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節 (上) 文 / 陸雙鶴
離開了王宮,萊恩斯一個人走在皎潔的月色下,打算返回軍營去。然而當他通過宮前廣場時無意間抬頭,卻突然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從屋角間隙閃過。那個人影身材瘦小,但動作極為敏捷靈活,而且又是一身黑衣,無聲無息從屋頂上掠過,常人決不會注意到。若非萊恩斯對他極為熟悉,一定也就忽略過去了。
「是吉姆!這麼晚了他還瞎跑什麼?」
萊恩斯的好奇心又被勾引起來,他悄悄跟在吉姆身後。若是平時要一個騎士在地上徒步跟蹤一個在屋頂上四處竄跳的盜賊那絕不可能,可是現在吉姆明顯心神不定,行動起來慢吞吞的,也根本不注意四周,所以萊恩斯也勉強能跟得上他的腳步。
吉姆一直往城外方向跑,等到了聖佛朗西斯城那全大陸最高的城牆前面時,他卻並沒有按照正常程序拿出南十字軍的令牌去叫門,而是扳住城牆磚之間的縫隙,竟然像一隻壁虎般直挺挺的爬了上去!這下子後面的萊恩斯可是目瞪口呆。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這麼能爬了?」
萊恩斯可沒那種本事,只得繞到城門洞裡,再通過台階爬上城牆。而等到他好不容易走上牆頭時,卻發現吉姆正在攀爬門口甕城上那座高聳入雲的瞭望塔!
「天哪!這傢伙不要命了!」
萊恩斯想要出聲叫喊卻又不敢,怕嚇著吉姆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沒辦法,他只得再鑽到瞭望塔肚子裡去,繞著一圈一圈的迴旋樓梯往上爬。爬到一半時遇到了在瞭望塔上值勤的哨兵,正滿臉迷惑的往下走。
「怎麼回事?」
這些哨兵是屬於王城近衛軍阿魯巴的部下,阿魯巴與南十字軍關係密切,所以那些哨兵也很尊敬南十字軍的將官。
「是吉姆大人,他說他想單獨待一會兒,把我們全都趕下來了。」
「沒什麼問題吧?」
萊恩斯很關心的問道,那些哨兵聳聳肩:
「沒啥——第一次吉姆大人突然從城壁上冒出頭來可把我們嚇了一跳,就是貓也沒他那麼敏捷啊——但最近這幾天他經常跑這兒來,我們也習慣了。」
「我是說吉姆的神情是不是不對勁?!」
萊恩斯發現阿魯巴的部下幾乎都和他們的上司一樣遲鈍,至少這些哨兵就是這樣。
「不知道……您自己去看看吧,您不是他的上官麼。」
發現從這些哨兵嘴裡掏不出什麼東西,萊恩斯只得繞過他們繼續往上爬,氣喘吁吁的爬到頂,萊恩斯悄悄推開門卻不見人,再上下左右仔細一看——吉姆正坐在瞭望塔的塔尖上,抬頭癡癡的看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
「嗨!夥計,沒事吧?」
萊恩斯有些緊張的小聲問道——他可不敢大聲,萬一吉姆象圖拉姆一樣被他嚇倒,一頭栽下去可就完了。
所幸吉姆遠不像圖拉姆那麼脆弱,聽到萊恩斯的聲音,他低下頭來,臉上顯出令萊恩斯感到寬慰的笑容。
「咦?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這句話我還想問你呢——你爬這麼高做什麼?!」
意識到吉姆神志正常,萊恩斯立即轉為氣呼呼的聲調——吉姆的這種興趣可讓他累的夠嗆。
體諒到萊恩斯仰著頭說話不方便,吉姆突然間一躍而下,跳落在萊恩斯面前。
「我只是想在高處看看月亮——這兒離她最近。」
「半夜三更爬到這兒來看月亮!?」
萊恩斯自己幾乎從塔上栽下去。
「看來需要讓海因和你談談心了——有什麼麻煩嗎?」
「不,沒必要——這種事情你和海因都幫不了我。」
吉姆的聲音還是很平靜,雖然身材矮小,但他畢竟也已經是一個快要滿二十歲的青年,感情心理都漸趨於成熟。
「我只是覺得,這又大又美的月亮很容易讓我想起那位伊美爾達將軍……你恐怕不知道,萊恩斯,這些年來我一直沒能忘掉她。」
「原來也是因為這種事啊……海因確實幫不了你……因為他連我都幫不了。」
萊恩斯有些沮喪的坐倒在牆角。
「……為什麼她們偏偏都是敵人呢——『看中誰家姑娘就要大著膽子去追』……嘿嘿,然後就會被克瑞斯以通敵罪名砍了腦袋……」
「你在說什麼呢?」
萊恩斯的舉動反讓吉姆迷惑不解,而後者只是撇了撇嘴,突然站起來也開始朝塔尖上爬。()
「我突然也很想在最高處看看月亮呢——因為它也讓我想起某個人……」
如果是海因在這兒他一定會大罵胡鬧並且拉住萊恩斯吧。但吉姆只是聳聳肩——就像萊恩斯從不限制他的行動一樣,對於萊恩斯的種種奇思怪想吉姆也大都抱支持態度。雖然要幫助一個全身甲冑的騎士爬上塔尖實在比較困難,但經過一番努力後他們兩人還是成功擠坐在塔尖那一塊小圓磚上了。
「從這裡看月亮,確實比下面更亮,更美……」
萊恩斯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決不像克瑞斯那樣注重藝術和華麗。但此時的明月卻依然讓他心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動,特別是當月影和他心中的某個影子重疊起來之後,萊恩斯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美慧三女神……西奧苔絲公主……」
萊恩斯無意識的向天空中那輪明月伸出手去。
「真的好像月亮那麼遙遠呢……」
