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 (下) 文 / 陸雙鶴
同一時刻,在街道的另一側,某個僻靜的陰暗角落裡,也有兩個人抱著和周圍群眾不一樣的目的在觀看出遊隊伍。
「索菲亞的皇帝離開了都城?很好,這樣我們成功的希望就大多了。」
黑衣的巫師莫拉法爾得意微笑道,而站在他身邊的「人狼」魯斯則一言不發,只是回頭瞪他一眼——嫌他聲音太大。
莫拉法爾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笑道:
「別擔心,我注意過了,周圍沒人……你的傷勢怎麼樣了,到時候不會影響行動吧?」
「還有些傷,但不礙事。」
莫拉法爾的地位要高過魯斯,所以儘管魯斯很不滿意他這麼公然談論暗殺任務,卻還是只能作出回答。
不過一談到具體行事,莫拉法爾還是顯得很謹慎:
「傷口還未痊癒麼……那可要小心些。雖然索菲亞皇帝離開了都城,可他身邊還是有不少高手護衛的——特別是那『黑傑克』也在,他可是與雷昂齊名的大將,咱們惹不起的。」
「沒關係,他們再厲害,也不可能總是守在索菲亞皇帝身邊。」
魯斯盯著隊伍中那輛皇帝乘坐的車駕,冷哼道:
「憑我的隱身術,總能找到機會的。」
「那也未必,上次在高茲堡不就莫名其妙的被識破了麼……看來師尊說得不錯,隱身術只能隱去形體,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卻還是掩飾不住氣息。」
莫拉法爾低聲歎道。
「那傑克佛裡特就是高手,在他面前隱身術未必有用——咱們還是更謹慎一些的好。」
魯斯又冷冷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但也不敢開口反駁,只是冷笑道:
「那咱們就設法避開『黑傑克』好了,除了他以外,索菲亞宮中應該沒有其他高手了吧?」
「聽說索菲亞皇帝的親衛隊長玫蘭霓絲乃是女神官,恐怕能察覺到我們的黑魔法氣息,不過好在她是個女人,不方便一直跟著皇帝……其他好像就沒什麼高手了。」
莫拉法爾一邊思量,一邊謀劃著:
「等索菲亞皇帝一行人到了溫泉谷,那裡的戒備必定森嚴,就算我們兩個可以輕易進入,但雇來的那些殺手可就不容易潛入了——不如現在就把人安排過去,在那裡守候著,更容易成功。」
魯斯點頭同意,於是兩人轉身,開始行動起來。
幾天以後,阿斯爾的出遊隊伍到達了目的地溫泉谷,這是索菲亞復國之後皇帝第一次來此消閒,谷中的房屋館舍都還保持完好,只是器物陳設破損失竊的厲害。儘管預先已經派人修繕補充,使用起來仍然感到有些寒酸。
經過一番忙亂,眾人總算都安頓下來,皇帝阿斯爾被安排在皇家行宮裡,由皇帝直屬的親衛隊負責警戒。老將軍貝爾夫德斯,大將傑克佛裡特等人率軍分駐四周,再外圍則是諸侯聯合軍的各個中隊,分散佈置,將整個溫泉谷守的嚴嚴實實。
此番出遊,克瑞斯調動了傑克佛裡特的諸侯聯合軍,以及自己皇家騎士團中沒有出征的全部兵力跟隨,留阿魯巴駐防王都聖佛朗西斯城。朝臣方面,除了財政大臣渥斯德自願留守王都,朝中大多數文官也都跟隨御駕而來,再加上諸侯聯合軍本身就包括了在朝廷中任職的大多數武將,可以說整個索菲亞朝廷都搬來了溫泉谷——克瑞斯的計劃是在這裡休養一整個冬天,待來年春暖花開之日再舉駕回京。
其他朝臣對這樣的安排自然也沒什麼意見——溫泉谷本就是以消閒舒適而聞名的休養勝地,在這裡享受溫泉浸泡度過一冬絕對是舒適愉快的享受,此後一段日子裡整個索菲亞朝廷都沉浸在一種放鬆自得的氣氛中,無論是皇帝阿斯爾還是前一陣子還戰戰兢兢的眾大臣們,都能夠放鬆身心,盡情享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就連首相剋瑞斯自己,也暫時擺脫了繁忙的公務纏繞——現在朝廷的主要任務就是給各地軍團輸送資金和給養,而這些都可以由財政大臣渥斯德直接辦理,克瑞斯只需要審閱渥斯德送來的報告即可,無需事事親歷親為。這樣克瑞斯終於能夠放鬆自己,每天除了浸泡在溫泉中調養身體以外,他甚至還有閒心拿起久已生疏的黃金豎琴彈奏一曲,引得宮中女侍個個心動神搖,遐想不已。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好,只是不久以後的某一天晚上,行宮中發生的一件大事,卻徹底改變了所有人的心境……甚至命運。
