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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章 親不夠的親祖宗嗯 文 / 張金良

    大中和老等兩個人到底還是在一個門洞裡開始了生活,稍不順心,周大中就抱著鋪蓋東鑽西挪。

    所幸的是,兩個人的孩子雖然不屬飄逸俊美的那種,卻也眉正目端秀氣可人,並且是眉正目端均來自父母傳。

    終於有一天,周大中在山花的身上看到了韓老等的影子。在閨女身上,他領悟到了當年老等沒有被他讀懂的原生態的清韻和骨子裡的雋永。她哪裡知道,她的色彩和她的美,多少年來在她男人的心裡,都讓與了那朵燦爛綻放的杏花。

    這天吃過晚飯後,周大中早早地餵了牲口,將自己的被子抱了來,疊了兩個齊整整緊挨著的被窩。韓老等和平時一樣,收拾好後就找個對心思的人坐閒夜,周大中早早地坐在門檻上預備著,老等解下來圍在腰間的圍裙剛要出門,大中就喊:「老等!——老等!來!」韓老等聽見後猛地一怔,大步流星地過來摸摸大中的額頭,——她以為男人發燒了在說胡話。

    二十來年的日子裡,她聽到的招呼永遠是:「哎——俺說,……」這還要等大中高興的時候,多數時候大中都是鼻子裡哼一聲,接下來含混不清的一大堆就靠你猜,猜對了沒有什麼,猜錯了大中就急。

    老等摸一摸大中也不燒,低下頭來看一看,大中一副笑瞇瞇的樣子。老等驚慌地問:「咋啦?當家的?你可別嚇唬俺,當家的,當家的,說話啊……」說著說著就想撇嘴哭,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周大中仍是不吭,一隻手攥住老等的胳膊拉進門去,反過身來就上了門的閂,然後就抱起女人上了炕,說了好多對不住的話,虔誠而熱烈的神情,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青年戀了一個心儀已久的少女。

    當周大中第一次脫得精光在黑暗中鑽進老等被窩的時候,那個「狼耙子」手女人渾身竟天塌地陷一般地顫抖不止,登時渾身酸軟得化作了一灘水。當那個騰入五彩雲之中的靈與肉終於飄飄落地之後,竟「嗚——哇」一聲鑽入大中的胸膛裡哭叫起來。

    大中急急地說:「親不夠的親祖宗嗯,——你鬧多大的動靜兒哎,——」女人在他懷裡一拱一拱地說:「俺想這輩子再沒男人的命咧,——俺想咬你兩口吔——」大中迷迷糊糊要睡的時候對女人說:「俺真傻——早知道尿炕就不鋪鋪的咧……」

    第二天起,老等臉上的紅暈就再也沒有散過,不僅泛著笑,身腰也似乎格外柔軟起來。

    周大中學會唱的第一首歌就是: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最近發生的一件事令周大中高聳雲端的心一下子跌落下來。

    這天,他安置老等早些睡下了,他收拾好家裡家外的瑣碎活後,山花哼著歌一身喜悅地從外面進了門。周大中終於說出了好久都沒有好意思開口的話:「回來了?又到安排長那邊兒去了?」

    山花著急地跺著腳說:「爹!——你淨說些啥話嘛,叫別人聽見沒臉見人哩!工作上又沒啥事兒,整天往人家領導那兒跑啥麼,傳到那邊兒耳朵裡,咋交代麼!」

    大中一聽就有些著急:「那你整黃夜往外顛的個啥吔,恁大個閨女了,以後嫑張口閉口的那邊兒那邊兒,那邊兒是個啥!總不能叫一根舊社會的繩子吊死,安排長不是在韓狗子家說,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舊社會的東西,新社會就要當新社會的人……」大中還要說,山花已進屋關上了門。

    周大中在山花的門前轉了好幾圈,幾次氣哼哼地走到門前,最終卻又縮回了要敲門的手,他最終悟出來一個道理:爹和閨女之間的說道,就像絲絃戲裡戲台上站在一起的兩個角,一個角在字正腔圓地念叨自己的道白,和他站在一起的另一個角看得清楚亦聽得分明,但兩個角表演的卻是近在咫尺亦相差了千里的兩件事,另外的一個角就必須把看清的當做了沒看見,把聽清的都當做聽不見。——這是一個除了洋鬼子大家都懂的東西,他和山花,應該就是戲台上的兩個角。

    大中悻悻地回了屋,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些似乎關聯不上的牢騷話,韓老等費勁地聽了半天想了半天,從被窩裡又鑽了出來,生怕跑了似地攥住大中的手說:「花兒的爹,要說別的事兒,俺是井裡頭的蛤蟆,要說閨女的事兒,你還得聽俺幾句兒。——這女人就像糊在窗戶上的紙,粘好後就不容易動了,要是粘的時候兒再長點兒,就是再能耐的人,鬼法兒神法兒都使上,也找不回原先的那張紙兒了,——生摳硬扯更沒個好結果兒,你說是不是這理兒?」

    大中思謀一會兒,說:「你說的那個理兒就跟你給俺做的褲衩兒一樣,說起來是個東西兒,再好也頂不了件兒衣裳穿,——夏天穿上走不到街上,冬天穿上也數不著屁股怕冷,就圖多費了塊兒布,沒有多大用處。」周大中雖然沒有象過來一樣訓教老等,但他把老等的話比做一個貼身的褲頭,噎得她半天不再說話。

    大中想:那個杏花一般燦爛綻放的閨女,咋就該粘到別人的窗戶上?或許是為了一大車麥子一大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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