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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節 (上) 文 / 陸雙鶴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在各式各樣的策略,謀劃,詭計之中,大陸歷602年又逐漸走向了末尾。相較於上半年的絢爛多彩,這一年的後半段相對要平淡了許多。

    不過,對於索菲亞皇帝阿斯爾來說,這一年最後的兩個月卻讓他感到了驚奇——向來嚴肅冷漠的首相剋瑞斯竟然上書,主動請求皇帝前往溫泉谷休憩遊玩。

    溫泉谷,乃是位於索菲亞王都聖佛朗西斯城以西百餘里之外的一片小山谷,和高茲堡一樣,也是在格雷爾山脈腳下。也許是因為地下存在火山的關係,這裡一年四季都草木蔥蘢,花繁葉茂。即使是嚴寒冬季,此地的山野間也充滿著奇花異草,風景優美,景致如畫,是個極引人入勝的地方。

    當然這裡最出名的還是溫泉,自岩石縫中滲出的潺潺溪水大都冒著熱氣和咕嘟咕嘟的氣泡,彙集成一片片熱水湖泊,有些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兒,沐浴其中,卻有驅病強身的功效,故此從古代阿倫西亞王朝開始,這裡就成為最有名的休養之地。很多王公貴族在此修建行宮館舍,專供遊玩沐浴之用。

    到了阿斯爾的祖父阿爾利德大王這一代,索菲亞朝廷專門在此修建了王家行宮,阿爾利德本人每年都要來此一次,或是消夏避暑,或是沐浴越冬,特別是在他年老了以後,整天就喜歡泡在溫暖的泉水之中而不願動彈。阿爾利德大王執政的最後幾年都是在這溫泉谷中度過,也算是索菲亞王朝的一大奇事。不過也有人認為,正是由於沐浴過多,溫泉中的硫磺氣逐步毒害了阿爾利德的身體,才導致一代名君最後衰弱而亡。

    到了阿斯爾之父諾蘭德夫王繼位時,受到了父親的教訓,他將舒適安逸的溫泉谷看作不祥之地,乾脆將之封閉,即位之初的十餘年中從未去過一次。但在迎娶了林斯塔公主凱瑟琳為王妃之後,為了討妻子歡心卻又重開行宮,並按照王妃的心意,每年冬季都到那兒消閒休憩一段時間。直到王妃逝世以後,諾蘭德夫王還經常攜子前往,在那裡緬懷與愛妻度過的美好時光。

    所以現任皇帝阿斯爾小時候倒是經常去溫泉谷遊玩的,但後來國事變遷,顛沛流離,等到恢復國脈,阿斯爾重又登基坐殿之後,卻因為諸事繁忙,也就一直無暇前往了。()

    前一段時間莉蓮娜前來做客的時候,阿斯爾倒是幾次三番想要帶米蘭客人前往溫泉谷遊玩來著。只是溫泉谷不比其它地方,距離王都聖佛朗西斯城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算近,倘若皇帝前往遊玩,朝廷宮室都要跟著走,折騰比較大。而那時候萊恩斯和南十字軍正遠征米蘭;克瑞斯統兵在奇亞森前線鏖戰;且伊斯華特又在皮特羅斯港口附近苦苦抵擋冰龍海騎士團的攻擊,整個國家並不安定。阿斯爾縱然有此心,底下朝臣膽子再大,也萬不敢唆使皇帝離京遠遊。

    此後首相剋瑞斯領兵回朝,頭一件事情就是清理朝政,處置了一大批蠱惑皇帝遊樂的臣子,讓那幫朝臣個個膽戰心驚,自然更加無人敢再提離京遊玩之事。萬沒料到首相剋瑞斯竟然會主動提出要皇帝出遊,著實讓索菲亞滿朝臣子,連同皇帝阿斯爾本人都大吃了一驚。

