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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三章 摳死那王八蛋 文 / 張金良

    自從日本人來了以後,王家便把多數地租了出去,寧可少收點,也圖個清靜保險。早先的時候,那些有成色的地都是自己耕種,交年累月的長工便用了四五個,東院的前半座院子裡總是熱鬧非凡,可忙忙活活的一季下來,尤其是靠近日本炮樓的那一片,眼看莊稼要收割的時候,冷不防卻被日本人驅趕著民伕給收拾個殆淨,最後連種子也搭了進去,「寧可讓中國人吃了,也不能白白送給日本鬼子!」王維貴這樣安排大兒媳牛文英。眼看那些洋鬼子一時半會兒的也走不了,文英按常年收成五分之二的地租幾乎全部租了出去,留下了一些近的地塊自己種些雜糧。

    東院的前半座只有滿倉住,再就是喂牲口、放傢俱雜物的倉庫,後半座便是廷妮兒一人,東屋是廚房,西屋便是除維貴之外一家人吃飯的地方,自從二太太搬到中院以後,廷妮兒就搬入月琴住的北房,她自從那年挨了日本人的一頓打後,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鬧瘋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了,然而在她的記憶中,那箭一般撲向日本兵的剎那便是生命的起點,當有人問起的時候,無論做什麼她總會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來,用手撩一撩額前的劉海兒,呈現出一種無與倫比的自豪和滿足:「那天,——俺,——要是再不鬆手兒,再使點勁兒,準定摳死那王八蛋!」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傳世傑作一般。

    也的確,據那天看到的人們說,廷妮兒將鬼子的臉幾乎都抓成了爛蒜!而除了「準定摳死那王八蛋」的話題,廷妮兒一般話語是不太多的。自從她正式進了王家的門,小到王家的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大到做衣做飯碾米磨面,幾乎一個人便全應承下來,臉也紅潤了許多,愉快的心情好似隨著那高牆大瓦的房間一起寬敞了起來,話也添了不少,只是不提過去。因為動不動犯病的原因,就是街裡的鄉親也很少和她交談類似的話題。娘家婆家幾年沒有音訊,也不見個找尋的人,慢慢地,廷妮兒真的融入了大坡地村,街上遇到一個大坡地村的,互相響噹噹地稱呼著,像毫無隔閡的一家人。這或許是因為大坡地村本來就在一個南來北往的位置,山裡搬來的住戶又多,大家彼此和睦從不排外的傳統所致,而廷妮兒也似乎整個身心匯入了王家,雖然只做些粗人的活,不掌握錢財糧食等重要物什,但在王家卻也走裡打外的和在自家一般。

    王維貴或許是因為上了些年紀的緣故,雖然平時言語不多,但執拗而頑固,認準了的事情幾乎像緊鎖了一道堅固異常的城門,任你槍打炮轟也巋然不動的。家裡的許多事情在卡殼的時候,但凡說通了廷妮兒,維貴那邊也就**不離十了。廷妮兒提上壺水或端碗湯麵,輕輕巧巧找尋任何一個小小的理由到西院一坐,不消一袋煙的工夫兒便會回來回你:「行咧!」地位甚至超過大太太牛文英。儘管文英在這方面也多少有些心中的不快,但對廷妮兒的種種議論,王炳中是一向諱莫如深的,就是平常簡單的一說,炳中也會圓睜了一雙鬥牛似的眼睛令你心驚肉跳,說深了的事情,便誰也沒有敢試過,說不定會被急眼的王炳中給弄個滿臉開花。外邊也曾有人攛掇過維貴和廷妮兒的事,維貴竟理也沒理甩手走了。

    在王家的許多人看來,那本應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卻總也沒有看到過什麼實實在在的蹊蹺。

    儘管如此,炳中一家卻也實實在在地領教過廷妮兒的移山之力,至今仍令除維貴以外的王家人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受。炳中相中月琴的時候,剛剛二十多歲的年紀,桃紅柳翠的心境正如那六月天裡山上飄出來的一團雲,稍稍的一碰便會撒下一片雨來,更何況遇到了美艷似月、風韻如歌的月琴!那邊不過一個有意無意一回眸的巧笑,便輕易地擄走了炳中的七分魂魄,他對月琴的嚮往,就像是一片龜裂焦燥的土渴望那碧汪汪的一泓清水。

    王炳中如餓虎爭食般呲牙咧嘴地降欺住了牛文英之後,便抱定一個誓不罷休的勇氣和維貴商量。第一次商量便以維貴摔了手中正吃飯的碗而告結束。炳中在炕上躺了三天以後,再次懷揣著自月琴的翩翩風姿裡借來的三分膽氣找維貴商量,這次維貴沒有摔碗,——因為不在吃飯的時候,卻掀翻了正在喝茶的小桌子,茶壺茶碗沒有一個囫圇屍首不說,連那喝茶的小桌,也被維貴順手扔出去老遠,並且捎帶著一連聲的怒喝:「這英雄難騎尥蹶子驢,好漢鬥不過唱戲的妻,這一字一句,字字千斤,啥狐媚子妖精給掘了天河,擋都擋不住!不要那個娘兒們就能要了你的命?」

    炳中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維貴的態度越是堅決,他心中的慾念就越發的強烈,眼前充滿了月琴那一顰一笑的嬌美模樣,整個身心如在抽著羊羔兒瘋(羊羔兒瘋:癲癇病)一般,——命是要不了,但煎熬的程度比要命還難受。回到屋後,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房頂給牛文英說:「你照顧好家,俺要到靜巒寺當和尚去了。」紅彤彤的眼睛竟如泉湧一般滾著淚珠,早來嚇得哇哇直哭。

    文英知道,王炳中除了在父親維貴面前之外,自小到大,向來是說一不二,嚇得她整晚上不敢睡覺,屁股朝外脊背靠著門扇,生怕男人半夜忽然跑到那靜巒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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