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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十章 叭叭親了個嘴兒 文 / 張金良

    春柳彎著腰急惶惶地往裡跑,彎著腰微撅著屁股還緊夾著雙腿,屁三就忽然湧起一股衝動,在原地轉了兩圈後,往起蹦了兩蹦就在手背上吧唧吧唧地親了幾口,春柳往外探出半個頭問:「叔,有事兒?——叔?」屁三說:「沒事兒,給俺鬼媳婦兒親倆嘴。」

    春柳從茅房出來後,就問:「人兒呢?人兒呢?」然後把屁三上上下下打量個夠。

    屁三一笑,裂開大嘴攥住拳頭就往嘴裡送:「在這兒。」春柳吱呀一聲就跑了回去,回到院子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趙起升:「外邊,——外邊,那個,呦!瘦叔是人兒還是鬼兒?蹦蹦跳跳下大神兒?」

    起升就忙問到底咋了,春柳就指著屁三說:「瘦叔叔嚇了我一大跳,就剛才,他叭叭親了個嘴兒,扭頭兒不見人兒!」春柳字正腔圓的北京話,兒話音也很重,剛才說的鬼兒、神兒、嘴兒、人兒往起一連還真押韻,抑揚頓挫地再說一遍後,要連起來聽,像在說快板兒。

    除了嘀嘀答答能唱能說的洋戲匣子之外,大坡地人聽嘀嘀答答的普通話還就是不多。更何況,洋戲匣子裡的聲音看不見也摸不著。搖搖擺擺又一身綠軍裝的向春柳本來就夠招人眼,再活靈活現地給嘟嚕一段快板兒書一般的北京話,那才真叫一個稀罕!那幾句話向春柳只說了一遍,沒有編排也沒有杜撰更沒有刻意的加工,就像她吸進去和呼出來的空氣一樣自然而然。

    令許多人都研究不透的是,幾乎在座的每一個人聽了一遍後就都能背!他們當年坐在課堂上,把老師或先生的話要是能有過目不忘過耳不丟的好廣記,畢業之後就是成不了狀元也該成個才子,——但還就不能,即使老師或先生也說上嘀嘀答答的北京話,那些嘀嘀答答恐怕最終也還是嘀答。

    向春柳的「快板書」只說了一遍,人們廣記了之後,一字不落地就廣為傳誦,就像太行山上湧出來的風,——站在村子的西北角,坐到三隊馬棚的皂角樹下剛感到涼快,就是再快的腿拚命跑到村東南的石拱橋一問,坐在橋上的人准說,還用你報告?俺們身上早落了汗了!於是半大的孩子們見到屁三就嘀嘀答答地喊:「瘦叔是人兒還是鬼兒?蹦蹦跳跳下大神兒!」

    這時,屁三准一攥拳頭,歡天喜地地趕緊接:「叭叭親了個嘴兒,扭頭不見人兒!」後來孩子們見了向春柳也遠遠地喊「叭叭親了個嘴兒,扭頭不見人兒!」

    春柳剛開始聽見嘀嘀答答的大坡地北京話倒也不反感,甚至覺得有些新奇,就像把馬河灘的河卵石用麻袋運到京城,在高樓大廈之間砌出一片圖案,或砌出一條坑窪不平的小道兒,那反而更成了一道風景。但不能太多了,太多了要真好,城裡人就都搬到馬河灘去住了。

    後來春柳聽到孩子們喊就很著急,細柳條兒就衝著這邊一擺,衝著那邊又一彎,——衝著圍著她來回轉的孩子們來回喊:「調皮搗蛋,調皮搗蛋!不好好讀蘇,不是好孩支,不是好孩支!」她還是咬字不真,舌尖放不到該放的地方,把「書」說成了「蘇」,把「子」說成了「支」。

    屁三每次聽到都歡喜雀躍、樂不可支,他為叭叭地親了幾下手背而引出的無數歡樂喜悅非常。儘管他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傳奇,但那個能伸到嘴裡的拳頭就足以令人驚詫:天知道送子奶奶在送人時,為啥就偏偏把他的嘴往大處給扯了扯,把他的手又往小處給捏了捏,結果就湊成了一個分文不值的圓滿。向春柳問的「瘦叔是人兒還是鬼兒」,其實她絕不是第一個發現,但都沒有她說得好聽,瘦三的兄弟白文昌很早就搖頭晃腦地說,屁三是個非人非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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