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章 求援者 文 / 陸雙鶴
大陸歷600年,由於索菲亞皇家騎士團和南十字軍的活躍表現,更因為商業都市米蘭的背叛,卡奧斯帝國在第二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中被迫撤退,從而喪失了多年來奪取的全部索菲亞領土。然而,皇帝法蘭統一整個大陸的雄心並未喪失,在他的指令下,帝國宰相夫利斯又策劃了新的一輪軍事行動,而他的首要目標,就是位於大陸中部,對整個大陸商業與貿易有重要影響的米蘭公國。
面對著卡奧斯帝國赤龍重裝兵團的強力攻勢,米蘭大公阿爾伯特一方面組織市民和傭兵進行抵抗,另一方面急急派出了使者前往索菲亞求援。為了確保求援成功,阿爾伯特甚至派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使者--自己的獨生愛女莉蓮娜。
另一方面,在索菲亞這邊,剛剛復國的阿斯爾王朝也面臨許多麻煩事。身為首相的克瑞斯這半年來幾乎沒怎麼休息過,千頭萬緒的麻煩都要他去處理。而現在,他又不得不面對一個新的麻煩--米蘭公國的求援者。
「米蘭公國,莉蓮娜?瑪蒂爾達?阿爾伯特公爵小姐駕到!」
隨著司儀官的呼喊聲,來自米蘭的使者緩緩走進了索菲亞王宮的接待大廳,這裡是索菲亞歷代國王接見貴賓的地方,青龍騎士雷昂統治時期甚至還做過宴會廳使用。不過,雷昂對這裡僅僅是使用和必要的修繕,真正進行大規模修整和改建還是在克瑞斯出任王國首相之後。儘管新王朝建立之初到處都需要用錢,但以克瑞斯的華麗性格自然不會容許這作為國家臉面的接待大廳過於寒酸。因此,雖然朝臣中頗多反對之辭,克瑞斯還是調撥出大量資金重修了這座大廳,數百工匠日夜趕工,直到不久前才完成全部工作。而現在莉蓮娜所看到的,正是這大廳整修一新後的模樣。
大廳的一面朝向花園,開有十六扇巨大的落地長窗。而在另一面,原本陰暗厚實的牆壁處,卻安裝了十六面同樣大小的鏡子,造成了兩面同樣通透的效果。牆面用白色和淡紫色的大理石板裝飾,而這些石板並不完全產自索菲亞--淡紫色的大理石板都是通過科夫諾商人從遙遠的阿古利亞皇國運來。支撐大廳的柱子都用產自特裡科的綠色大理石包裹,柱頭和柱礎皆為黃銅鑄成,外面鍍金。柱頭和簷壁上都雕塑著花環圖樣,大廳四角簷口上則端坐著一排可愛的小天使,所有的這一切都鍍成了純金色,閃爍著金碧輝煌的光彩。最後,在大廳的拱頂上,還繪製著九幅索菲亞歷代國王的史跡圖畫,從傳說中英雄王凱恩?霍洛斯的建國史詩開始,一直到最靠近皇帝寶座的一幅則是當代皇帝阿斯爾的登基大典。雖然是白天,大廳中卻依舊燃燒著數千支蠟燭,它們照耀在滿佈牆上的鏡子裡,照耀在雪亮的銀製燭台上,映照的整座大廳恍如魔法王國一般。
莉蓮娜一走進大廳,就被那富麗堂皇的氣魄震懾住了,雖然她出身於全大陸最為富裕的城市米蘭,但就算是米蘭公國,也從未有過那麼莊嚴富麗的廳堂。而正是因為莉蓮娜本人出身高貴,可算是見多識廣,所以她也更能夠領略到這大廳的精妙之處。不過,更吸引莉蓮娜目光的並非是精巧華美的裝飾,而是站在大廳頂端皇帝寶座之旁的人。
坐在正中御座上的那個年輕人自然就是索菲亞的新任皇帝阿斯爾了,不過,比起他旁邊的臣子來,阿斯爾的相貌可說是平平無奇。就算是戴上了鑲嵌著無數鑽石的雙重冕,配上黃金權杖,索菲亞的皇帝也比不上站在他右邊的那位首相剋瑞斯引人注目。
無論走到何處,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下,首相剋瑞斯總是能從千萬人中一下子就吸引住旁人的目光,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有著一頭燦爛如純金般的金色長髮,也不僅僅是因為他那如雕塑般英挺俊秀的面容和紅寶石般鮮艷的嘴唇,克瑞斯身上最吸引人之處,乃是他臉上那冷峻無比的英睿之氣。現在身為文官之首,克瑞斯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身披黃金鎧甲,一身精緻的宮廷禮服略微削減了他的銳氣,卻更襯托出了克瑞斯那無比的美貌。
「早就聽說索菲亞王國的新首相是天下無雙的美男子,果然名不虛傳。」
身處在這異國的宮廷,莉蓮娜一再提醒自己不能丟了米蘭公國的體統,然而,就在看到克瑞斯的一剎那,她也禁不住有些茫然失神的感覺,心中也不由自主的這樣自言自語著。好不容易,莉蓮娜轉開了眼神,目光落到了皇帝左邊的大臣身上。那是一個青年將官,身披著天藍色的阿古利亞名鎧,護胸甲上繪製著索菲亞王家的白底藍十字盾形標記,然而在十字形頂端另加了一顆金色的星星。這位將官有著一頭漂亮的亞麻色頭髮,但因為缺乏梳理而顯得亂糟糟的。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恐怕要算是眼睛了--那是一雙靈活無比的眼睛,即使在這莊嚴肅穆的朝堂之上也忍不住四處咕碌碌亂瞧,不過這也使得這雙眼睛的主人看起來很不成熟,甚至可以說是個大孩子。
「南十字軍的軍團長萊恩斯,一個被軍師海因操縱的傀儡……」