    一直到坐進了專程為皇帝出遊而準備的華麗馬車,看著周圍的前方的儀仗隊開始魚貫走出城門,阿斯爾也依然不大相信自己的感覺。

    「真的是去溫泉谷遊玩麼?……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陛下。」

    首相剋瑞斯正策馬侍立在皇帝馬車旁,聞言低下頭去,微笑著回應。

    「前些日子微臣心急國事,在陛下面前有所僭越,失禮之處,還望陛下勿要見責。」

    「怎麼會呢,克瑞斯你也是一心為了國家啊……」

    阿斯爾連忙表白,但看了看前後長長的隨駕隊伍,又有些揣揣的問道:

    「這麼大規模的出遊……要花不少錢吧?」

    克瑞斯淡然一笑:

    「不妨,承蒙萊恩斯侯爵和海因主教大度,高茲堡的金礦收入重又源源不斷而來,目前朝廷已無財政緊迫的困難,陛下勿需為此擔憂。」

    話雖然這樣說,克瑞斯的神情卻也顯得有些複雜——此次出巡,乃是皇帝阿斯爾登基後第一次離京遠遊,又是由性格上向來追求華麗的自己親自安排,排場氣勢自然非同尋常,甚至前些日子聖佛朗西斯城中那些貴族富商們的折騰,與此相比都要顯得簡陋了。當然,相應的花費可也少不了,別的不說,僅護駕官兵的數量就相當於一個軍團——每日的花費自然也和軍團出征沒什麼兩樣。

    不過,考慮到前些日子自己剛剛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整肅了朝政,也確實有必要採用一些懷柔的政策來安撫人心——特別是皇帝阿斯爾這邊,若一味嚴厲對待,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疑慮,到時候君臣猜忌反而不好。所以儘管財政大臣渥斯德先前在首相府中竭力勸諫,甚至用「剛剛以濫用國庫之名懲罰他人,殿下自己又怎麼能重蹈覆轍」的理由相阻攔,克瑞斯卻還是堅持上書,請求皇帝出遊。

    一邊考慮著由此可能引來的諸多非議,克瑞斯卻又暗自以手撫胸——這些日子以來胸口的疼痛的感覺似乎有加劇跡象,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過於勞累所致。有時候忙於公務操勞到夜半,胸口就會劇烈疼痛,甚至咳出血來。雖然他設法瞞過了所有人,就連最忠心的莫利菲也被調開,但克瑞斯自己卻很清楚——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的生命之火恐怕不能長久了。

    克瑞斯並不畏懼死亡,但在心願達到以前他決不能倒下,好不容易取得了對索菲亞朝廷絕對的控制權,增強了軍力,一員員大將也都被提拔起來。若此時自己卻有所不測,先前的一切辛苦,多年努力豈不是完全白費——克瑞斯決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所以他必須保重自己的身體——哪怕僅僅是為了索菲亞。

    故此,必須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養休養……聽說溫泉谷的熱水素有驅病強身之功效,希望對自己的身體也能有所助益……克瑞斯暗自思量著索菲亞王國以及自身所面臨的種種困難,同時也在考慮著應對之策。

    皇帝出京,朝中重臣自然要陪同。只是阿斯爾王朝中大貴族並不多,侯爵萊恩斯遠在高茲堡,侯爵麥蘭駐防大天使要塞,如今跟著皇帝車駕一同行動的,也只有掌璽官雷金納德侯爵及其僕從而已。

    侯爵雷金納德年事已高,不必和其他臣子一般騎馬侍奉在皇帝車駕旁邊,他也坐在專用的馬車裡,跟在隊伍後頭緩緩前行。不過此時馬車裡並不是只有他一人,除了老侯爵自己,還坐著另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正是雷金納德從鄉下**來,準備好好培養一番的平民子弟坎貝爾。不過現在雷金納德對外聲稱坎貝爾是自己的遠方子侄,以此使他能夠躋身於貴族之列。

