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十六章 五愛吃肉,屁三喝湯 文 / 張金良
漫天的東風一卷,太行山的春天就吆吆喝喝地來了,呱呱地叫著的大雁劃破藍天的靜寂,年年歲歲的悠揚永抹不平往昔的舊痕;築新巢和找舊窩的燕子都一樣地忙碌,永不駐足的行程全憑了風吹雨打的雙翅。
趙起升叫屁三領了幾個人去向陽飯店的樓頂上抬戰鼓,幾個人到了向陽飯店時,李小旦剛宰殺了一頭豬。屁三往盛豬血的盆子裡填了一瓢水,小旦拿著梃子往豬身上砰砰地打了兩下,不滿意地掃了屁三一眼,屁三顫顫著狗肚一般的瘦腰探過頭去說:「小旦哥,上回就沒吃成,這回的豬血該叫俺吃兩塊兒了吧?」(梃子:一根直而長的鐵棍,殺豬時使用的一種工具)
小旦正拿梃子梃豬,頭也不抬說:「誰吃也行,四分錢一斤。」屁三拿著手裡的瓢在小旦眼前晃了晃:「四分?你——」小旦略仰了仰頭:「你要不添那瓢水,豬血賣五分。」
屁三把手裡的那個葫蘆鋸成的瓢往水缸裡一扔,攥住拳頭伸進嘴裡咬了一下,又伸到小旦的臉前晃了晃:「那豬蹄兒一個個還不都是五愛啃了?五愛!屁股夾得恁緊,她捨得給你屙個毛票兒(毛票:一角二角五角的錢)?咋俺就不能吃塊兒豬血?」
五愛平時隔三差五就到向陽飯店拿一些吃的東西,每次總說農場用,開始的時候拿些饅頭、包子、生肉之類,開始的時候也總是現金結賬,有時也忘了帶錢,東西也照樣拿走,時間不長也就給送來了。慢慢地,五愛就不送了,時間長了,小旦就不讓拿。
那天,五愛生肉熟肉又要了一些,小旦給包好後,就往那個不少吃油卻永不肥壯的櫃檯下一放,蹺著二郎腿靜等著五愛掏錢,五愛伸了幾次手,小旦就把身子一扭,專看那石碾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五愛就一搖晃,歪著頭衝著小旦哧哧地笑,紅紅的兩腮像綻放開來的一片碧桃花:雙眼瞇瞇地彎,應接不暇的深情厚意,就海一樣翻過去忽湧湧的一大片。
百貨店裡的男售貨員最經不起五愛暖意融融的一看。五愛買布時他的手總抖,索索著雙手量完以後,偷偷地覷五愛一眼,正好給五愛的目光撞了個滿懷。售貨員手裡的尺子上自帶一把鋒利的刀,他紅著臉低下頭又一個哆嗦之後,那把刀就又往另一邊挪了一寸多,哧啦一撕,就抖抖索索地給包好了,接東西的時候五愛就故意不注意一般地摸一下對方的手指頭,那邊就抖抖地說:「這卷布,可能要留下塊尺把長的布頭兒。」
留下來的布頭兒因成不了材料兒,按正常的價錢賣就很少有人要,當時的每卷布出廠時大都會給多出個一二尺來,商店又賣足了尺碼,多出來的布頭兒就都處理了,許多時候還不收布票。儘管是布頭兒,卻是打個補丁或做雙鞋都離不了的正經東西。只要五愛點個頭兒,這卷布的布頭兒往往別人就買不成了。
當五愛又把一臉的燦爛送到李小旦臉前時,小旦往起一站就出去了,手一背站到門前專看過往的行人。
五愛哼了一聲後,就一搖一擺地走了,時間不長,趙起升就來了,屁三吆喝著那匹紅棕騾拉的小馬車也來了,五愛在馬車上晃悠悠地坐著,神神氣氣地斜著眼往向陽飯店裡面看。
趙起升在飯店裡轉了一圈,咳嗽兩聲後就把小旦給咳嗽到了裡面去,又歪著頭衝著一臉驕傲的五愛擺了擺,五愛懶洋洋地蹺腿下了車,在屁股上拍打了一陣,又優優雅雅地抻了抻衣服的前襟和後擺,從鼻孔裡脆生生地哼了幾聲後,再在石碾街上看一圈,跺了兩下腳,就搖搖擺擺地走了來。
小旦說:「都欠了三回了,總共九塊七毛八,——看別的群眾說。」趙起升返身去百貨店拿了一個上面印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學生作業本給了小旦,說:「好多東西總要用,大隊的事,你知道會計是會計,出納是出納。保管就單管買東西購雜貨,——省著群眾說。這好記性也不抵個賴筆頭兒,都給記上吧,五愛給寫上個字,以後日清月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