莉蓮娜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了這樣的傳言,儘管這一年來南十字軍可謂戰績斐然,但大陸上卻從沒有人把這歸功於南十字軍軍團長的領導,也算是奇事了。因為人人都知道作為地方武裝的南十字軍,之所以能夠成功全都是因為他們擁有一位無與倫比的天才軍師--大主教海因。很快的,莉蓮娜就把目光投向了萊恩斯下首的位置,那個身披黑色主教法袍的青年教士--他自然就是與首相剋瑞斯並稱為索菲亞「天才二軍師」之一的海因大主教了。令莉蓮娜有些奇怪的是:大主教海因作為索菲亞的最高宗教領袖,卻並沒有與首相剋瑞斯一起直接立於皇帝身邊,反而落在了僅僅身為伯爵的南十字軍軍團長萊恩斯下首,這實在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若論官爵這朝堂中擁有侯爵官位的也有好幾人,而僅僅是個伯爵的萊恩斯居然能夠得到與首相剋瑞斯並立於皇帝身側的殊榮,確實有些不尋常。
「看來傳聞還未必可靠呢--那位海因主教難道居然當真把萊恩斯伯爵視為主君麼?或者……僅僅是他的謙遜性格使然?」
確實,從外表上看,大主教海因可遠遠比不上首相剋瑞斯那麼引人注目了,如果不是因為他身上穿著代表大主教權威的法袍,怎麼看也只是個剛剛從修道院完成基本修行而獲准畢業,性情和善的青年教士罷了,將來如果年紀大了,也許會被認為是一位慈祥善良的老爺爺吧。莉蓮娜突然為自己的想像力豐富感到好笑,嘴角邊微微展露出一絲笑容。
莉蓮娜的笑容在大廳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就在她觀察索菲亞宮廷的同時,索菲亞的群臣們也都在注視著這位來自米蘭的使者;米蘭大公阿爾伯特最鍾愛的心肝寶貝;更是被米蘭人自豪稱之為「我們的小姐」的米蘭第一美人。
「……果然是艷麗無雙。」
就連站在皇帝阿斯爾身後的女侍從官玫蘭霓絲,用她作為女性的最挑剔目光來審視,也不得不略帶嫉妒的承認了莉蓮娜的國色天香。就連女子尚且為之傾倒,那些朝臣自然就更不用提了--當莉蓮娜突然展顏微笑的時候,在那些朝臣的眼中,這座金碧輝煌的大廳,甚至連同外面的燦爛陽光,在這位米蘭使者的笑容前都黯然失色了。
莉蓮娜注意到了這種騷動,並且也完全明白引起騷動的原因,她有些得意的又笑了笑--和一般的害羞淑女不同,從小到大,莉蓮娜對於這種艷羨的目光就特別享受。所以她這一次同意親自前來索菲亞交涉,也正是為了這一刻--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她的身上。然而此時,莉蓮娜的目光又轉到了站立於克瑞斯下首的武將身上。那位將軍身披一身漆黑的鎧甲,同樣黑色的披風下翻露出血一般的鮮紅色襯裡,而面容上的堅毅勇決之神色更是向所有人昭告了他的身份--索菲亞王國的第一大將,大陸上唯一能夠與青龍騎士相抗衡的勇士,大名鼎鼎的「黑傑克」--傑克佛裡特。在這大廳中的所有人中,傑克佛裡特是唯一沒有向莉蓮娜行注目禮的,從來自米蘭的一行人走進大廳開始,傑克佛裡特就把目光投向了莉蓮娜的身後,嘴角邊也浮現出極為欣喜的笑容。這給了驕傲的米蘭使者以沉重打擊。
「該死的……居然敢不看我,我後面有誰更好看?露易莎那個傻丫頭麼--早就知道這傻姑娘喜歡到處賣弄風情,下次一定換個丑點的……」
雖然心中充滿不快,莉蓮娜現在當然不能回頭看看是誰搶了她的風頭。她還有必須要完成的正事--在眾多欣賞艷羨的目光注視下,米蘭的使者款款走近御座,向著正襟危坐的皇帝阿斯爾盈盈拜倒:
「米蘭公國使者,莉蓮娜?瑪蒂爾達?阿爾伯特,拜見索菲亞皇帝陛下。」
「……」
索菲亞的皇帝一陣沉默,原本克瑞斯倒是教過他應該如何對答,但是,和朝堂上的大多數男人一樣,阿斯爾也被莉蓮娜那絕世的艷麗姿容所傾倒,早已把克瑞斯教授他的外交辭令全都忘了個精光。過了好一陣子,阿斯爾才期期艾艾的開了口:
「啊……公爵小姐遠來辛苦了……一路上可還順利麼?」
莉蓮娜立刻抬起了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但那海藍色的眼眸中卻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非常遺憾的,皇帝陛下。我們遇到了卡奧斯人的攔截,他們已經把整個米蘭城全都包圍了--現在我的祖國米蘭正危在旦夕,還請陛下看在同盟的友情上出兵援助,我們米蘭將永生永世感激陛下的盛德。」
「……那是當然的,公爵小姐請放心……援軍當然是要派的,一定要派的……」
阿斯爾連忙安慰著這位看起來傷心欲絕的米蘭美人,隨口就做出了應承。旁邊的克瑞斯和海因兩人同時皺起眉頭,可是,沒等他們有所動作,聰明伶俐的莉蓮娜就立即再次拜倒:
「那麼,我就代表米蘭公國的人民,代表我可憐的父親阿爾伯特公爵向陛下致以最真摯的謝意!」
緊接著,莉蓮娜就接連叩拜幾次,這下子敲釘轉腳,索菲亞人再也沒有推托的餘地了。可憐阿斯爾還渾然不覺,甚至想去攙扶莉蓮娜站起來,旁邊的克瑞斯立即上前一步--看到本國皇帝在這種外交戰中一敗塗地,身為首相的克瑞斯不得不親自出馬了。
「我國的皇帝陛下已經答應派出援軍,公爵小姐盡可以放心了。」
克瑞斯首先承認了莉蓮娜取得的勝利,隨後就提出了要求:
「只是,援軍派遣茲事體大,還有許多具體的情況需要商議。公爵小姐這一路上受到了卡奧斯人的驚擾,也很辛苦了,不妨先在驛館休息,待我們商定了派遣援軍的具體事務以後,再給公爵小姐一個正式的答覆--莉蓮娜小姐以為如何?」
面對這位令父親阿爾伯特吃了大苦頭的索菲亞首相,莉蓮娜也不敢大意,反正她已經取得了關鍵性的勝利,樂得就此收兵--本來麼,莉蓮娜來到這裡的目地也不單純是為父親分憂。
「首相大人的提議真是合理體貼,那麼我就不打攪諸位商議了--不過,以前在貴國南十字軍前往米蘭拜訪的時候,卡奧斯人也曾經答應派出冰龍海騎士團的援軍,可是一直到我們兩國盟約建立也沒看見卡奧斯艦隊的影子--只希望這一次米爾斯大神不要再讓我們可憐的米蘭人民在絕望中等待那麼久才好。」
