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二章 有人可丟了魂兒了 文 / 張金良
秀山「鑽鍋」之後,小玉已到了花朵一般嬌艷的年齡,裊裊婷婷的秀美飄蕩在一步一行裡,像常年飄蕩在從太行山的峰巒之上,可圈可點的那一段流光泛彩、千回百轉的風韻。
莊稼主兒知道,谷子的播種和收穫最能驗證一個種地把式的優劣,儘管見土生根,但谷子最難耩。由於種籽粒小,所以要深淺適度。耩得太深幼芽拱不出地皮;耩得太淺,幼芽的根比頭髮絲還細,不用說鋤地間苗,風一吹就跑了。如果太稀,螞蟻一類的小蟲吃點兒,遇上幾個旱天氣再曬死點兒,就不夠苗;如果太稠,幼芽變成幼苗需要鋤的時候,小苗生在地下的根就攪攪和和地早長在了一起,拔起一棵就帶掉一片,要麼不間苗都不能長,要麼都薅掉全不能活。好的莊稼把式耩出的地深淺適度、稀稠適中,零星不斷的稀苗不僅好鋤,有間距的谷苗互不吸養份長得也快……好谷子都是直挺挺的身段——谷桿粗壯不折;好谷子全是低沉沉的大頭——谷穗彎曲不飄。
無論耩谷還是種麥,瘦三都稱得上是一把好手,任何時候都能孜孜不倦竭盡全力地完成他的每一次耕種和收穫。
瘦三剛把小玉撿回家的時候她只有一拃長短,嚶嚶哭泣的聲音像個還沒有滿月的貓,東歪西倒的生命就像根繡花針般大小的谷苗。
大坡地人都知道苦命的小玉有一個好爹,自小沒娘的孩子卻比有娘的孩子還滋潤、還活泛、還有聲有色。
小時候的小玉總愛向瘦三要娘,瘦三薅一把谷苗說:「看,這些谷苗兒哪個能找到娘?爹的鋤板兒就是娘,爹給趕緊上糞再敢緊鋤,沒幾天就都長高了。」
小玉就把瘦三薅下來的小苗再安回到地裡,嘴裡唱著:「小苗兒小苗兒快快長高,風刮不倒水沖不跑。小苗兒小苗兒快快長高,風刮不倒水沖不跑。」唱完了,小苗兒也就安上了,小玉就又問:「小苗兒啥時候兒能長高?」瘦三說:「椿菇菇變三變,新高粱谷子米撈飯。回家看咱院裡椿樹上的椿菇菇啥時候兒變紅了,小苗兒就長大了(椿菇菇:椿樹上結的籽)。」
小時候的小玉不知道,她就是長在瘦三心裡的一棵谷苗。在歌一般的流年裡,在院裡的椿菇菇變了無數變之後,瘦三家裡的那棵長大了的谷苗陽光而茁壯,挺拔勻稱的身段兒自有一種天然的秀美,——小玉的一舉首一投足,似乎都在演示著太行女子的聰穎和嫵媚,谷穗一般沉甸甸的脾性從不張揚,流雲一般的娟美,有牛頭垴上無邊的翠綠一般沉靜,比老鴰溝裡盛開的鮮花還要艷麗,——永遠是一片大自然為了秘不示人而珍藏起來的風景。
小玉不愛多說話,長長的布袋臉兒,一邊一個小坑。無論誰也無論給她說些什麼,不贊同不認可或不滿意的時候,先是一揚頭瞟你一眼,——臉上的兩個小坑僅裝下個綠豆,而後輕輕地說:「是呃?——」一百個贊成和不贊成都捏在一起,然後委委婉婉地給送了出去;對了心思合了心意,或高興的時候就頭一低,嘴角一翹,臉上擠出的兩個小坑能盛下黃豆:「行哎——」其實是正中下懷,卻讓說話的人老以為自己撿了一個自天而降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