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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六章 沒翅兒能飛 文 / 張金良

    王炳中坐在燒鍋酒樓的櫃檯裡等林先生,四個手指輪番敲打著櫃檯的檯面,發出了馬兒奔跑一般的聲音,周大中站在櫃檯外,笑臉盈盈地向炳中稟報著酒樓的經營情況。

    大中是本村南街人,大炳中三歲,是個有牲口有地的中等人家,生有三個孩子,閨女山花、山杏,兒子山民。大閨女山花比王炳中的兒子早來小一歲,都在林先生的學堂唸書。父輩時起便與炳中家來往頗多,大中腦袋活泛,能說會道,精於世故而又工於心計,又有些文化,人稱「鐵算盤兒」,但也是膽小怕事的一類,不會惹起大的是非。維貴正是看中了這些,才選中了他代管著酒樓。因酒樓的買賣主要是招徠四方的客人,那些客人大都是些有錢有勢的主兒,說些傲氣的話,做些凌人的事,都是些免不了的磕絆,是萬萬叫不得真的。大中就有圪蹴著尿尿的本事,他能將平常人看來的屈辱,蘿蔔鹹菜一般地吞嚥下去,平平安安地為王家「和氣生財」。瑕不掩瑜的毛病就是好貪些便宜,店裡的香油、佐料、碎肉有時也偷偷地往家裡拿一點,維貴父子也便把他沾的那些小便宜權當一種補貼或一種獎勵,睜隻眼閉只眼地過去。

    最近生意不太旺盛,即使來些客人也只是匆匆忙忙地吃些飯便去了,酒樓裡那拉弦唱曲的,生意也少得可憐,最近那些少人憐、少人惜的香玉們已開始在店裡賒賬吃飯了。炳中問些老主顧的情況,忽然想起了趙世喜來,——對於酒樓,趙家確實也送過不少的銀子。於是便問大中:「東頭兒的最近常來不常來?」大中答道:「最近月把地兒老子來的不多,小子倒還是差不多來,按老規矩記帳。——對了,老東西有一天還領了個閨女來,挺俊,黃夜來的,要了一大桌菜。」炳中問道:「啥閨女?仔細說說。」大中答:「有一天,——對,初十,天不早了,領了一個人,眼不見坐在了最裡頭兒的雅座兒,俺進去送水,一個水靈靈的閨女!十八、九歲的樣子,聽口音是山西那邊兒的,吃完飯就走了。——他那人,死了一輩子了,也就那樣兒了,俺也沒太在意,誰碰上誰倒霉……」

    炳中猜想可能那閨女就是自己看到的「紅絲綢」,看大中也說不出新道道,便往外探了探頭,回頭對大中說:「還有件事兒,——你抽空兒找找林先生,讓他後晌到俺家去,要不——你明說,讓他把學堂搬到俺家的東院兒,——要不,乾脆給他說,房租可以商量,仨倆錢兒的也起不了大年五更,教好孩子就行!」交待完後便回了家。

    王炳中吃完中午飯,足足地睡了一覺,坐在院中的七葉樹下喝茶,等月琴泡的第二壺茶喝完以後,仍不見林先生過來,便給月琴留了話,往西院過來。

    維貴並不在屋內,廷妮兒坐在西屋的牆根下,唰啦唰啦地搓洗維貴的衣服,炳中問:「俺爹呢?」廷妮兒並不吭聲,抬起頭來向西邊努努嘴兒算是回答,炳中便順風道的側門兒奔花園而來。王維貴坐在樹下的小凳子上,搖著蒲扇,正在看林滿倉刨地。

    滿倉自二十來歲起,便一直是王家的長工,父親死後滿倉娘拚死拚活地做,為了男人那句「有人不算貧,沒人貧死人」的囑咐,早早地就給滿倉成了家,滿倉十七歲時便見了兒子有田,生了有田之後,那媳婦一連兩年沒有生養,本來也是極正常的事,滿倉娘卻磕頭如搗蒜地到處燒香拜佛,單靜巒寺裡的送子觀音處燒的紙箔恐怕一馬車都裝不下。第三年便生了有糧,後來又生了有山。或許真的有些蹊蹺,滿倉娘四處燒拜了一通後,老二有糧竟像是送子觀音給專門挑了送過來一樣,天庭飽滿地頦方圓,尤其是那一笑,瞇起的雙眼如月牙兒一般的秀美,雙唇一咧,竟和靜巒寺天王殿中坐北面南的彌勒佛一般模樣。

    算卦的先生在喝了滿倉娘的第一碗稀飯後,聽完報來的生辰八字,手抖抖地拍著大腿,竟忘記了再喝那第二碗稀飯。先生說算了半輩子的卦,還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的八字:身臨旺地,兩庚並透,神煞有太極貴人、天乙貴人、文昌貴人。先生說完八字後脫口竟說出了孩子的面相:「四方臉!」滿倉一家全抖抖地站了起來,慌忙地答應:「是!」「倆胳肢窩兒下各有一片黑記!」先生的話沒有半點的猶豫,一家人匆匆忙忙地再看一遍,急急忙忙地回答:「是!是!」先生繼續說:「這小孩兒,——聽清!——」大家一齊回答:「聽著呢,你說。」先生咳嗽兩聲,並格外加大了嗓音:「眼大有神——眼兒明,鼻大有根——鼻樑高,嘴大有唇——嘴唇厚,耳大有垂——耳垂大!以後,無師自通,點石成金,有地不種,沒翅兒能飛!」

    那孩子究竟以後能不能「沒翅兒能飛」該另當別論,但滿倉一家卻實實在在地讓那先生煽乎得暈暈乎乎駕霧騰雲了。滿倉一路興奮地奔跑著,到石碾街給先生買了兩個肉包子來。他倒是真的沒有翅膀,輕鬆的兩條腿刨撓起來卻實實在在地象飛。滿倉生了個「沒翅兒能飛」的特大新聞,隨後便從石碾街的包子鋪長翅膀一般地飛遍了大坡地的角角落落。

    說來那有糧也的確乖巧,四歲的時候,跟著滿倉到炳中家玩耍,當時已吃過晚飯,炳中夫妻正在給早來用銅壺煮雞蛋吃,有糧半蹲在門口,巴瞪著眼看。月琴看到有糧鬼精鬼精的樣子,便有意逗他,一把從火上提下冒著滋滋熱氣的銅壺放到有糧面前說:「有糧——,這壺裡還有仨個雞蛋,你要能使手抓出來就叫你吃了。」有糧忽閃忽閃地巴瞪一會兒眼,轉身跑到院中拿了一個大銅盆來,提起壺將一壺的開水倒入銅盆,又拿起銅壺灌了一壺涼水,伸手將壺裡的兩個雞蛋抓了出來。月琴故意說:「把水倒扔不算!」有糧說:「也不可惜,給太太洗腳使。」有糧把吃剩的兩個雞蛋裝進滿倉口袋,要滿倉帶回去給娘吃,廷妮兒在一邊兒看著,眼淚嘩嘩地流,抱起有糧又跑到東院哭了個夠。

    也是,炳中娶了月琴,總也不生個孩子,兩個人都有要了有糧做兒子的意思,炳中也說了多次,滿倉一家竟死也不肯,月琴卻一直的不死心,去年還給有糧買了一把銀鎖,至今帶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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