入夜,克瑞斯率領數十衛士穿行在行宮花園的曲折廊道上,園子裡的花圃原本已經荒廢許久,但克瑞斯到來以後令人大加整飭,現在已經種上了從海外移植而來的珍貴花木,看上去極為美觀。
此時已是冬季,但溫泉谷的冬季從不寒冷,即使是被風吹在身上,也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克瑞斯的心情也像這暖風一樣,舒適而閒散。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他自覺身體已經恢復了一些,胸口疼痛也不是那麼劇烈了。而從各地傳來的消息也讓他放鬆——南海騎士團的重建工作一切順利;奇亞森前線塞利斯始終採用騷擾戰術,雖然沒取得什麼大的戰果,卻也沒有戰敗之虞;從高茲堡依然源源不斷的送來金銀,數量甚至有逐月增加的趨勢——這是最讓克瑞斯感到滿意的。
遠遠從浴場那兒傳來女孩子們嬉水玩鬧時的歡笑聲——是宮中的女侍們。她們白天要盡心服侍,小心保持宮廷的威儀,到了晚上,大家都休息以後,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就連皇帝的首席侍衛女官玫蘭霓絲,這時候也喜歡靜靜泡在溫泉水中,享受一個人獨處的快樂。
克瑞斯徑直走向皇帝寢宮,這是他的習慣——每天晚上就寢以前都要帶人在宮中各處巡視一番,確認無事後方才休息。在門口,他遇見了一身鎧甲的大將軍傑克佛裡特,正持劍侍立,代替玫蘭霓絲執行衛士之責——不管傑克佛裡特如何位高權重,這些年他始終未忘自己當年對諾蘭德夫王許下的諾言——時刻保衛主君阿斯爾的安全。
「傑克佛裡特將軍?您怎麼親自來這裡守衛了?衛兵呢?」
克瑞斯有些吃驚的問道,傑克佛裡特微微一笑:
「玫蘭霓絲小姐去沐浴休息,下官擔心普通士兵不夠謹慎,所以自己來看看——前幾天在這裡巡視時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現在不得不小心些。」
「不對勁?」
克瑞斯的眼色立即尖銳起來,原本鬆弛的身體也繃緊宛如一支標槍:
「傑克佛裡特將軍感到什麼危險了麼?」
傑克佛裡特處事向來小心,也不會胡亂說話,他說有些不對勁,那就一定是感覺到了什麼,所以克瑞斯立即警惕起來。不過,傑克佛裡特也沒什麼切實的把握:
「不,只是偶爾感到有一種邪惡的氣息一閃而過,但當時什麼都沒看見,只是那麼一種感覺……恐怕還是下官太多疑,讓首相大人見笑了。」
正說著,忽然從行宮東南角方向傳來一陣騷亂聲,有衛兵在大聲呼喝著:
「奸細……有奸細放火……」
整個行宮頓時騷亂起來,傑克佛裡特與克瑞斯對望一眼,兩人臉上都有凝重之色。
這時候寢宮門也被推開,皇帝阿斯爾穿著睡袍,揉著眼睛出現在門口。
「克瑞斯,傑克佛裡特……你們都在啊……那邊怎麼了?」
皇帝也聽見外面的喧鬧,並看見了行宮東南角騰起的火光。
「只是些小麻煩,陛下不必擔憂。」
傑克佛裡特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與克瑞斯一前一後將皇帝護住。
然而騷亂並沒有平息,反而有漸漸擴大的趨勢,火光也愈發猛烈了。
「看來麻煩還不小呢……那邊需要一個人主持。」
克瑞斯轉過身,看著傑克佛裡特:
「恐怕要麻煩傑克佛裡特將軍親自出手了。」
「但這恐怕正是敵人的調虎離山計。」
傑克佛裡特頗為謹慎,並不肯輕易離開皇帝身邊。克瑞斯自信的笑了笑,伸手從身旁近衛手中拿過聖地之槍,臉上的銳氣立即又鋒利許多。
「我在這兒守著,不會有問題的。」
感受到克瑞斯的氣勢,傑克佛裡特點點頭:
「有首相大人在,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那下官就先過去了。」
說著,傑克佛裡特率領數十衛士離去,寢宮庭院中只剩下阿斯爾與克瑞斯,以及十餘名衛兵。
克瑞斯手持聖地之槍,看著空蕩蕩的庭院,突然冷笑一聲:
「出來吧——現在傑克佛裡特將軍已經離去,要刺殺陛下就是最好的機會,錯過可就沒有了!」
一邊高聲向黑暗中未知的邪惡挑釁,克瑞斯揮手示意,將十幾名衛兵聚攏在皇帝身旁,背靠背的站著,小心提防著可能遭遇到的襲擊。
克瑞斯已經覺察出了傑克佛裡所說的那種「邪惡氣息」,但他也什麼都沒看見。不過克瑞斯的性格向來驕傲,乾脆調開傑克佛裡特,等著那刺客出手。
然而周圍一無動靜,克瑞斯皺起眉頭,正猶豫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忽聽身邊一名衛兵慘哼一聲,整個人向後栽倒,脖子上鮮血狂噴——被割開了一個大口子。