克瑞斯嘴角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公爵小姐盡可放心,米蘭既然與索菲亞簽訂了盟約,索菲亞就一定不會讓盟友失望。」
「那麼,我會在驛館中祈禱米爾斯大神的慈悲。」
莉蓮娜緩緩的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向周圍拋灑出致命的眼波,特別是向著擁有最高決策權的索菲亞皇帝連連注目,她的行動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在米蘭使者的身影完全離開大廳之後,廳中四處響起了一陣失望歎息聲,克瑞斯暗自皺了皺眉頭,主教海因卻連連點頭:
「好個精明強幹的公爵小姐--首相大人,若是她的父親有她那麼厲害,您先前對米蘭的政治攻勢還真不容易得手呢。」
克瑞斯苦笑了一聲:
「是啊,主教閣下,當初南十字軍動用了大批艦船,再加上幻影傭兵團的大力協助才在軍事上征服了米蘭,而現在看起來他們只需要派出一位公爵小姐就可以征服我們整個索菲亞宮廷了!」
雖然是在反擊海因的攻訐,克瑞斯的眼光卻看著四周的群臣,特別是身為皇帝之尊的阿斯爾,眼中帶著很明顯的不滿之意。旁邊那些聰明些的朝臣立刻明白過來,紛紛低下頭去,然而依舊沉醉在莉蓮娜眼波中的索菲亞皇帝居然毫無所覺,反而傻愣愣的向克瑞斯提出要求:
「嗯……克瑞斯,我看莉蓮娜小姐似乎很喜歡這大廳的裝飾。我想……今晚就在這裡舉行一場舞會歡迎米蘭來的使者,你覺得好不好?」
「這樣不妥吧,陛下,米蘭使者是來求援的,我們若是在這時候舉行盛大舞會,恐怕會遭到誤解呢!」
沒等克瑞斯做出回答,立於皇帝身後的女侍從官玫蘭霓絲就出言勸阻,阿斯爾立刻縮起了脖子--玫蘭霓絲這些年來一直都看著他長大,可以算是阿斯爾的首席護衛兼家庭教師還兼貼身保姆,對於玫蘭霓絲的意見,阿斯爾從來也不敢反駁的。所幸,克瑞斯倒沒反對這個提議:
「我倒覺得那位莉蓮娜小姐不一定會拒絕舞會……在正式的朝堂上她把索菲亞人都比下去了,不妨看看這位小姐在宴會遊樂的場合下表現如何吧……只是時間緊了點--玫蘭霓絲小姐,勒克斯特男爵回來沒有?」
勒克斯特男爵原本是林斯塔國的宮內總管,被稱為操辦宴席,典禮等事務的天才管家,林斯塔和索菲亞兩國的現任君主登基大典都是由他一手操辦。克瑞斯打算延請他出任索菲亞的宮內總管,不過現在這位典禮天才被塔利亞斯國王奇立恩請去操辦自己的婚禮了,暫時不在索菲亞國內。
玫蘭霓絲想了一想,很遺憾的搖搖頭:
「尚未歸還--據說奇立恩國王請他在塔利亞斯宮廷中教授大陸上通行的禮儀,所以還要一陣子才能返回--不過上一次辦理陛下登基大典的時候我倒是給他作了一陣子助手,也算是有些心得,若是首相大人同意,我來操辦如何?」
克瑞斯淡淡一笑:
「好吧,那就看看玫蘭霓絲小姐的總管才能如何--只是玫蘭霓絲小姐自己也別忘了梳妝打扮,我希望人們知道,我們索菲亞的美人也絲毫不遜於米蘭的呢。」
玫蘭霓絲微微一笑,作為女神官,玫蘭霓絲向來不是很重視打扮。當然,這也是因為她本身天生麗質,無需再塗脂抹粉的裝扮了。不過這一次,女神官的自信顯然受到了嚴重挑戰,作為一個女人,玫蘭霓絲當然不可能不對莉蓮娜的驕傲產生反感。
「那麼,我就先告退了。」
玫蘭霓絲帶著充分的自信離去,克瑞斯向周圍看了看,群臣大都有些魂不守舍--想必是急著要回去為晚上的舞會做準備了。
「哈……看來諸位對舞會的興趣都不小麼--既然如此,就先散了吧。大家各自回去準備好禮服,免得到時被米蘭人譏笑我索菲亞國風俗簡陋。」
難得首相大人這麼體察下情,一干朝臣興高采烈的紛紛告退,就連傑克佛裡特也不知何時跟著離去了。這下子,皇帝阿斯爾也有些坐不住了:
「萊恩斯,我們也該去看看有沒有好一些的衣服吧?」
雖然是攛掇著好友萊恩斯行動,阿斯爾的眼光卻盯著克瑞斯看,王國首相苦笑著搖搖頭,彎下腰行了個禮:
「那麼……微臣恭送陛下了。」
阿斯爾立即高高興興的拉著萊恩斯離去,克瑞斯望著他們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原以為索菲亞朝廷中只有貴上官萊恩斯伯爵一個人不夠成熟,到如今才知道我們的陛下也還是個大孩子--海因大主教,閣下不回去為晚上的舞會作準備麼?」
克瑞斯與海因每次只要一說話,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互相攻訐,這幾乎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事實上,對於這兩個奇才來說,彼此在唇槍舌劍中探究對方的智慧源泉,已經成為他們日常生活的樂趣之一。
對於克瑞斯的攻訐,海因立刻做出了回應:
「對於我來說,唯一的上官只有米爾斯大神,我只是米爾斯神的謙恭僕人,因為祖國需要才介入南十字軍的軍務罷了--不過首相大人支走了所有人,難道不正是想和我討論關於援軍派遣的事情麼,倘若我真的一走了之,恐怕首相大人反而會感到失望吧。」
克瑞斯極為愉快的哈哈哈大笑,伸手扶住了海因的手臂:
「和主教閣下交談真是愉快--走,到內室去詳談。」
片刻之後,在通向索菲亞首相書房的長廊上,海因與克瑞斯一邊走,一邊就忍不住交談起來。
「怎麼樣,主教大人對於向米蘭派遣援軍的事情……有何高見?」
「阿斯爾陛下已經做出了決定,現在恐怕不是再討論派與不派的時候了。」