    看著前頭隊伍正中,皇帝車駕旁,在眾人簇擁之下,一騎白馬上那個璀璨華麗的身影,老侯爵眼中呈現出一種羨慕和敬佩並存的神色。

    「看好了,坎貝爾——克瑞斯首相現在的地位,就是你今後要追逐的目標。我把你從鄉下**來,就是為了培養你成為我們索菲亞王國最出色的朝臣!」

    「是,我會努力的。」

    坎貝爾正色應答道。要想超越「天才二軍師」之一的索菲亞首相,若在旁人聽起來似乎是荒謬的幻想,但在這一老一少這裡,卻是很正經的念頭。

    「其實克瑞斯確實是個非常出色的人才,對陛下的忠誠也絕無虛假,我老頭子本也應該像其他朝臣那樣,高高興興的為他效力才是……」

    雷金納德瞇起眼睛看著前方那金色華麗人影,低聲咕噥著,似乎是說給坎貝耳聽,但也似乎是在說服自己。

    「……可他畢竟是個林斯塔人,我們索菲亞乃是擁有悠長歷史和深厚文化的大國,朝政豈能操之於外人之手!可惜我已經老了……傳統貴族中又沒什麼人才……坎貝爾,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放心吧,大人,我總有一天會登上那位子的。」

    坎貝爾的性格本就頗為自負,此時更是充滿了自信,甚至馬上就開始了具體的謀劃:

    「說起來,這位克瑞斯首相這次做事可欠考量,前不久剛剛以處罰了一大批引誘陛下遊樂的朝臣,怎麼自己也做這種事情……大人您看是不是可以借此做點文章?」

    老侯爵淡淡笑了笑:

    「有信心當然好。不過,坎貝爾,憑你現在的資歷,人望,馬上就想和克瑞斯對抗,實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要忘了你現在只不過是個尚未被貴族圈子接納的局外人,有什麼資格對朝廷事務指手劃腳?」

    「我當然不行,可大人您卻是……」

    沒等坎貝爾說完,雷金納德立即搖頭:

    「不!坎貝爾,我可以提攜你進入貴族圈,可以介紹你結交權貴,但我絕不能公開站出去和首相府對抗——否則連我自身都保不住,更不用說幫助你了。記著,坎貝爾,對付克瑞斯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我不會直接出面的。」

    「可我現在什麼地位都沒有啊。」

    和剛從鄉下出來時的趾高氣昂不同,坎貝爾現在好歹也算是在貴族圈裡混過些日子了,總算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根本連評論朝政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用說彈劾首相了。

    看到他臉上顯出為難之色,老侯爵哈哈的笑了起來:

    「克瑞斯此番行事,確有不妥之處,不用你來宣揚,朝中群臣也自會看在眼中——但你正好可以利用這一次出遊的機會,多結交一些有力人物,先讓宮廷裡對你熟悉起來,然後才談得上別的。千萬不要著急——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隱蔽,現在克瑞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對卡奧斯的攻略上,對內也就提防個南十字軍,我們切不可主動跳出去,引起他的注意。」

    「是,明白了。」

    坎貝爾躬身受教,臉上又恢復了平靜。

    在城內道路兩旁,站著許多平民百姓,觀看這難得一見的皇帝出遊場景。對於他們來說,國家,政治……這些都太過於遙遠,他們只需要看熱鬧就可以了。不過,也有一些人抱著其它想法而來。

    曾經也是索菲亞貴族圈中一員,而且還風光一時的前伯爵阿蘭斯如今卻是擠在一大群平民隊伍裡,和那些以前被他看不起的「賤民」一樣伸長了脖子看熱鬧,不過,他當然不會和那平民一樣為首相的風采而歡呼,反而滿臉的憤怒之色。

    「混賬小子,克瑞斯,把我們放逐了,自己不也是貪圖享樂……呸!」

    「對不起,父親,都是因為我……」

    站在阿蘭斯背後,手中攙著一個小男孩的白衣少婦自然就是芙蕾娜了,阿蘭斯失去封爵和財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不過說也奇怪,倒了霉的阿蘭斯反而沒怎麼苛待女兒,也不像上一次那樣將她趕出家門,一家人依然住在一起。

    「算了,發生過的事情,何必一直抱歉。」

    阿蘭斯彎腰抱起那個小男孩——他的外孫,同時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

    「咱們回去吧,我可不想再見到那小子。」

    一邊說著,阿蘭斯費力的擠開人群,拉著女兒的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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