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節(下) 文 / 陸雙鶴
「哈,菲妮迪絲!阿斯爾!你們也出來玩麼?」
就在阿斯爾將要把自己心中醞釀多日的思緒盡情傾訴的前一剎那,瑪妮雅卻不知從哪兒跑了過來。
「真是巧啊,我和克瑞斯也正好在這兒散步呢。」
「克瑞斯?」
阿斯爾回過頭去,果然看見克瑞斯站在不遠處一株櫻花樹下向著自己微笑,能夠再次看見那燦爛金髮驕傲地隨風飄揚,阿斯爾心中比誰都要高興。
「克瑞斯!」
他當即便想奔過去,卻被菲妮迪絲一把拉住:
「等一等啊——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下次吧,菲妮迪絲,還是等下次好了。」
阿斯爾彷彿逃避似的跑開了,菲妮迪絲暗暗一跺腳,心中大罵阿斯爾笨蛋,可對於前來招呼她的瑪妮雅,卻還是顯出滿臉笑容上前將她攬在懷裡。
「身體好些了麼?瑪妮雅妹妹。」
「好多了,祖奶奶說我們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
瑪妮雅在說到「我們」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態度非常親暱——她與克瑞斯如今已是在分享同一生命,兩人可以說是一體的。
「轉移生命的法術還真是奇妙呢——他若不舒服,我也就一定會感到難過,而我若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他的手指頭也會隱隱作痛呢。」
瑪妮雅嘻笑著說道,似乎很為此而高興的樣子。菲妮迪絲摟著她,心中竟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羨慕。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看向樹林那邊——阿斯爾與克瑞斯久別之後的第一次重逢。
原以為自己會忘情撲上去和克瑞斯緊緊擁抱,但阿斯爾卻沒想到,在跑到表兄弟面前,看見克瑞斯朝他伸過來的手之後,他卻只是緊緊握住而並沒有更親密的動作。克瑞斯的笑容依然充滿了驕傲和自信,但阿斯爾卻覺得這笑容與以前似乎有一絲不同——少了些冷峻的意味,而更多了幾分隨和——也許這份隨和是來自瑪妮雅秉性中的溫柔吧。
不過阿斯爾自己卻是一如既往的苯嘴拙舌——緊緊握著表兄弟的手,他卻說不出什麼能表達自己心意的言辭來,只是不停傻乎乎地笑,一直到瑪妮雅與菲妮迪絲兩人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阿斯爾口中翻來覆去說著的也就三個字——「太好了」。
稍後片刻,四人坐在樹林裡休息聊天,瑪妮雅很自然地與克瑞斯靠在一起,而後者也毫不迴避,一點都不像當初索菲亞宮廷中那位看見女人靠近就皺眉頭的「冷面首相」。而阿斯爾,雖然坐下時也是靠菲妮迪絲很近,但他卻時時直著腰,不敢朝身邊女孩傾斜哪怕一點點。碰上這麼個迂腐不化的『正人君子』,菲妮迪絲唯有暗自歎息。
也許是因為終於被克瑞斯接受的緣故,瑪妮雅顯得特別快樂活潑,她不停嘰嘰喳喳說著笑著,回憶起他們幾個在火龍山度過的日子,興致高處,又要求克瑞斯彈琴給她聽。
「法娜給我們的金豎琴可沉了,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背回來,帶回來到現在卻一次都沒用過,那可太虧了。」
說著,瑪妮雅跑回去將那具金豎琴取了來,纏著克瑞斯要求他再彈一曲。克瑞斯擺弄著這具樣式古怪的「豎琴」,嘴角邊卻浮現出深奧的笑容。
「傻丫頭,你還當真以為這是一張琴麼。」
瑪妮雅大惑不解地看著克瑞斯:
「當然是啦——我還聽你彈過呢。」
克瑞斯笑而不答,卻在琴身上東按西旋,將琴身張開,琴弦絞合……經過一番擺弄,那具黃金豎琴竟然擴展成為一張黃金大弓!金背玉角,看上去極為華麗。這下子不僅僅是瑪妮雅,就連菲妮迪絲和阿斯爾兩個也全都呆住了。
「這……難道……」
