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十三章 說不定花園裡真有鬼 文 / 張金良
等馬河灘真的成了楊老歪的刑場後,問話的那個人在北圪台兒上就把每個人說得都脊背發涼。
後來大家就一齊注意,終於看出了更多的端倪——傻二小不僅是傻二小,他還應了閆王殿裡的差使,——是個雞叫鬼。
至此人們忽然明白,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早已是聖人都參透了的事,人生在世哪個不是先造死後造生!閻王叫你三更去,誰敢等你到五更!命裡三升就三升,不用搭黑起五更。——給你一斗也背不動。人們又想起算卦先生說傻二小「有地不種,沒翅兒能飛」的話,「有地不種」自不用講,「沒翅兒能飛」似乎更有了明證,問傻二小話的那個人後來說:「咋不是!那天他叫一群小鬼兒攆著打,一路吼喊著,腳尖都不著地,真跟飛一樣!」
後來人們就又發現,村子裡誰家要老人,傻二小能一連幾天在那一帶轉悠,死者的兒女第一聲哭叫剛落音,傻二小就踏進了門檻。
後來他甚至還到附近的村莊去,人們就說:「傻二小該是陞官兒了,管的片兒大了。」
土地改革之後,王家的花園就格外寂寥起來,王家的西院給四戶貧農分著住了,通向西院的門後來也叫堵了個嚴嚴實實,壘門的時候還從靜巒寺裡找了一塊大青磚,請陰陽先生在上面刻了鎮邪的符。
西院的北房分給了一家三口,男人姓徐,叫徐狗子,和王炳中的三太太差不多的年紀。一日他的兒子說死說活非要到花園裡的大槐樹上掏麻衣鵲窩,狗子拗不過,就上到了槐樹上去。狗子往窩裡剛一伸手,沒有抓住小麻衣鵲卻碰到了一個馬蜂窩,被驚擾了的馬蜂圍著他亂蜇,手一鬆,就從樹上摔了下來,除了頭腫得像個大榼栳之外,渾身並無半點兒傷痕,卻躺在炕上摸著兒子流了兩眼淚後就靜悄悄地去了。
他的女人哭得死去活來。有一天,因為剛過了七七四十九天,狗子的女人還躺在炕上生氣。她的兒子突然說:「娘,娘,快起來,俺爹回來了。」女人猛地從炕上坐起來問:「在哪兒?在哪兒?」兒子說:「那不是,——拉著個俊娘兒們的手往做飯屋兒走了。」女人前前後後找了個遍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就覺得一根一根的頭髮往起豎,回到屋裡後,沒好氣地打了兒子兩巴掌:「再瞎說,擰爛你嘴!」孩子嗚哇一聲哭了起來,做飯屋裡的鍋蓋就「光——光」地開始敲鍋,女人又去看,還是什麼也沒見,回到屋裡後,長條凳就卡嗒一聲自己倒在地上,孩子瑟索著說:「娘,嫑打了,俺爹生氣了,把板凳給踢倒了。」
那個晚上,一個院子裡本來住著四家人,誰也不敢一個人再到黑洞洞的茅房去解手。
女人害怕那邊的男人叫別的女人給勾了去,自己以後到了那邊後還得從嫁人,兩個男人要爭不過,閻王爺就派倆小鬼把人鋸開來一人一半。第二天她就匆匆忙忙地找人畫了符,粘在男人的墓丘上。誰知當天晚上,一個院子裡四家就都聽見外邊有一個女人聲聲哭訴:「恁倆人原不是一對兒,何必生拉硬扯胡捏古。」第二天不到天黑,四家人商量一下,就七手八腳堵上了通向花園的門。
一年一年地過去,花園裡總是出些稀奇古怪的事。半夜裡犁花井上傳來轆轤的絞水聲,——其實井上的木轆轤早叫人給當柴燒了。絞完水還有女人的洗衣聲、捶布聲和潑水聲,過幾天還有叮叮光當唱戲的鑼鼓聲,滿院子的驢騾咕咚咕咚地整夜跑,不僅能聽見響聲,還能看見滿院的驢騾蹄子印兒!
最近一段日子更是厲害,傻二小白天圍著花園歡蹦亂跳地轉,夜晚花園裡就有個說不清的東西整夜地哭,後來那個東西乾脆坐到和燒酒坊挨著的房上哭,哭聲淒慘無比,有時有點像貓頭鷹在叫,也有人說像苗香香。
人們請了好多手段高明的陰陽先生看,花園裡的東西卻一個變成了兩個,又變成三個、四個,後來就有人說,那些東西半夜裡到梨花井裡洗個痛快後,把夜校裡的板凳桌子齊整整地擺到房子上去。
人們終於無法忍受了,他們找到了剛改稱呼不久的安社長。
安社長嘿嘿一笑:「啥牛鬼蛇神敢在黨的紅旗下招搖撞騙!起升,你去把這事兒辦了,要辦好,對黨負責又對群眾負責,這是組織考驗你的關鍵時候兒。」
趙起升回家和父母商量了半天。兩天後,趙老拐終於想出了辦法,他說最厲害的東西不過兩大件,不論是人一樣的鬼還是鬼一樣的人,都管用,——一個是鋼槍,一個是印章。他攛掇兒子先把槍械庫搬到那裡去,再給安社長要了民兵營的大紅章,排排器器地在那裡擺個辦公的桌子,把大印章恭恭敬敬地往裡一鎖,啥妖貓古怪都不敢著邊兒,沒見滾蛋了的日本鬼子?天照大神都是個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