「不然,倘若派遣援軍於索菲亞有害,即使陛下再如何堅持我們也不能就此同意派兵!」
克瑞斯斬釘截鐵的說道,海因淡淡一笑:
「難怪外界都傳言目前索菲亞是處在『克瑞斯首相的統治』之下,果不其然。」
克瑞斯神情複雜的笑了笑:
「倘若就南十字軍而言,你我不是彼此彼此麼!啊,到了,請進。」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設在王宮之內的首相書房。這裡原本是索菲亞前克勞德首相的專用房間,克瑞斯就任首相之後就理所當然的搬了進來。此時,他舉手請海因進入,而海因在門口卻略微躊躇了片刻,方才緩緩跨進了那一道門。
「首相的書房……」
海因抬頭四處環顧,臉上略有一點悵然之色:
「似乎比原來多了不少富貴氣呢。」
索菲亞前首相剋勞德同時身為聖佛朗西斯城主教,所以屋子裡的陳設也極為儉樸,只有必須的桌椅和地圖,書籍等物,完全符合修士的樸素要求。而克瑞斯搬進來之後立刻按照自己的華麗性格作了大改動,桌椅全都換了新的;書籍也增添了許多;屋子裡的陳設佈置更是裝點一新,雖然書房的雅致氣息仍在,卻已經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了。不過克瑞斯本人對於這種變化當然是滿意的,他頗為自傲的笑道:
「是啊,這書房的佈置也很費了一番功夫呢--咦?聽主教閣下的口氣,原來對這裡很熟悉?」
「從前跟著克勞德主教求學的時候,有幸進來過幾次……這裡的一切都變了……只有這幅大地圖倒還是原來的……」
海因輕輕撫摸著牆上一面顏色泛黃的阿倫西亞大陸全土地圖,語氣頗為複雜的喃喃自語。克瑞斯並沒有聽出海因的語調變化,仍然只是隨口應道:
「哦,我倒忘了海因主教是克勞德主教的高足呢……是啊,這麼完整的地圖大陸上還真找不出第二幅來--真不知道當初克勞德首相是怎麼繪成的,我正在派高手匠人臨摹,一旦畫成了新的,就把這幅舊的換掉……」
海因突然回頭,眼中射出炯炯的目光:
「克瑞斯首相,我有一事相求。」
「請說。」
「待首相大人有了新圖之後,能否將這幅舊圖給我?」
海因的語氣極為誠懇,克瑞斯略有些詫異的看了他幾眼:
「當然可以--如果主教閣下需要,我可以令匠人再繪製一副新的。」
「不必,只要這幅舊的就好。」
克瑞斯點點頭,請海因在桌旁坐下,正好面對著那張地圖:
「怎樣……海因主教覺得我們現在往米蘭派援軍,是否有利?」
既然進入了正題,海因也暫時放棄了對往事的回憶,專心考慮眼前的問題:
「眼下國事初定,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半年的安定時光,國內還有許多麻煩事有待解決,此時對外用兵……決非最佳時機。」
克瑞斯連連點頭:
「主教大人說的不錯……卡奧斯人選擇米蘭作為目標,也正是因為他們暫時無力再大舉侵攻索菲亞,所以找了個容易對付的敵手。同時借此試探我們的反應,倘若我們貿然插手,說不定反倒會陷進去。」
海因點點頭,克瑞斯的臉上卻突然顯出了為難的神色:
「……只是若是就此置之不理,恐怕也不可能--姑且不論陛下已經在朝堂上答應了米蘭使者的要求,就算是出於同盟的信義,也不容我們就此推托啊--當初逼迫米蘭同我們結盟,南十字軍是動用艦隊從正面威脅,而我派出了使者莫利菲前去說服,軟硬兼施才迫使米蘭屈服。那時候確實也答應過:若卡奧斯人找米蘭報復,我們索菲亞必然會出兵相助。現在若是失信於米蘭,恐怕就是對於林斯塔,塔利亞斯這些同盟國,都會有不好的影響。」
海因沉吟著,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
「也許……我們可以倣傚當初帝國的做法--答應派遣援軍,但是故意拖延時日,緩緩行動……」
「這法子我也想過,不過米蘭人吃過一次虧,今天朝堂上那位莉蓮娜小姐不是也反覆諷刺過了麼--倘若我們這麼做,恐怕在米蘭人的心目中會比不派援軍更糟。」
海因淡淡一笑,緩緩坐了下來,看著克瑞斯: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再討論派或不派了,還是決定派誰去吧--據聞卡奧斯帝國此次派遣攻略米蘭的又是赤龍重裝兵團,我們的老對手了。」
克瑞斯笑了笑--對於這種至關重要的情報,皇家騎士團和南十字軍自然都各有各的消息渠道,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正是,根據斥侯報告,帝**的行動一反常態,沒有再像上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那樣勇猛突進,而是十分小心的步步為營,目前已經基本把米蘭城團團圍住,但好像還沒有攻城的打算--另外還有個小道消息,說赤龍重裝兵團的軍團長卡爾達克因為新婚而被帝國皇帝特許假期,並未參加此次作戰,帝**中實際指揮的,乃是卡爾達克的副官,赤龍重裝兵團的副軍團長凱勒爾男爵。」
海因微微的笑起來:
「我們和赤龍重裝兵團交手也不是一兩次了,卡爾達克只是勇猛過人,作戰時總是衝鋒在前,而具體的戰術指揮,一直都是副官凱勒爾控制--如果是此人指揮這一次米蘭攻略戰,那麼他的行動就算不上『一反常態』,凱勒爾的性格本就是極為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不露絲毫破綻予人才是他最善用的戰術。」
克瑞斯皺起眉頭:
「如果真是那樣,米蘭就很難抵抗了。」
海因點點頭:
