喜洋洋心花怒放地給別人說,俺文昌,用不了多少天就能連升三級!他肚子裡的學問摞起來比牛頭垴都高,沒幾天准又是高中的主任,要是有了大坡地大學,那還真說不定……
別人就說,大學,那不叫主任,那叫教授!瘦三就說,叫瘦?還不好意思說,直接說叫瘦三不就完了?甭不信!——俺文昌可是一肚子學問!
一肚子學問的文昌還就沒有把「逝者如斯夫」給解釋清楚。在學生們看來,怨不得批林批孔,原先都弄不清**和孔老二為什麼要聯在一起批,總認為批**和批孔老二聯起來就像發神經的人犁地,正犁地的牛不拉套,卻跑到一邊去打正在拉車的驢!現在終於明白了,「如斯夫」真是一句蠢笨如牛的話,就是**引用了,那也是拿來批判用。那個孔子,還是個啥大儒,簡直是奇恥大儒(辱)!就該死!
文昌給學生們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才見長嶺描翠、關山煥彩;又是霜風淒緊、月籠寒山。牛頭垴上纏繞不斷的青籐,老鴰溝裡叮咚不盡的溪流,哪個不是「逝者如斯夫」?
學生們聽了半天,還是不懂。
書本上有一篇是「豬的全身都是寶」:豬鬃可制毛刷、黑板擦等等;豬皮可制皮包、皮鞋等等,豬肉可以食用、作潤滑劑等等;豬骨可以制骨粉、豬糞可以肥田等等……那驢,那羊,那牛,那雞呢?……就為了學校開門辦學光養豬不養牛羊?
文昌敲打著黑板,拿粉筆寫了兩行字:消逝了的日子像行雲流水,張望著的時光如蜘蛛結網。
那是兩行一筆一畫的柳體字,學生們誰也學不像。文昌說,顏體重圓潤看呼應,柳體主凌厲觀風骨,——真知識靠體會,寸金難買寸光陰。
學生們想,那也不是「逝者如斯夫」,老師咋總像電影《決裂》裡的那個形象,——瘦巴巴的一個干老頭兒,專講馬尾巴的功能,馬尾巴,誰不知道!長在馬的屁股上用來扑打咬它的蚊蠅,割下來,能做拉二胡的弓弦,還能幹啥?馬尾巴穿豆腐——那不能提!對了,馬尾巴能綰個圈,拴在竹竿子上套知了!
靠體會,體會個啥?工農兵大學生回來還是個工農兵,那也得靠推薦,俺爹連個五十二品的隊長都不是!
不知從哪年哪月開始,一肚子墨水的白文昌總感到自己在半空中懸著;身子叫鞭子打著;心叫一隻狠心的貓抓著。在苦不堪言的日子裡「逝者如斯夫」。
那天,山杏不知看了一個什麼電影,裡邊有一個比花還俊比水還柔的妖冶女人稱呼丈夫為「達令」。
散了電影後她興高采烈地回來,文昌已好久看不見她那個亢奮激動的一臉笑容了,躺下後他很驚懼她那突如其來的一腔溫柔。山杏忽顫著胸前那兩個肥嘟嘟的大紫茄子,脖子一歪、腰一扭、胯又一送,一隻手彎彎地勾著,一隻手翹著蘭花指往文昌臉前一彎,伸出的食指在他的下巴上撓癢癢一般地一比劃,嘴唇動也不動地叫了一聲「達——令——」,「達」字輕輕地向上挑起,「令」字拖著長長的尾音遠去,極其狐媚的動作把文昌嚇了一跳。山杏又叫了幾聲後給文昌說:「好多好多哄漢子妖精都叫俺回來問問你,達令要說成大坡地話,翻譯成啥最貼切?」
文昌想了好多「夫君」太文;「郎君」太媚;「他爹」太土;「男人」太俗;「丈夫」太粗;「親愛的」太肉麻;「當家的」太狹義……總也想不出來一個最貼切的表達。山杏又叫了好幾個「達——令」之後,文昌說:「魯迅恁大的文豪,至今還沒有把『他媽的』給翻譯出個最恰如其分的外文,那跟『如斯夫』一樣,靠體會。」
直到有一天傍晚,文昌在裹腳垴碰見了魏老大和張雪梅兩口子,巧遇了那些能做不能看、能看不能說的事之後,他回去給山杏說:「達令的翻譯也要看對誰,好比你是張雪梅,達令翻譯成『賊老大』最合適!」
其實不用琢磨就都知道,世界上誰不期望著花解語、鳥依人?誰不祈求有一個心有冰清、性似琴聲的無怨又無悔的可人?想夠了試過了之後也才知道,花不解語,鳥未依人,一個個真君子叫假心性給折騰了個體無完膚後,早都成了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