瑪妮雅指著那張弓,斷斷續續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克瑞斯卻只是淡淡微笑,手指輕輕在弓弦上撥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聖王弓,又名天琴弓,傳說中乃是樂與美之神莫索托斯的心愛樂器,也可以兼作武器。當然,普通凡人是不可能僅用三根琴弦就彈奏出樂曲的,所以這件神器落到凡人手中之後,多半還是只能作為殺戮他人的武器來使用。」
克瑞斯雙手捧著這張聖弓,將之送到瑪妮雅面前:
「瑪妮雅,我曾經答應過,一定要幫助你取得聖王弓。雖然遭遇許多艱險,卻終於達成諾言,也算是莫大的幸運了。」
想不到……真的……」
也許是太激動的關係,瑪妮雅竟然泣不成聲,她用顫抖的雙手接過聖王弓,仔細撫摸著這件奇異的聖兵器。好不容易,等到情緒恢復平靜之後,她又將之遞給菲妮迪絲,臉上充滿了驕傲的笑容:
「你瞧,菲妮迪絲姐姐,我真的將聖王弓帶回來了!」
菲妮迪絲伸出手去,卻並非拿弓,而是在瑪妮雅臉上刮了兩下:
「不害臊的小丫頭,這是你的功勞麼?」
瑪妮雅臉上一紅,但嘴巴依舊很硬:
「他帶回來和我帶回來……都是一樣的!」
菲妮迪絲又衝她做個鬼臉,這才接過聖王弓,同時也向克瑞斯道謝:
「真是難為你了,病得那麼重,卻還想著這件事情……聽說當時火龍洞窟中所有寶物都已經落入托契亞人手中,也幸得你精通音樂,才有借口把這具金豎琴挑揀出來……」
克瑞斯微微一笑:
「不必謝我——這是那位女龍騎將自己送給瑪妮雅的禮物。()再說若不是瑪妮雅帶來消息,我們也不可能知道火龍山中還有這等寶物。而若非瑪妮雅的悉心照顧,我早就沒命,當然也就更不可能幫她挑選禮物了。」
「法娜……我真的沒想過要欺騙她。」
瑪妮雅低聲說道,臉上頗有歉仄之色。菲妮迪絲趕緊勸慰:
「別這樣想,你和她誰都不知道金豎琴的秘密,當然也就不存在欺騙……阿里昂王子已經降服了火龍流星,如果連聖王弓也被龍騎士所掌握,那可太糟了。」
菲妮迪絲輕輕拉一拉弓弦,繃緊的絃索立即發出「嗡嗡」之聲。
「好清脆的聲音,彈性一定極佳……有這件寶物在手,我們就不用再害怕火龍流星了!」
菲妮迪絲高興地笑道。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思多半放在阿斯爾這邊,但偶爾念及托契亞國龍騎士的威脅,心中就難免鬱抑。如今卻突然聽到好消息,自然是如釋重負,語調大為輕鬆。
不過克瑞斯卻不像她這麼樂觀:
「聖王弓即使用普通箭矢也威力巨大。不過那火龍流星乃是創世五大魔龍之一,鱗甲片堅韌異常,用一般的羽箭,即使用聖王弓發射,恐怕也難以傷到它……十二件聖兵器中,聖王弓與黃金箭向來成雙成對。聖王弓流落至此,黃金箭估計也不會很遠,如果再能夠找到黃金箭,兩者搭配起來,那才真正對火龍構成威脅。」
「黃金箭麼?找一張聖王弓已經是如此費力,再找黃金箭,又不知要花費多少精力。」
聽到光有聖王弓還對付不了火龍,菲妮迪絲的語氣中顯出一絲失望。不過她畢竟是西裡西亞的首席天騎士,很快就恢復了信心。並表示應該將此事稟報給長老會——風之王國西裡西亞的最高執政機構知曉。
待菲妮迪絲與瑪妮雅帶著聖王弓前去稟報長老會之後,克瑞斯輕輕拍了拍阿斯爾的肩膀,笑道:
「總算還了西裡西亞一個人情,親愛的阿斯爾表兄,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開口求她們幫忙了。」
「幫忙……幫什麼忙?」
阿斯爾結結巴巴地問道,克瑞斯吃驚地看他一眼:
「當然是請她們幫忙送我們回去啊——怎麼,陛下,難道您不想返回索菲亞國麼?」
克瑞斯極為敏銳,立即發現阿斯爾語氣中竟然有幾分猶豫的樣子,心下暗暗吃驚——難道阿斯爾竟然不想回去?他的語調開始嚴肅起來,並刻意地用上敬稱,顯然是提醒阿斯爾記著自己的身份。若是換了以往,阿斯爾肯定也巴不得能早日回家。但現在,在當真聽到克瑞斯正式提出回國的打算之後,他卻猶豫了。
「返回索菲亞……回去重新做皇帝……」
「當然,這是您的特權,但也是您的責任——只有您才能承擔起的責任,其他任何人都無法代替的!」
克瑞斯沉聲說道,阿斯爾歎了口氣,點點頭:
「我知道,克瑞斯,這是我身為萊塔爾王族成員的責任,我不應該推托,可是……」
他慢慢在草地上坐下來,兩眼看著地面,不敢與克瑞斯對視。