「是啊--當年凱勒爾也使用這種手段攻略新科夫諾城,一度將我們逼入絕境,若不是冰龍海騎士團的指揮官加拉米奧搶先進攻,破壞了凱勒爾水陸並進的計劃,那一次新科夫諾城保衛戰的勝負還很難說呢。」
克瑞斯神色有些緊張起來,這一次輪到他站起來踱步了:
「連海因主教尚且幾乎失敗……米蘭可沒有象主教閣下這樣高明的軍師啊……阿爾伯特唯一擅長的,只有見風使舵而已了。如果他被逼得急了,很有可能……」
「再次投向卡奧斯的懷抱。」
海因替克瑞斯說出了結果,索菲亞的首相苦笑了一聲: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米蘭是大陸上最大的貿易都市,如果他們重新投靠卡奧斯,卡奧斯帝國就又獲得了進攻南方諸國所需的物資供應,那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說,既然要派援軍,就要派一支能確保打贏的過去--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阿爾伯特的信心啊。索菲亞國內這樣的部隊恐怕不多吧?」
克瑞斯想了想,扳著手指頭一個個數起來:
「現在朝中有力量出戰的,包括貴方的南十字軍、皇帝陛下親統的皇家騎士團、法爾桑侯爵麥蘭的領地軍團、阿魯巴將軍的王城近衛軍、還有留下來的諸侯聯軍--由傑克佛裡特將軍統一指揮的那些,總共大約就這五路兵力。只是,各自的戰力卻很不平衡--若論數量,大約要數傑克佛裡特將軍統轄的諸侯聯軍最多,雖然經過第二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的損失,後來又有一些各自返回了領地,但依然剩下大約十五六個中隊的兵力……」
「就連數目尚且不能統計周全,其戰鬥力恐怕也很難指望。」
海因淡淡的評論道,克瑞斯立刻表示同意:
「正是--其實那些人之所以能夠被聚在一起,完全是因為傑克佛裡特將軍個人的勇武和威望所至--只是傑克佛裡特將軍這些日子總是堅持要告假前往中京一遊,弄得我實在很為難--只要他一走,這支部隊勢必就是一盤散沙。不要說派出去迎敵了,是否還能夠作為一支軍力看待都成問題。」
「那麼就指望不上了--其餘的呢?」
「論部隊數量,排第二位的是阿魯巴將軍的王城近衛軍,擁有十二個中隊。但這支部隊是以前克勞德首相利用青龍騎士雷昂的疏忽借『勞力軍團『而組建成,此後就沒有經過大戰的考驗--阿魯巴將軍的勇猛倒是人所共知,與』紅武士『卡爾達克也不相上下,但真正和赤龍重裝兵團較量起來,王城近衛軍中缺乏實戰指揮官--就像赤龍重裝兵團的副軍團長凱勒爾那樣的參謀人才。』
『也就是說王城近衛軍並非赤龍重裝兵團的對手,派過去也白搭。』
海因又否定了一個目標。克瑞斯表示贊同的笑了笑,繼續數下去:
『法爾桑侯爵麥蘭,擁有法爾桑侯爵領十個中隊的戰力,而且其中還擁有相當實用的弓騎兵中隊,在前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的時候也立下了不小的功績。此人的智謀和統率能力倒還相當出色,只是可惜--他的忠誠實在讓人不敢放心。』
『先是索菲亞的侯爵領主,卻公開追殺逃亡的阿斯爾陛下,卡奧斯帝國入侵之後立刻接受帝國的封爵投降,而後落到了首相大人您的包圍圈裡,馬上又重新反正……對這樣的人,確實不敢委以重任啊。』
其實法爾桑侯爵麥蘭軍團的地位與南十字軍差不多--都是屬於地方武裝,不過,麥蘭反覆無常的行為讓大多數索菲亞朝臣都羞於與他為伍。所以這位法爾桑領主雖然擁有侯爵之尊的高位,卻在朝中頗為孤獨。海因這樣說法也不算是落井下石。
『所以他也不能用,那麼剩下來的--就只有主教閣下的南十字軍和陛下親統的皇家騎士團了。』
『南十字軍乃是萊恩斯伯爵領導,我只是忝為軍師一職--另外,皇家騎士團雖然名義上由陛下親統,其實也應該稱為』首相大人的『才對吧。』
海因分毫不讓的說道,克瑞斯無奈的笑了笑,算是認同了海因的說法:
『那麼,現在就剩閣下的南十字軍和』我的『皇家騎士團了……這兩個軍團都有十個中隊的兵力……「
「南十字軍有兩個中隊是海上艦隊,真正能夠用於陸戰的中隊只有八個。」
海因再一次的糾正,不過這一回,克瑞斯也不肯吃虧:
「我這裡情況更糟--皇帝陛下的直屬中隊不可能出戰;貝爾夫德斯老伯爵的年紀大了,根本不堪實戰,他的中隊如今也只是作為儀仗隊使用罷了;另外,修戈蘭斯的傷勢也--反正就戰力而言,我們雙方可說是不相上下。當然,若論指揮者。南十字軍自然是擁有海因主教的奇謀妙策,而皇家騎士團麼--我在軍事指揮上也向來頗為自信的,因此能夠說有把握擊敗赤龍重裝兵團,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海因不再說話,只是微笑,看著克瑞斯,後者反倒有些窘迫起來。為人處世向來都是佔上風的索菲亞首相剋瑞斯,這一次臉色也終於有些發紅:
「嗯……論理上一次攻略北地三城和米蘭的時候,南十字軍已經很辛苦了,這次又是陛下自己答應的,本應該由皇家騎士團出面才對--可是朝中若說和赤龍重裝兵團較量過並且都能取勝的……恐怕還是要數南十字軍了,而我這邊身為首相事情又太多,真的是脫不開身……所以,能否請海因主教再麻煩一次……」
海因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笑著,直到克瑞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才終於開口:
「其實從一開始,我已經猜想到首相大人的意圖了--首相大人要派援軍,盡可直接下令便是,又何必一定要徵詢我們南十字軍的意見。」
