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節 (上) 文 / 陸雙鶴
城中的搜捕似乎放鬆了些,安特亞斯是個體恤民情的將官,連續三輪搜查沒有結果便停止大規模搜捕以免擾民過甚,不過在城中各條道路上卻加設更多關卡,城門等處更是嚴加看守,以確保南十字軍的軍團長逃不出城去。
「好個萊恩斯侯爵,竟敢深入我帝都天舞之城來救人,光是這份膽略,我帝國將官中就少有人能夠企及。」
讓這樣一個毛頭小子從自己面前逃脫,並截斷了手中的兵刃,應該算是奇恥大辱,然而安特亞斯卻展現出了宿將的風度——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那年輕人的氣魄膽識大加讚賞,即使是當著眾多部下的面也並不諱言。
「對於自己被俘的部下,不惜親身涉險前來營救,雖然過於衝動,但卻足以爭取人心——難怪南十字軍這些年來戰績輝煌,有這樣的軍團長,南十字軍自然上下一心,再加上那位智謀無雙的大主教海因,我帝國精銳屢屢失手也就在所難免了。」
聽到長官如此誇讚對手,滿帳的帝國精銳劍士無不個個臉露不忿之色,他們都是些極高傲的大貴族子弟,平素就連那些戰功赫赫的同僚尚且不放在眼中,如何聽得下這種對敵人的讚譽之辭——用不著老將下令,滿帳將官全都主動請纓,各自調集部下兵力巡邏值哨,發誓決不讓萊恩斯從天舞之城中逃脫。
等到各路將官們全都出去了,安特亞斯的女弟子拉格茜絲緩緩從後帳走出來,嘻嘻地笑道:
「只用兩句話就讓那些懶散傢伙全都勤快起來——師傅您的激將之法可是越來越高明了。」
卡奧斯軍的第一宿將哈哈一笑:
「可是卻瞞不過你這個小女孩兒……哈哈,拉格茜絲,若非你是女兒身,卡奧斯的下一任宰相之位定然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哦。」
「師傅又胡說了……就算夫利斯宰相這幾年略顯得老了些,還有家兄在呢。」
拉格茜絲生平最敬佩的人便是兄長阿爾方斯,這位白龍聖騎士團的軍團長文武全才,不僅武功高強絕倫,思慮行事更是縝密細緻,長期以來一直擔任卡奧斯國務大臣之職,接替夫利斯出任帝國宰相也是遲早的事情——不僅僅是拉格茜絲,帝國朝廷內大多數人都是這種看法。
「呵呵,當然,而且倘若他能夠擺脫那個古怪誓言的束縛就更好了……想起來也真是幸運,如今的卡奧斯朝廷中居然擁有那麼多英才。哪像我們當年的時候,朝中只有梅菲斯一人獨秀……」
老年人的毛病就是容易懷舊,一見師傅又冒出「想當年」之類的言辭,拉格茜絲連忙插口將老頭兒從過去的回憶中拉出來:
「那位萊恩斯侯爵我曾經見過,確實有非同反響的潛力,不過要說他能從師傅您劍下逃脫,實在是有點兒讓人難以置信——師傅一定是又犯了愛才的老毛病,看見劍術高手就想留下來慢慢調教,結果讓那個狡猾傢伙趁機溜了,對不對?」
老頭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當時情景全讓這個聰明徒弟猜著了,他趕緊設法轉換話題:
「唉,人老了難免有些糊塗,一開始還以為又是哪家世族子弟在胡鬧呢,手下略微放鬆了些……苔絲呢?我的寶貝苔絲怎麼不見?」
拉格茜絲又聰明又乖巧,可安特亞斯最喜歡的徒弟依然是那位任性橫蠻的帝國公主西奧苔絲。雖然後者永遠都不會像拉格茜絲這樣溫言軟語的同師傅交談,但老頭兒卻偏偏一刻不見她就心下不安——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西奧苔絲姐姐麼……師傅您應該想到的呀——她哪兒受得了師傅這麼表揚別人,早就殺出去找那萊恩斯算賬去了。」
拉格茜絲含笑回答道,老頭兒愣了愣,臉色頗為尷尬:
「那倒是,忘了她是第一個受不得激的……她一個人出去的?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師傅放心啦,先不說那支『公主親衛隊』是永遠甩不掉的,就憑西奧苔絲姐姐的『劍舞』絕技,我們卡奧斯國中又有幾人是她對手?更何況那個萊恩斯侯爵也……」
拉格茜絲抿嘴一笑,但老頭兒立即理解了她的意思:
「哦,原來那小子也在癡心妄想啊……呵呵,這倒好,苔絲的美貌不但征服本國英豪,想不到連敵國的勇士也在劫難逃。只是……」
老頭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剛剛還笑逐顏開的臉面驟然收縮,顯出哀傷的神色。
「師傅您怎麼啦?」
極為敏感的拉格茜絲立即覺察到變化,老頭兒輕輕歎息著,搖搖頭:
「瞞也瞞不過你——我想起了苔絲的母親,先王妃殿下……對於女子來說,美貌固然是一種財富,可太過於嬌媚動人了,恐怕會帶來禍患……」
「師傅……西奧苔絲姐姐相貌嬌媚又不是她的過錯!而且她那樣的本領性格,又豈是一般軟弱女子所能企及。」
拉格茜絲皺眉反駁道,老頭兒又歎了一口氣:
「我也希望不要再發生當年那樣的悲劇,所以這些年來盡力教她本領,並培養她開朗明快的性格。可是……我曾經聽說過,一般性格單純的女孩兒是練不成『劍舞』的,那種劍術一定要心境多愁善感的女性才能體會。苔絲居然能夠練成,可見她內心終究還是難以擺脫她母親的影子……」
拉格茜絲亦沉默下來,她和西奧苔絲最是親密,自然不會不知道西奧苔絲那活潑開朗性格背後其實還有另外一面。一時間,軍帳中瀰漫著一種傷感的沉寂。
不過僅僅片刻之後,這沉寂就被傳令兵的高聲通報所打破:
「稟報大人,皇宮起火啦!」
「什麼!」
安特亞斯和拉格茜絲同時驚跳起來,卡奧斯皇宮位於天舞之城的最頂端,本就風乾物燥,再加上當年建造時主要採用中京國木構技術,雖然宮殿體量宏大,建築氣勢雄偉,但最怕的就是火燭。歷代守衛重視防火更甚於盜賊刺客,一聽到著火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惡!一定是那些索菲亞人幹的!」
拉格茜絲跺著腳罵道,老將安特亞斯卻皺緊眉頭:
「宮城守衛如此森嚴,又豈會輕易被人溜進去放火?而且……索菲亞人怎麼會知道我們的皇宮最怕火?」
帝國皇宮的守衛部隊並非安特亞斯麾下,乃是由皇帝法蘭直接統領的雙頭龍皇騎士團把守。作為卡奧斯帝國的最高重地,帝國皇宮的守衛之森嚴可遠非「暗黑之淵」那一所牢獄能比,卻不料居然仍被侵入。也難怪安特亞斯詫異萬分。
不過更熟悉對手人員特長的拉格茜絲略一思索,立即明白了此中原委:
「哎呀呀,師傅,您不知道——今天大牢裡逃掉的那個索菲亞人名叫吉姆,是萊恩斯的左膀右臂,他最擅長就是這類暗中破壞的事情了……也怪我不好,竟然沒想到這一點。而且索菲亞人最無恥了——每次都盯著我們的致命處打。」
「不必自責,眼下趕緊派人幫忙救火要緊!」
「可是,師傅啊!那樣一來城門守備就空虛啦——可正中了敵人的詭計哪!」
「也許是吧,但是……拉格茜絲,被一個奸細逃走和卡奧斯皇宮被毀這兩項罪過孰輕孰重,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而且,我們不知道敵人接下來還會有哪些詭計——皇宮重地,容不得絲毫疏忽啊!」
雖然眼下皇帝不在宮中,但如果代表國家威嚴的皇宮被燒燬,那份罪責縱使是帝**資格最老的宿將安特亞斯也萬萬擔當不起。故此,雖然明知道這是對手採用的「調虎離山」之計,老將還是不得不下令將大部分兵力調去宮城那邊幫忙救火,順帶預防其它可能的襲擊。