然而那衛兵身前卻空無一人——無論是克瑞斯還是其他衛兵,都沒看到半個人影。
正在驚詫之時,另一名衛兵也慘叫倒地,胸口被刺穿,但這一次克瑞斯有所防備,已經看見在血光中似乎有道利刃的影子閃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隨後又看不見了。
兩名衛兵倒地,保護皇帝的圈子馬上空出缺口,另有兩名衛兵立即上前填補,但隨即又被刺倒,士兵們驚恐的連聲大叫,舉劍向著空中亂砍,卻什麼都碰不到。
阿斯爾臉色蒼白,不知眼前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就連克瑞斯亦是詫異萬分,一時間竟然也束手無策。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又有幾名衛兵被看不見的刺客殺害,剩下的兵卒已經不足以構成保護圈,皇帝身邊的人牆空出一個口子。克瑞斯心念一動,突然舉起手中長槍刺向那看起來空蕩蕩的缺口,槍至半途突然被什麼東西所阻擋。接著,克瑞斯親眼看見一柄短匕首突然從虛空中出現,和他的聖地之槍相交擦出火花,可隨即又消失不見。
不過克瑞斯依然聽到前面的空地上隱約傳出咒罵聲:
「小子倒機靈……看你能堵到幾時!」
接下來,周圍的護衛士兵又接二連三的倒下——看來那刺客是打算將皇帝周圍的人牆全部刺倒,這樣克瑞斯就無法防護了。不過克瑞斯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嘴角邊甚至隱約顯出一絲冷笑。
「看不見的刺客……哼哼。」
看到身邊衛士已經沒幾個,克瑞斯拖著皇帝的手臂退入寢宮內,他的神色依然很沉著,但動作卻頗為倉促,進門時甚至打翻了門邊的油燈,灑的門口滿地燈油。
門外衛士們的慘叫聲逐漸止歇——大約所有衛兵都被殺光了。接著,宮門被猛力推開,門口出現一個衛兵的身影,但他雙眼圓睜,胸口鮮血淋漓,早已死去多時——那刺客也頗狡猾,唯恐有人埋伏在門口襲擊,故意推著一具屍體在前。
不過克瑞斯並不站在門口——他正站在皇帝的床前,將皇帝阿斯爾護在身後,手持聖地之槍冷冷看著門口——那具屍體轟然倒下,後面一片虛無。
然而那虛無中卻傳出了一陣冷冷的哼聲:
「你死定了,小子!還有你後面那個傀儡皇帝!」
克瑞斯冷冷一笑,用同樣冰冷的聲調回答道:
「就憑你的隱身術麼?……做夢!」
話音未落,克瑞斯突然側身躍起,急刺左側——那裡本是一片虛空,然而就在克瑞斯長槍刺出的同時,那裡的空間突然扭曲,隱約可見一個透明形體手忙腳亂的躍起閃避,克瑞斯長笑一聲,手中長槍接連刺出,那透明人形狼狽萬分的連滾帶躲,最後好不容易滾進一片陰影之中,再次消匿了蹤跡。
然而克瑞斯也並不著急,又退回到阿斯爾身邊屏息等待,過了片刻,突然又一次撲出,這次卻是向著右邊空處,而且長槍去勢更急,顯然是早就觀察好了目標。
一聲慘叫,克瑞斯可以感到手中長槍刺穿了什麼,但那刺客也頗為了得,居然硬是掙脫了長槍,又一次隱匿起來。但克瑞斯已經勝券在握——他收回長槍,看著槍尖上一片原本透明的液體漸漸發紅變黑——那是血跡。
黑暗中傳來那刺客的嚎叫聲,極端的驚恐,極端的詫異:
「你……你怎麼能看見……」
克瑞斯冷笑,並不回答,此時月光正好照進屋子,只見屋中地面上滿是沾染了燈油的腳印,那刺客也看見了,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你故意在門口灑油……」
接下來就是一陣擦鞋底的聲音,但此時領悟已經太遲——克瑞斯看著地上的痕跡連聲冷笑——地上除了鞋印之外,漸漸顯出黑紅的血跡來——現在即使那刺客擦乾淨腳底也沒用了,他身上流出的鮮血可不能隱形。
克瑞斯仔細觀察著地上痕跡,猛然撲向門口,手中聖地之槍再一次刺出,同時大喝一聲:
「想逃跑麼!」
手中長槍再次傳來刺中**的感覺,但感覺似乎過於輕飄……克瑞斯正感驚奇,突然覺得右手臂一陣劇痛,一柄看不見的利刃已經刺破他的肌膚。克瑞斯大叫一聲,放棄長槍向後翻倒,同時左手揮拳猛力打出,砰的一聲,似乎是打中了什麼東西,接著就聽到屋子裡傳來悶哼的聲音,那聲音的主人明顯也被他打翻了。
此時聖地之槍上刺中的物體也顯出形來,卻是一件黑色斗蓬,被刺穿在槍尖上,斗蓬本身竟然在不停滴著血,甚至還微微扭動著!