「那樣就更好了,海因主教能否為陛下分憂麼?」
克瑞斯臉上微微帶著笑容--和南十字軍的軍師說話,而且又是有求於他,克瑞斯不得不採用溫和態度。而海因則報之以淡淡的冷笑:
「首相大人可知道我們南十字軍是誰出資建立的麼?」
「新科夫諾城的商人議會。」
克瑞斯不假思索的回答,海因點點頭:
「那麼首相大人可知道科夫諾商人與米蘭商人的關係如何呢?」
「當然是冤家死對頭了。」
克瑞斯沒好氣的說道,他突然發現談話的主動權已經被海因掌握了,心中不由暗自警惕起來。海因再次點點頭:
「在新科夫諾城一直有這樣的說法--昔年古代科夫諾王朝滅亡,固然是因為與索菲亞王朝爭奪正統失敗的緣故,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米蘭為了獨霸大陸貿易權而從中挑唆的結果--後來米蘭港口果然獨霸了整個大陸的貿易權長達百餘年,從而有了今天米蘭公國的盛況。」
「這種說法古已有之,但是今天科夫諾人不一樣在為索菲亞王朝效力麼!」
「那是因為索菲亞人並不直接在商業上與科夫諾人競爭--但米蘭則不一樣了,倘若米蘭坐大,科夫諾必然衰亡,反之亦然。」
「對於科夫諾人或是米蘭人,確實如此,但是對於我們索菲亞來說,無論哪一方得勢都無所謂--只要確保索菲亞的物資供應穩定即可。甚至可以說--如果他們彼此競爭,對我們只有好處!」
克瑞斯也慢慢反應過來,開始與海因辯論,海因點頭微笑:
「不錯,就索菲亞王國而言確實如此--所以首相大人您要派兵援助米蘭,我也並不反對。但是我們南十字軍情況不同,雖然是王國的軍隊,但我們的所作所為至少不能影響到出資人的利益,否則--科夫諾商人議會的反響會很大。」
「海因主教,似乎不應該由我來提醒閣下--南十字軍乃是索菲亞王朝的軍團,並非科夫諾商人的私兵,南十字軍的行動,首先應該服從索菲亞的利益而不是科夫諾!身為王國的軍團,自然要遵守王國的法理!」
很少遭到拒絕的克瑞斯如今有些恙怒了,不知不覺間提高了聲調。這才是索菲亞首相的真實性格--克瑞斯的怒氣一旦發作,就連傑克佛裡特這樣的猛將也不敢承受。而海因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神態自若--很顯然,首相剋瑞斯的怒氣嚇不倒與他處在同一水準的主教海因。
「從法理上來說,倘若是王國直屬的軍團,確實應該如此。但是我們南十字軍建立時並未得到過索菲亞金庫的一文資金,而且直到今天為止,我們南十字軍的軍餉也一直是從科夫諾商人議會那裡自行解決。我們之所以承認自己是索菲亞的軍團,接受索菲亞王家的調遣,純粹是出於對索菲亞的忠愛之心,以及軍團長萊恩斯伯爵與皇帝陛下的友情。不過這並不是說我們什麼命令都會遵守--首相大人不出一文錢卻隨隨便便要我們去賣命--而且還是為了米蘭人!大人以為南十字軍的將兵們會同意麼--說到將兵,高高在上的首相大人當然可以不顧一切的硬下命令,不過,我們南十字軍主要還是由來自科夫諾的士兵組成,他們的士氣肯定會影響到戰鬥的效率吧!所以先前我們去破壞米蘭的港口效率很高,那是因為科夫諾人全力支持的緣故,但如果要我們反過來去援助米蘭--首相大人也能夠料想到效率如何吧。」
海因理直氣壯的反駁,克瑞斯一時啞口無言--南十字軍的軍餉確實從未動用過索菲亞的皇家金庫。本來皇帝阿斯爾想為好友萊恩斯解決軍餉問題,但萊恩斯卻反過來表示不必增添朋友的麻煩,於是克瑞斯也就順水推舟的節省了一大筆軍餉開支--實際上南十字軍士兵的軍餉比皇家騎士團還要高出不少--南十字軍除了從科夫諾商人議會那裡定期得到資助以外,他們當年在新科夫諾城的時候就自己經營了不少買賣,平時由科夫諾商人照料,而南十字軍的兩支海船中隊也常常充當商船和護衛艦船的角色,在索菲亞各地港口間倒賣貨物,這些都屬於暴利的買賣。雖然其他軍團也有很多人想要效仿,但他們在商業方面可都遠遠比不上出自科夫諾的南十字軍精明。所以直到現在,索菲亞各軍團中也只有南十字軍從來不為金錢發愁--別的姑且不論,光是傳說中剿滅海賊所獲得的巨大財寶,就足以讓其他各軍團眼紅不已了--儘管海因一再聲稱剿滅海賊的戰利品已經全都捐作了科夫諾大聖堂的修造資金,但就連科夫諾人自己也不相信。
克瑞斯愣了好一陣--現在他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海因大主教傳自前首相剋勞德的雄辯能力。好不容易,他才軟弱無力的做出反駁:
「當初你們搶先攻進聖佛朗西斯城之後,不是幾乎搬空了城裡的金庫麼……而且從法理上說,南十字軍畢竟是索菲亞王朝的軍團,也應該首先服從索菲亞利益的。」
海因冷笑一聲,毫不相讓的予以反擊。比起克瑞斯剛才的怒氣,海因的氣勢更勝了十倍:
「搬空了城裡的金庫?首相大人可有切實的證據?從青龍騎士團手中奪取的城市,難道城中的金庫已經貼上了索菲亞王家的封條麼?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南十字軍先前與青龍騎士團血戰,歐內斯特老將軍陣亡,全軍傷亡慘重僅存不到三分之一的代價又由誰來承擔?如果不是用繳獲的金銀臨時招募士兵在最短時間內恢復戰力,隨後的北地三城攻略戰和第二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我們南十字軍又怎麼去打!--說到法理,不錯,索菲亞的利益確實要求有軍團去援救米蘭人,但是卻並沒有規定一定要南十字軍出戰啊!首相大人先前也說過皇家騎士團與南十字軍戰力相當。當日我們分別從科夫諾和林斯塔兩路進兵,奪取王都以恢復索菲亞國脈,我們南十字軍首先攻下聖佛朗西斯城,但是隨後就馬不停蹄日夜轉戰--北地三城擊破大小佛魯特松兄弟、卡德萊特平原擊敗赤龍重裝兵團……每攻必取,每戰必勝,難道這些勝利不都是我們南十字軍將士用鮮血換來的麼!而皇家騎士團呢--自從進城之後卻一直在城中安坐,第二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中除了因為受到青龍騎士團主動攻擊而被迫應戰外根本就沒動過手,甚至在會戰開始後的前兩天,我軍左右兩翼都瀕臨絕境的時候卻依然按兵不動!隨後趕到的塔利亞斯援軍,也是因為奇立恩國王與我南十字軍軍團長萊恩斯伯爵的同學友情才這樣不顧生死的援救!最後迫使帝國撤軍的原因,更是因為我們南十字軍海上艦隊迫的米蘭走投無路,阿爾伯特才被迫簽署了盟約!所有這一切,難道還不是為了索菲亞的利益麼!既然是戰力相當的兩個軍團,卻總是要我們南十字軍去拚命而皇家騎士團坐享其成,這是什麼法理!」
海因的聲音越來越響,最後竟變成了怒吼--他似乎要把自從聖佛朗西斯城奪回作戰以來所積存的怨氣全都爆發出來。人們總是把大主教海因看成無所不能的天才軍師,而他似乎永遠都不會犯錯,當然也永遠都不能抱怨--儘管他有那麼多的怨氣--良師歐內斯特老將軍陣亡的悲傷,被迫讓出王國首相地位的無奈……以及最大的隱痛--對於克瑞斯放逐慈父克勞德主教的憤怒,全都在這一次怒吼中徹底爆發出來了。海因的臉色變得鐵青,臉上早已沒有了平時那種溫良謙恭的和善神色,雙眼圓睜竟然如同獅子一般--發怒的海因主教竟會如此可怕,傳出去誰也不會相信的。當然,只有克瑞斯看見了這一切,而世間恐怕也只有克瑞斯能夠激發出海因的暴躁情緒。
相對與海因的狂暴,克瑞斯的臉色卻是愈發蒼白,開始他還無力的為自己辯護:
「……按兵不動,那是因為戰術的需要啊,如果我們當時行動,引起帝國皇帝雙頭龍皇騎士團的投入,我們就全完了……」
但是海因立刻用更為粗暴的態度吼斷了他:
「戰術需要?那麼這一次的戰術需要就是要一支部隊去援助米蘭,一支部隊留守王都,卻並沒有規定必須讓哪一支部隊出戰!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們南十字軍出戰?皇家騎士團為什麼就不能去和敵人拚命?難道只有對皇家騎士團有利的才算是戰術需要麼!」
海因畢竟是第一流的策士,即使在盛怒之下頭腦依舊極有條理,舉出的理由也無可辯駁。克瑞斯歎了一口氣,自知辨不過這位大主教,只得住了口。對於從小就心高氣傲的首相剋瑞斯來說,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失敗,真正的慘敗。
面對慘敗,克瑞斯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居然還是真正愉悅的笑容。他勉強開口,苦笑了一聲:
「原以為索菲亞國中要數我克瑞斯的言辭最為犀利,沒想到遇上海因主教,竟然完全不是對手--看來就算是再加上聖地之槍的鋒銳,也及不上主教閣下的巧舌啊。」
海因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我佔理,所以我能取勝--沒有法理的支持,縱使擁有如簧的巧舌,也不可能佔到上風。」
克瑞斯又是一聲苦笑,點了點頭:
「不錯……論起法理,本應當是我們皇家騎士團出戰才對……哇……」
話沒說完,克瑞斯突然低頭吐出一大口鮮血,將嶄新的白棉桌布染得通紅,整個人也趴倒在桌子上。海因大驚失色,立即上前扶起他,正要呼喊侍從,卻被克瑞斯拚命拉住了。
「……千萬不要傳開去,倘若被別人知道索菲亞首相身體虛弱,那就糟了。」
「可是總得告訴阿斯爾陛下吧!」
「不……我不想阿斯爾表兄為我擔心……這次更不能告訴他,如果被他知道了,今晚的舞會必定取消,以那位莉蓮娜小姐的精明必然會打聽出原因,米蘭的事情就更麻煩了。」
「這麼說你還要出席今晚的舞會?」
海因吃驚的問道,克瑞斯勉強點了點頭:
「不錯,必須出席--無論如何不能讓外人--特別是米蘭人看出破綻來。」
「但是你自己的身體也要保重啊!」
克瑞斯勉強笑了笑:
「其實沒什麼的……我從小就有這毛病,到現在不也沒怎麼樣麼!以前阿斯爾表兄也知道,所以這也不算故意欺瞞他……這一次吐的血似乎多了點……不過沒關係,將養數日就好,不會影響到出兵米蘭的……」
海因沒有說話,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
「援救米蘭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全都交給我來處理吧。另外,我畢竟是一名修道士--而修道士多多少少都會點醫術的,你的病情恐怕沒那麼簡單,回頭我派人送些藥過來,你以後還是要小心些。」
「那麼多謝了……藥物千萬別送到書房來,我不允許外人靠近這書房的。這塊染了血的桌布也要趕緊燒掉--決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海因默默的點頭,迅速收拾好桌子,並扶著克瑞斯在躺椅上躺下,方才緩步走出書房。外面十分寂靜--克瑞斯果然不允許他人靠近這間書房。正在海因邁步跨出房門的時候,克瑞斯突然低聲說道:
「海因大主教。」
「什麼?」
海因回過頭去,正看見克瑞斯勉強坐起來向他微笑著:
「這書房的主人本應該是你呢……真是抱歉,我有必須完成的志向。不過,相信不久以後,你還是能夠成為這書房的主人……」