拉格茜絲自然也很清楚其中厲害,但她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氣——這裡可是卡奧斯的首都,帝國的中樞之地,如果光憑幾個索菲亞奸細就能來救了人再大模大樣離開,帝**的顏面何存!一反以前處處小心慎重的習慣,拉格茜絲不顧自己勢單力孤,帶了幾名親兵就直接往城門那兒趕了過去。
此刻,在早已混亂成一片的天舞之城城門口處,重又裝扮成商人的萊恩斯和普立克兩人正遙望著山頂宮城方向燃起的熊熊火光,焦急地等待著縱火者歸來。
正如拉格茜絲的預料,能夠悄悄溜進帝國皇宮並製造出那麼一場大混亂的,當今天下恐怕也只有吉姆一人而已。不過,能夠知道並且利用帝國皇宮這個大弱點,就決非吉姆的能力所及了。
默默站在城門凹角陰影之中,赫斯特仰望山頂皇宮所在,不由得跪倒在地——他是在請罪。多少年來,自己一直以身為帝國將官為榮,也曾發誓永遠都要向卡奧斯效忠,可今天他卻將帝國皇宮的弱點告知了敵方將帥……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赫斯特的內心依然被一層深深的負罪感完全籠罩。
巡邏隊自然全都跑到皇宮那兒去了,就連城門口的看守士兵也大都失魂落魄緊盯著山頂的紅光,萊恩斯他們得以順利抵達城門附近,不過要想出城去,還是只有硬闖一途。現在城門口守軍數量已經不多,萊恩斯自忖應該可以闖過,但在這以前,他必須要等吉姆回來。
又等了一陣子,吉姆還是不見蹤影,倒是那邊城門守衛已經有些注意這兒,普立克頗為緊張地輕輕推了推上官:
「大人,恐怕不能再拖延了……」
「再等一等,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吉姆,不能再扔下他不管。」
萊恩斯堅持道。又過了一會兒,吉姆還沒來,倒是拉格茜絲帶著一批部下從街角處轉了出來。
「關上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拉格茜絲並非皇家劍士軍團的將官,但她既然是軍團長安特亞斯的愛徒,又是副軍團長西奧苔絲的好姐妹,自然也就獲得了在皇家劍士軍團中發號施令的權利。隨著她的指令,巨大的包鐵城門在士兵合力推動下緩緩關閉,這下子可讓躲藏在暗處的某人急了眼。
「怎麼會碰上她的……沒法子,只能硬闖了!」
萊恩斯知道自己在智謀上決計勝不過那個聰明女孩兒,在劍術上倒還可以欺負欺負她,當即便打定了強攻的主意。他拍了拍部下的肩膀:
「普立克,待會兒打起來,你就和那位赫斯特先生趁亂溜出去吧。如果不能會合,你就自己設法回國去。」
「那大人您怎麼辦?」
普立克焦急的詢問,萊恩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來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
「海因軍師令下官前來就是為了輔佐大人,如今豈能讓大人獨自涉險!」
普立克連聲反對,但萊恩斯卻板起臉訓斥道:
「你的輔佐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是要硬碰硬的較量。我和吉姆都有單獨逃亡的能力,可是普立克……你留下只會礙手礙腳!」
普立克臉色微紅——他知道萊恩斯的目的是要獨自引開危險。但上官所說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自己武藝有限,戰陣之中確實幫不了什麼忙,反而可能成為拖累。無奈點點頭,普立克向上官深施一禮:
「那麼……下官就先走了……馬匹就藏在城外樹林裡,大人千萬記著。」
話畢,普立克過去招呼了赫斯特,兩人很快消失在城壁陰影中。待他們藏好了,萊恩斯深深吸了一口氣,拔出腰間銀劍大踏步向城門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