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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六章 個唻唻嬸子 文 / 張金良

    紅薯這莊稼的確好作務,不嬌養。——每逢說到這裡,老大會加重語氣。

    但凡能生草的地紅薯就都能長,耐旱還耐澇,稍稍有些雨水,只要旱不死,就瘋長,產量也大,長長的蔓子有點像瓜,纏纏繞繞地糾結在一起,長的能達丈餘,也是見土生根,窮苦人熬日月度饑荒,就靠這救人命吔!又當菜又當糧,俺喝紅薯稀飯就沒吃過菜。——老大說這話的時候就拖了長腔,彷彿在過往的歲月裡走。

    紅薯的種植範圍很廣,像其他地方的土豆和南方的芋頭,是窮苦人離不了的裹腹之物,塊狀的根富含澱粉,青枝綠葉的時候,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掐破,就有一股白白的汁液流出,像奶。收穫之後,無論蒸、煮、炸、煎、烤,都能做出一道道的美味,鬆軟、滑潤還有一股微甜。

    種紅薯很省心,保濕保墑護地皮。——說到這裡,老大就一臉的驚喜。

    紅薯開始長的時候正是旱季,只要碰不折苗,掄起鋤頭猛鋤就是,很省心,等到了雨季,地裡的雜草要發芽瘋長的時候,紅薯也就長大了,滿眼的青翠把黃土地密不透風地給遮了個嚴嚴實實,由於葉子遮了陽光的暴曬,地裡的雨水蒸發就少,莊稼人都知道,紅薯地的墒最好,葉子下面的草黃歪歪地蜷曲著,——紅薯把保存下來的水份留給了自己。紅薯地雜草很少,只有一個毛病,蔓子長到一定程度,隔一段時間要翻動一次,不然紮下根去,結個小紅薯就跑了營養。——那真和俊俏的女人有些放佛的地方。

    紅薯好,照著撐死去吃,胃就難受,吐酸水兒。——那些深深地嫉妒魏老大一臉驕傲的人,往往會這樣接。

    等到聽的人不再點頭,皺著眉開始想的時候,魏老大就會極舒心地猛拍一下那個人的腿或肩,咧著大嘴笑呵呵地問:「說,想咋?」

    想借東西的人就達到了目的,走出大門後悄悄地說:「啥紅薯,誇老婆呢!」想借的東西借到了,但借東西的人在好長一段時間內,心中都會泛起一股隱隱的酸,但不一定是吃多了紅薯。

    不管酸不酸,張雪梅卻實實在在地是一個紅薯一般的好女人,她儘管缺少那種富貴人家才得以享受的,可以使人腸肥腦滿的肥美,但魏老大的好就像東去的江河水,無時無刻不在滋潤著她身邊的所有存在。

    雪梅剛到大坡地的那段時間,路上遇到個相熟的人打招呼時,總愛說::「作甚個來唻唻?」

    開始的時候多數人聽不懂,往往再問一聲:「說啥?說啥?啥個唻唻?」雪梅臉就一紅,不好意思地一掉頭,走了,像飄過的一陣風。等聽話的人明白大概不是個壞意思後,那股風已飄遠了。

    於是,調皮的孩子就遠遠地衝著雪梅喊:「個唻唻!個唻唻!」大人們在場的時候,往往會沉著臉呵斥:「兔羔子!才知道屙尿就忘了大小?叫嬸子!」孩子就又大聲地叫著「個唻唻嬸子」跑了。時間長了以後,一些叫雪梅嫂子的人也開玩笑,見了她呼叫「個唻唻嫂子」。後來,雪梅見了人就問:「作甚個?」——去掉了「唻唻」。

    也就兩年多的工夫兒,雪梅就把拖曳的腔調和愛重疊字的習慣改了大半,還學會了好多遠處的人聽不懂的土話,她的姐姐張紅梅就說:「俺妹子兒可惜沒能念學堂,要學門兒外國語,準是個再伶俐沒有的人了。」

    在女人當中,雪梅的塊頭不算大,但真要做起活來,是屬於樣樣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儘管十里之外風俗就不同,但年餘的工夫兒,她就和男勞力一樣,鋤地、耪茬、擔擔、趕車樣樣動得了手,社裡評工分,她是幾個每日掙十分工的婦女中的一個。

    懷著巧魚的時候,眼看到了臨產期還扛著橛頭出工,老大就心痛地嘟囔,雪梅說:「瓜兒熟自落,瓶兒滿自溢。跟解手兒一個理兒,怕個啥!」

    在大坡地,張雪梅是許多莊稼主兒的一面旗幟,認識雪梅的男人,教訓不聽話的媳婦時往往會說:「你也動不動就呲牙咧嘴,能耐個啥?你思謀自己是張雪梅?」

    魏老大有個串門子坐夜的毛病,而且不論婦孺老幼,只要說對了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就像扯住了他手裡線軸子上的線頭,拉不完是萬鬆不開手的。儘管他絕無雜念邪心,但那些李下正冠、瓜田拾履的事,許多時候兒是沒有多心的人做,還有多心的人看的。再說,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女人們都是始終不渝地剪除同類而防意如城的,沒有人願意去伸手試探那鍋「不怕賊偷就怕賊想」的油湯究竟有多燙。

    對於那方面的事,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是六月天裡煮著豆角和瓜塊的一鍋稀飯,好好地放一個晚上,到不了第二天太陽露臉,碰都沒碰就酸不可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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