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章 王炳忠和馬寡婦 文 / 張金良
三月三,麻奶骨朵兒開得黃蘭蘭。大坡地一帶都是靠天吃飯的旱地,一場透雨過後,春耕就忙了起來,每當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發動了所有的勞動力湧向田間,一來是為了不誤農時,二來是為了那點雨水,時間一長就耽誤了墒情,出苗就受到了影響。
魏老大既無牲口也無犁耬,別人耩種完後才輪得到自己。他東家忙一天,西家忙一天,終於借下了耩地的牲口,小旦耩地的耬卻又叫別人扛了去。
後來,林先生從棋盤山裡買回了一頭驢,和老大、小旦三個人起了個大早就到了地裡,能互相看清對方的五官時就開始套驢耩,老大急得滿頭大汗,一遭地也沒有耩到頭。
一向好脾氣的種地把式終於也失去了耐性,老大一會兒說林先生喝墨水喝多了不摸驢脾氣,就叫小旦牽驢;一會兒又說李小旦不會使牲口把驢打毛了(毛:過分的害怕),又叫小旦扶耬自己牽驢。自己牽上驢後,毛驢照樣不是尥蹶子就是掉屁股,一會兒驢不走,一會兒套股斷。折騰到早飯時,老大才終於從驢身上找到了毛病:棋盤山裡的牲口幹活以馱為主,山外的牲口以拉為主,山裡的牲口脊背上缺了馱東西的馱子,就很不習慣。此外,吆喝牲口的方式也不一樣,山外人吆喝「唷——吆吁」和「喔——喔哈」代表左和右,山裡人吆喝牲口則和吆喝牛一樣,「得——得得」和「咧——咧咧」代表左和右,三個人都弄明白後,受了一早起埋怨的林先生和李小旦都說,老大就數你精,咋不早早放你那個大屁!
小旦回家去做了一個簡單的馱架,往上面放了兩塊石頭放到驢脊樑上,毛驢在老大「得——得得」和「咧——咧咧」的叫聲中好使了許多。
王炳中到底為種地犯了難,廷妮兒還要看護兩個不大的孩子下不了地,她就去叫了林滿倉來。王炳中還是至死不變的那種強脾氣,鬥爭他的時候,滿倉搖晃的小旗比煽了他一記耳光還難受。看見一臉惶然的滿倉後,王炳中直起了早就發酸的腰說:「從今兒往後咱不剝削人了,也當個勞動者,再不搾貧下中農的血汗!」滿倉悻悻地走了,王炳中拍著兩手土說:「俺還就不信,耩下去高梁能長上來綠豆?!」
最後他給馬寡婦搭了伙。王炳中平生第一次扛起耩地的耬,剛扛起時還說沒多沉,不想路遠沒輕擔,到了墓丘溝的時候就肩疼腰酸起來,兩隻手摁著耬桿渾身不舒服,彎著腰撅著屁股還是感覺後頭沉。
久種地的人扛耬時,都把用來蓋種籽敲土塊的潑拉棒綁到前頭的耬桿上,扛耬的時候兩頭重量好平衡也好走路,到了地裡用耬的時候才摘下來綁在耬腿上。王炳中在家時就把潑拉棒綁到了耬腿上,所以一直感到一頭沉,走路的時候大棒子敲打著耬腿,還一個勁地呱嗒呱嗒直響。
到了白坡溝裡套上耬後,沒走幾步馬寡婦就叫青花騾子踩了腳,不大工夫兒腳面腫得就像個發面的饃饃。王炳中把耬鏵插入土中後,他才知道看著容易做著難,開始的幾步雙手抱著耬像是在摔跤:耬鏵插得深時騾子拉不動,往起提一提淺點吧,騾子又不知道他把耬給提起來了,還是使者同樣的力氣,一下子就又竄了出去。他顧得上搖耬又忘了看壟,看準了壟線卻忘了搖耬,終於感覺深淺合適了,壟線也走直了,才發現耬斗裡不知什麼時候已沒有了種籽。
馬寡婦彎著身子,一隻手捂著嘴「哧——哧」地笑:「你不是說除了生孩子啥事兒能難為得了你?」
王炳中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大把大把地甩著臉上的汗,說:「咳!——跟頭一回入洞房一樣,本來哪兒也好生生的,又不是個啥技術活兒,嗨!還就是楞手忙腳亂!——你少操費心,弄不了幾下就好了。」馬寡婦就歪過嘴去悄悄地嘟囔說,一個放臭屁的嘴,弄多少下你也是傻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