「什麼怪物……」
克瑞斯顧不及考慮這到底是什麼,他感到傷口一陣陣發麻——刃上有毒。克瑞斯努力想要站起來去拿那支聖地之槍,卻感到自己的右手臂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
「好厲害的毒藥……」
克瑞斯只得先低頭吮出臂上毒血,突然聽到御床那邊阿斯爾發出尖叫聲,他立即回身,卻見皇帝阿斯爾站在床頭,一支手臂從虛空中伸出抓住了皇帝的胳膊——然而僅僅是一隻手臂而已,儘管那手臂還在蠕動,末端卻已經不停噴灑出鮮血出來,顯然是被砍斷了——阿斯爾另一隻手中持劍,劍身上已經沾滿了血跡。
在御床的一角,白色床單凹下去一塊,顯出上面一個人形印痕,但這印痕很快就被鮮血所染紅,一個人形慢慢顯現出來,一條胳膊已被斬斷,猶自在不停的流血。而且,在他的胸口還有一處致命傷——正和克瑞斯聖地之槍上挑著的那件斗蓬傷處相對應。
「好小子……我魯斯小瞧你了……」
「人狼」魯斯用不服氣的眼光盯著阿斯爾,眼神漸漸渙散,但目光依然凶狠。
「不能親手殺死你了……就讓我們一起到那未知的永恆之地去吧!」
說著,魯斯的嘴唇開始翕動,似乎是在念什麼咒語,隨著咒語的發動,他的身體開始漸漸化作一團煙霧,不僅僅是他本人,甚至連已經被斬斷,仍抓著阿斯爾胳膊的那只斷臂竟然也開始化煙,然而最可怕的並不止於此——從被抓住的部分開始,阿斯爾的身體竟然也在慢慢化為煙霧!
「克瑞斯!傑克……救救我!」
阿斯爾嚇的連聲大叫,克瑞斯掙扎著撲上去奪過阿斯爾手中的長劍,一劍砍下了魯斯的腦袋,然而,即使是頭顱已經被砍下也好,魯斯的嘴唇依然不停念頌咒語,最後還顯出得意的笑容。
「殺了我也沒用……轉移魔法已經加諸到他的身上了……」
那顆頭顱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便再也不動了——砍頭本就是對付黑魔法術士最有效的方法。但魯斯最後那句話的效果也顯現出來——他的形體因為死亡而凝聚起來,不再轉移,然而阿斯爾的身體卻是越來越稀薄,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
「克瑞斯……幫我……」
阿斯爾哀叫著,克瑞斯撲到表兄身邊,抓住魯斯那支斷臂用力拉扯,將它遠遠拋出去,但已經沒用,阿斯爾的身體依然在消逝,而克瑞斯自身也同時開始化為煙霧。
「克瑞斯快離開……」
阿斯爾大叫著,但克瑞斯微微一笑,反而伸手挽住皇帝的胳膊。
「不用擔心,阿斯爾表兄,我會陪著你的……不管天堂還是地獄。」
這是克瑞斯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當傑克佛裡特和玫蘭霓絲等人衝進寢宮時,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帝和首相的形體消逝在一片煙霧中,而煙霧隨即散去,倆人就此不見。
玫蘭霓絲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而傑克佛裡特,則臉色鐵青地盯著門邊那支聖地之槍,以及地上刺客那身首分離的屍體,過了好半天,方才迸出一句話:
「封鎖消息,馬上派人去高茲堡……召請海因大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