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 (上) 文 / 陸雙鶴
大陸歷年初,阿倫西亞大陸諸國總體上還保持了平靜的態勢。然而,在這種表面的平靜下面,卻湧動著一股股不尋常的暗流。
在阿古利亞皇帝德比安的暗中策動之下,一向被卡奧斯倚為西方門戶的山嶽之國特裡科再度爆發內亂。一群各懷私心的人在復興前王朝哈雅克家族的旗幟下統合起來,向吉爾吉斯王朝的統治發動了衝擊。
不過,有卡奧斯帝國作為背後靠山的吉爾吉斯王朝並非弱者,在金薔薇傭兵團的猛烈打擊下,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一敗塗地,阿古利亞的青年將官莫羅迪南多縱然有心振作,可面臨強大的敵人和不配合的「友軍」,卻也只能黯然長歎而已。
大陸南方的局勢也並不安定,雖然在大主教海因的苦心籌措之下,索菲亞政局尚未顯示出變亂的跡象。然而這種穩定卻並不能持久,隨著春天的日益臨近,宮廷遷回王都聖佛朗西斯城的日子也逐漸到來。倘若到那時候皇帝和首相還不能公開露面,那麼,無論是誰,包括海因和傑克佛裡特在內,再也沒有人能夠壓制索菲亞的亂局。可以想像,當索菲亞宮廷不得不宣佈皇帝和首相噩耗的那一天,也就是這個南方大國的末日到來之時。
不過,對於索菲亞的頭號敵人卡奧斯國來說,他們還遠未到感受勝利喜悅的時候。事實上,由於南十字軍軍團長萊恩斯的活躍,卡奧斯國在大陸歷603年的新年之初就倒了一番大霉——不但關在牢獄中的犯人被盡數放走,就連他們視之為國家象徵的帝國皇宮都被吉姆一把火燒得七零八落。而這一切還不是讓他們最懊惱的,使所有帝國將官最感到顏面無光的是——他們沒能在本國的都城內捉住那個搗蛋鬼萊恩斯,被這傢伙救出關在監獄裡的重要夥伴,之後還被他們從容逸走了。
卡奧斯一向以武備強盛,軍卒精銳而自矜,這一代的法蘭皇朝中更是號稱名將輩出,可這幾年來卻接二連三的在一支商人武裝——南十字軍的手下栽觔斗,著實讓帝國諸將惱恨不已。暴跳如雷之餘,他們派出了大量輕騎兵在卡奧斯大平原上四處搜索,並嚴密封鎖所有水陸通道,發誓決不讓那個大膽的索菲亞小子逃離卡奧斯。
當然,這種折辱畢竟不過是面子上的事情,萊恩斯的營救行動雖然一舉成功,卻無關索菲亞與卡奧斯之間的大局。以帝國宰相夫利斯本人的反應為例——從帝都天舞之城送來的報告書固然是讓他滿心不悅,但在應對皇帝法蘭質詢的時候,夫利斯依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大陸諸國間的局勢上。
「陛下,以微臣之見,天舞之城的變故雖然讓人懊惱,卻終究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想來這只是那萊恩斯的個人行動,與索菲亞王國的大方略無關。」
即使是面對著滿面怒容的皇帝法蘭,也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正是宰相夫利斯多年來深受皇帝器重的原因之一。
「哦?賢卿認為朕的居城被燒燬,獄中大批囚犯逃脫僅僅是一場『鬧劇』麼!」
與深謀遠慮的夫利斯不同,皇帝法蘭的性格要單純暴躁得多,自然難以忍受這種被人欺上門的恥辱。若是依著他的性子,如此奇恥大辱決不肯善罷甘休,定要親提大軍打到聖佛朗西斯城去方能解恨。
「朕的大軍已經準備就緒,只要一聲令下……」
皇帝法蘭注視著自己的宰相,目光中帶了很明顯的探詢之意。
「陛下請勿著急……」
夫利斯知道此番應對,排解皇帝心中的憤怒還在其次,最主要就是確定下一步的行動目標。他苦心孤詣,以懲罰諸軍作戰不力的理由將國中主力大軍**帝都,置於惡劣環境中加以磨練,正是為了有所行動。不過,行動的目標卻不應該因為一場意外而有所變更。
「誠如陛下所言,目前我國主力軍團已經完成整編訓練,全軍士氣高昂,輜重物資也已經準備齊全,大舉出擊的時機已經成熟……」
「那還等什麼,立即下令出兵攻打索菲亞!這一次,朕定要徹底剿滅那伙南方蟊賊!」
皇帝法蘭心急如焚的叫喊道,但夫利斯卻只是靜靜地搖頭:
「不,陛下。我們原本準備進擊的方向並非南邊索菲亞國,而是處在我國西北方向的塔利亞斯大平原,一切物資準備和人員訓練也都是為此而設,倉促變化,實屬不智之舉。」
「可是索菲亞人都跑到我們的國都來搗亂啦!難道賢卿對此一點也不介意?」
皇帝法蘭盯著麾下首席謀士的雙眼,努力想從裡面看出點情緒化的東西,不過最終還是失敗了——夫利斯目光平靜,眼中充滿了老謀深算的睿智。
「要說一點不介意,那當然不可能。不過,陛下,微臣以為,縱使那些索菲亞人膽大妄為,燒燬幾棟房子,放走一些囚犯……終究只是小患而已。只要有哈恩尼巴爾老將軍鎮守奇亞森城,索菲亞的主力大軍就難以越過我國邊境線,也就無法對我們構成實質性的威脅。反倒是西北方,塔利亞斯大平原上的那些遊牧民,一向來去如風,行蹤摸索不定,隨時都可能深入我國腹地作亂,特別是我國與瑪爾斯堡交易的商路,完全處在塔利亞斯槍騎兵的突襲範圍之內,每年都要耗費大量軍力進行護衛——那才是我國目前最主要的威脅。」
見皇帝法蘭的臉色有些鬆動,夫利斯靠近一點,又說道:
「況且時至今日,索菲亞國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外強中乾,一推就倒的泥足巨人了。首相剋瑞斯和大主教海因,都可以說是不世出的奇才,只要有他們兩人在的一天,我國與索菲亞之間的戰事就決非一朝一夕間能夠完結——『國之大敵,不可卒除』啊。」
又上前兩步,夫利斯索性將皇帝引到軍帳中懸掛的大地圖旁,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
「反觀塔利亞斯的狀況,那些遊牧民本就善攻而不善守,攻打別人固然凶狠快速,可一旦失敗卻也容易崩潰。那新王奇立恩確實文兼武備,但畢竟登基未久,根基淺薄,在國中名聲不彰,一旦遭遇強大重壓,各部族長老就未必肯臣服於他……但如果此時放任他壯大,日後難保不成為第二個克瑞斯……所以微臣此前才親自前往阿古利亞,不惜冒著丟棄特裡科同盟國的危險與阿古利亞皇帝德比安達成協議,要他調走黑衣騎士團……索菲亞軍又過不了奇亞森城,這樣我們就可以在沒有外力干擾的環境下發起攻擊。」
「懂了懂了,賢卿果然深謀遠慮,遠非常人所能及。」
至此皇帝法蘭已經完全被宰相說服,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此刻法蘭也全身心投入到那策謀馳騁的天地中去,居然把原本的滿腔怒氣給忘了。
「那麼,賢卿打算何時向塔利亞斯進兵?」
「原本計劃就是這兩天,但最近得到一些消息,微臣覺得計劃有可能做出更動,故此拖延至今。」
「哦?竟然能干擾到賢卿的計劃?又是什麼壞消息?」
皇帝法蘭已經做好準備再聽取一個壞消息報告,但這回一向嚴肅冷漠的宰相卻笑了起來:
「不,陛下,並非噩耗,事實上,如果那消息屬實,將是我們這些年來所能聽到的最好消息了。」
「什麼?」
「關於索菲亞王室,微臣的部下莫拉法爾向微臣報告說……」
夫利斯將莫拉法爾報告的情況告知皇帝,不過法蘭聽完後的反應與夫利斯第一次聽說時差不多——都是一臉不相信的神色。
「除掉了索菲亞首相和皇帝……就憑那巫師?賢卿以為此話可信麼?」
與皇帝略帶哧笑的口氣相反,夫利斯的態度卻十分嚴肅——若非有了點眉目,他也不會將這消息向皇帝稟報。
「陛下,微臣這幾天一直在遣人查證,雖然不能說已經十拿九穩,卻也得到了不少消息——索菲亞宮廷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尋常。」
「嗯?」
「根據斥侯的報告,南十字軍主力已經離開封地高茲堡,前往索菲亞宮廷當前所在的溫泉谷行宮。大主教海因親自領軍……不過軍團長萊恩斯不在其中。」
「當然不在——跑我們這兒來啦!」
法蘭心中的怒氣又被勾起來,不過他的思緒總算沒再多糾纏此事。
「君主外游,調親信臣子領軍護衛,也屬尋常。賢卿以為有何不尋常?」
「南十字軍!陛下,以克瑞斯對南十字軍的猜忌,怎麼會調南十字軍護衛?索菲亞國兵力已經堪稱雄厚,克瑞斯自己又把持著皇家騎士團的兵力,而且他將南十字軍封往高茲堡本就有監視之意,又怎麼可能再把他們放出來。」
被帝國宰相這麼一分析,法蘭果然看出幾分詭異來。
「嗯,確實……不過賢卿據此又能夠判斷出什麼呢?」
「克瑞斯已經不能夠控制索菲亞的朝政了——以他對朝政權力的掌握之緊,居然會有放手的時候,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克瑞斯死了?克瑞斯當真死了嗎!」
皇帝法蘭的語調中不自覺顯出了狂喜,正如夫利斯所言,如果索菲亞首相剋瑞斯的死訊被證實,就真是他們「這些年來所能聽到的最好消息了」。至於那位同樣遭遇不幸的索菲亞皇帝陛下——可憐的阿斯爾,無論是夫利斯還是法蘭,在談論中都把他撂到了一邊,最多只是在「索菲亞首相已死」的消息中把他順便搭上而已。
「微臣還不能肯定,所以仍在詳查。不過,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那就是天賜良機,我卡奧斯國統一大陸全土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
「哈哈,此時不已經是天賜良機了麼——賢卿,我們立即出兵南下,一舉殲滅索菲亞!」
「這正是微臣延遲出兵塔利亞斯的緣由——倘若索菲亞人當真已經喪失了他們的首相和皇帝,那我們縱然準備不足也要立即進攻,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過,必須是在確認那消息屬實以後。」
「呼,也是——那幫傢伙素來狡詐,難保這不是他們的又一道詭計。不過,朕看不出來**這種計謀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啊——就算將朕騙得南征,他們『天才二軍師』聯起手來,也未必能鬥得過賢卿以及朕的大軍。」
「所以這未必是計謀……有時候好運氣會超出我們自己的預料,但微臣還需要一點時間去查證。」
「那就去吧,盡速決定,朕等著賢卿的好消息。」
皇帝法蘭難得這麼興高采烈地結束會見,他甚至陪夫利斯一起走到帳篷口,直到受寵若驚的帝國宰相一再推辭方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