姑且不論卡奧斯和索菲亞之間的敵對關係,僅僅憑西奧苔絲的公主身份,就足以讓絕大多數的追求者望而卻步。更何況這位公主殿下決非那種肯老老實實待在深宮裡等著英俊王子上門求親的畫中美人,要想得到她的垂青,恐怕先要擊敗她手中的銀劍吧……萊恩斯想起自己在格雷爾山脈頂峰上與西奧苔絲比劍的經過——他最後可是以耍賴手段才從西奧苔絲的「劍舞」之下逃生,雖然不知什麼原因那兩位大小姐最後放了他們一馬,但萊恩斯卻清清楚楚記得西奧苔絲臨走時的笑容——他現在越來越覺得那是嘲笑了……就算是後來兩人聯手抵禦瑪魯邁斯的時候,竟然也是身為女子的西奧苔絲從正面抵抗瑪魯邁斯的大力劈斬,而自己雖然號稱練成了「只攻不守」的二刀流絕技,卻只敢在旁邊側翼騷擾——這也多半也會被她瞧不起吧……總而言之,想得越多,萊恩斯就越發感到這位美人對自己來說是遙不可及。
正想的出神,萊恩斯背上突然被用力拍了一掌,雖然明知道此時身邊只有吉姆,但萊恩斯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干……幹啥呢,吉姆……」
萊恩斯做賊心虛的看著吉姆,唯恐他看穿自己心底的秘密。然而吉姆卻並沒有覺察什麼——因為他自己也一直在遐想沉思,對旁邊的情況一點沒注意。
「我能不能……不跟你們去高茲堡?」
吉姆的要求讓萊恩斯很是緊張。
「為什麼?……你要離開我們……離開南十字軍!」
「不……當然不……我只是……想再去一趟帝國……」
吉姆猶豫著說道,萊恩斯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你想去找伊美爾達?可她也許根本就不記得你了啊!」
吉姆悲哀的點點頭:
「我知道……她肯定不會記得我這個小矮個子……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什麼,只想遠遠的看她一眼……只是看一眼……」
如果是在出征米蘭之前吉姆提出這樣的要求,萊恩斯或許會嘲笑吉姆的執著癡心,但此刻,在親身體驗到了那種複雜情感之後,萊恩斯卻只能用理解和同情的目光看著吉姆。
「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吉姆,高茲堡將是我們南十字軍未來永久的駐紮地,也是你我的新家……我希望能和朋友們一起踏進高茲堡的城門,共同成為那裡的主人……再說,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去那裡盛產黃金和寶石的礦山去看看麼,我們可以一起去……」
萊恩斯伸手握住吉姆的臂膀:
「……等到高茲堡的事情安頓下來以後,你再去帝國,好嗎?」
看著朋友懇切的目光,吉姆緩緩點了點頭,便繼續陷入沉默之中——他又開始遐想了。
然而此時萊恩斯卻已經從遐想中擺脫出來——以他的性格,要他老老實實坐在一個地方一直朝某一個方向看並一直考慮某一件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在塔頂上他當然不能隨意亂動,所以沒過多久,萊恩斯便又開始無聊的四下張望起來。很快,居高臨下的他就發現了城中一些小秘密。
「咦?吉姆你快看——那邊的兩個人影……好像是……」
萊恩斯正想大驚小怪的對吉姆宣揚一番,吉姆卻搶先開口了:
「是安吉莉娜小姐……她陪著艾爾夫隊長一起出來散步療傷……這幾天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沒什麼好奇怪的。」
「到了半夜才出來散步?——我們南十字軍中近來怪事還真不少呢!」
萊恩斯開始感到自己這個軍團長當得有點提心吊膽,但吉姆卻突然回過頭來看著他,嘴角帶了幾分笑意:
「當然了,有你這種過於好奇而又大嘴巴的長官,他們要想不惹人嘲笑只好半夜裡偷偷散步了。」
「天地良心,我可是很能守得住秘密的!」
萊恩斯先是一本正經的為自己辯護著,但最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呵呵,想不到,就連艾爾夫這麼刻板的人也會……真是難以想像。」
而吉姆卻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們:
「艾爾夫隊長可真幸運……瞧安吉莉娜小姐對他多溫柔……」
順著吉姆的手指方向,萊恩斯吃驚的第一次看到了——那個調皮的小公主安吉莉娜難得展現出的少女溫柔——和她平時那種頤指氣使的大小姐脾氣可完全不同。然而,這卻使萊恩斯心底越發的感到鬱悶。
「……氣悶。」
想到自己和西奧苔絲之間那幾乎不可逾越的鴻溝,再對比眼前的景象,萊恩斯的情緒立即又低沉下去,沉默了一陣子,他突然站了起來——冒著跌下去的危險,萊恩斯站立在瞭望塔的塔頂上,仰首向天,發出了一陣悲哀的長嘯——那是從心底發出,將所有的鬱悶,悲哀全都合在一起吐出來而形成的嘯聲。
吉姆吃驚的看著他,伸手想要去拉,但萊恩斯臉上的神情卻讓他突然感到恐懼,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吉姆不敢去驚動萊恩斯,唯恐他跌下去。而萊恩斯的嘯聲越來越響,到最後轉變為長長的哀嚎聲。
滿天鳥雀驚飛……
這一晚上,整個聖佛朗西斯城中,有不止一個守夜人看到了在城牆瞭望塔上的奇怪人影,並聽到塔上傳來近乎於狼嚎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