「也許你不會相信——這些日子,我竟然感覺比宮廷裡更自在。在這裡,很少人知道我的皇帝身份,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在她們眼中,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剛剛有幸踏入魔法世界的學徒……可正是由於這樣,她們對我的態度也是最真誠的,一點沒有虛假,一點沒有矯情……」
「陛下何出此言?難道滿朝臣子的忠誠在您看來都是虛假矯情?——微臣對您是虛假矯情?萊恩斯侯爵,傑克佛裡特將軍……他們對您也都是虛假矯情麼!」
克瑞斯萬萬沒有料到阿斯爾竟然會說出這些話來,臉上頓時充滿怒意,說話的聲音也響了很多。阿斯爾話一出口也覺得輕率了,心中大為著急,但卻結結巴巴的,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克瑞斯你誤會了,我決不是這個意思……唉,你也知道我不會說話,可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啊……」
克瑞斯哼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他當然知道阿斯爾決非此意,但為了避免主君再說出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言辭來,他故意用重話堵住阿斯爾的口。此計果然奏效——阿斯爾現在苯嘴拙舌的只顧解釋,而不敢再提及其它了。
待兩人情緒都略微平復一些之後,克瑞斯方才再度開口,但這次語氣很是和緩:
「西裡西亞景物優美,人心純樸,還有種種新鮮神秘的奇異事物……但僅僅這些,恐怕還不足以令陛下如此留戀,莫非……」
克瑞斯唇邊突然顯出一絲微笑。
「莫非陛下是有了什麼心事,割捨不下?」
「胡……胡說,我哪有什麼心事!」
阿斯爾連忙慌裡慌張的否認,心中突然一動,竟然大膽展開反擊:
「倒是克瑞斯你啊——瑪妮雅小姐對你有那麼大的恩德,將來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見阿斯爾居然敢於反擊,克瑞斯心中暗暗納罕,當即正色道:
「瑪妮雅小姐恩賜給我第二次生命,微臣當然會盡我所能地報答她。不過,這畢竟只是微臣的私事,即使處理不好,也不至於影響大局。而同樣的問題對於您……陛下,無論如何,您始終是索菲亞的皇帝,一舉一動都關係到國家命運,可萬萬輕率不得哪!」
「又來了……責任……唉,責任!」
克瑞斯的辯才比阿斯爾高出何止一倍,只一句話便又將話題繞回來,阿斯爾自知怎麼也說不過對方,唯有沉默不語。見他一時間還難以接受自己的勸諫,克瑞斯也不好過份逼迫,只得寬容道:
「也罷……反正她們說微臣的身體尚未完全康復,近期內也經受不住長途跋涉。所以回去的事情,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實現。陛下就充分利用這段時間,再多考慮考慮吧。」
「啊啊,好啊——這樣我就可以多學習一段時間的魔法了!克瑞斯,你可要知道——即使在這個魔法的國度中,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學習魔法的,而我卻恰好有那天賦呢!」
阿斯爾臉上顯出開心神色,但克瑞斯臉上卻極為淡然。
「天賦?哼,就算您什麼天賦也沒有,他們還是會讓您學習魔法的……」
「你說什麼?克瑞斯,我聽不懂啊。」
阿斯爾愕然——以前他若取得一點成績,克瑞斯往往比他本人還要高興,也總是給予最熱情的鼓勵。可這一回,在他最得意的方面,克瑞斯竟然是這麼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委實讓阿斯爾奇怪。
克瑞斯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天邊,語調低沉:
「無論您走到哪兒,無論表面上看起來如何,阿斯爾表兄,您的王族血統,您的皇帝身份……這些畢竟不可能完全被忽略……現在您聽不懂,可將來總有一天,陛下您會明白這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