海因沒有說話,回頭走了出去,良久之後,克瑞斯隱約聽見順風飄過來海因的回答:
「希望永遠不要有那麼一天……否則我就要一個人挑起所有的重擔了。」
無論暗中經過了什麼樣的爭吵和辯論,在當天晚上,宮廷舞會開始之前,米蘭使者莉蓮娜公爵小姐得到了一個令她滿意的正式答覆--索菲亞王國將派遣國中最善戰的南十字軍出征米蘭,以解除米蘭城的困境。
「果然是南十字軍麼?」
莉蓮娜輕輕的竊笑著:
「來之前父親也推斷說如果派出援軍,多半是南十字軍--想來真是有趣,去年南十字軍還是把我們米蘭人逼入絕境的死對頭,如今卻要作為盟友和救星出現在米蘭人面前了--真不知道到時候我們米蘭的商人怎麼面對他們。」
前來傳達消息的皇家騎士團將官莫利菲也笑了笑:
「派遣南十字軍對我們來說也是唯一的選擇--既然要派遣援軍就必須能保證取勝,這是阿斯爾陛下和克瑞斯首相共同的要求,而索菲亞國內曾經和赤龍重裝兵團較量過,並且連續幾次都將之擊敗的,也只有南十字軍了--這支部隊可以說是赤龍重裝兵團的剋星,派過去一定可以為貴國解圍的,公爵小姐儘管放心好了。」
莫利菲當然不知道海因與克瑞斯之間的那場爭吵,但是在宴會之前,大主教海因主動告訴他南十字軍即將出征米蘭,莫利菲一心以為上官克瑞斯的計劃成功了,便滿心高興的過來通知米蘭使者--凡是與米蘭交涉的事務,都是由他莫利菲承擔的。
不過莉蓮娜並沒有象索菲亞人想像的那樣表現出欣喜若狂的樣子,只是隨便點了點頭,便款款站了起來--其實現在這位公爵小姐的興趣已經完全轉移到了舞會上,對於她來說父親阿爾伯特的要求已經被完成了,接下來可就是玩樂的時間了。為了今晚的舞會莉蓮娜可謂是準備充分,一身華麗無比的艷服是專程從米蘭帶來的,也是莉蓮娜所有禮服中最好的一件。阿爾伯特精心為女兒搜集的珠寶此刻也大都佩帶在了莉蓮娜的身上,特別是在她的胸前,一個精緻的墜飾上,一顆晶瑩璀璨的夜明珠閃爍著綠油油的光芒--這是莉蓮娜最喜愛的珠寶,也是白河愁送給她的最珍貴禮物。
舞會環境佈置的非常出色--雖然宴會佈置名人勒克斯特男爵不在,但玫蘭霓絲顯然已經學會了所謂「勒克斯特風格」的真諦。大廳中點燃了比白天更多的蠟燭,甚至在靠近窗口的花園中也佈置了大量的燈燭火把,再經過兩邊鏡子的反射,大廳中的光線竟然比白天更亮。天花板上按照勒克斯特男爵最喜歡的模式佈置了一張金絲網,網上堆滿了新鮮的玫瑰花瓣,還灑上了大量香水,隨著室內空氣的流動,香氣撲鼻的花瓣從網眼中紛紛揚揚的飄下,形成繽紛的花雨世界。樂師們被安置在專門的壁龕中演奏,雖然隨處可以聽到悠揚的樂聲,卻看不到演奏樂曲的人--負責佈置的玫蘭霓絲本就是女神官,結果把這裡一切都佈置的恍惚迷離,宛如夢幻世界一般。
相對於廳堂的迷離氣氛,穿梭於廳堂中的人物可個個都充滿了世俗的珠光寶氣。對於那些最熱衷於宴會遊樂活動的貴族來說,新建立的阿斯爾王朝還從未有過一場真正的舞會呢。如今他們好不容易才算有了表現自己的機會,自然都把最好的珠寶和華服拿出來賣弄了。不過,同樣是因為阿斯爾王朝建立的時間還不算長,新貴族的數量並不多。至於聖佛朗西斯城中原來的那些世家子弟,則大都因為在帝國統治時期與青龍騎士團靠的太近而不敢回到社交圈。因此舞會雖然佈置的極為精彩,置身其中的人物卻總感覺差了一點--不僅僅是數量不夠,由於現在索菲亞宮廷中得勢的大都是武將,而且還以尚未婚娶的年輕武將居多,結果導致在宴席間遊蕩的儘是一些粗魯小伙子,站在跳舞場周圍閒談聊天的更全都是炯炯武夫,甚至就連最引人注目的首相剋瑞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到現在也沒出席。可憐為數不多的幾位小姐早已被無數熱情的邀請所淹沒,個個都跳的頭昏眼花。
玫蘭霓絲難得一次盛裝打扮,結果卻發現自己是在作繭自縛--平素她一身素雅淡妝已經引來了大批追求者,今晚更是被無數青年才俊團團包圍,光是要應付皇家騎士團中的那些青年同僚就令玫蘭霓絲不勝其煩了。勉強同其中最有騎士風度的巴爾哈姆斯子爵共舞一曲之後,玫蘭霓絲猛一抬頭,卻突然看見貝爾夫德斯伯爵家的兩位大少爺--粗魯不堪的倫貝朗和摩爾德斯兄弟傻笑著向她伸出手來。女神官慌忙藉著「陛下召喚」的藉口脫出身來,此後就躲在皇帝阿斯爾的御座後再也不敢出來了。
場中的女子本就不多,如今其中的佼佼者玫蘭霓絲又躲了起來,這樣一來,舞場最引入注目的美女,也只剩下來自米蘭的莉蓮娜公爵小姐了。和玫蘭霓絲完全相反,莉蓮娜最喜歡的就是被人注意,此刻她更是施展出了無窮的魅力,將場中每一個男子都耍的團團轉。而且沒過多久,莉蓮娜就成了場中所有女性的一致公敵--她不僅僅吸引了那些四處遊蕩的傻小子,就連許多已經名花有主,甚至女友就在身邊的男子也都被她的魅力所吸引,慢慢的聚攏過去。很快的,這位米蘭美人的周圍聚集了一大圈的崇拜者,而此時莉蓮娜更是充分展露出了她傳自米蘭大公阿爾伯特的聰明才智,面對著那麼多的崇拜者,那麼多羨慕的,討好的,甚至是諂媚的面容,她卻依舊遊刃有餘,還不時用幾個笑話把大家逗的哈哈哈大笑。她所在的地方,很快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整個舞會的中心。
然而,在這個中心的外圍,卻有很多女子用嫉妒和憤怒的眼光盯著她。
「真是太過份了--難怪別人都說米蘭人最貪得無厭!」
「是啊,居然連別人的男友都搶--天哪,她又朝你的男友看過去了!」
「完了完了,又被勾過去一個……那個米蘭女人簡直是個妖女啊!」
「是啊--米蘭妖女!」
偶爾從讚美聲中解脫出來,莉蓮娜也能感受到這些來自外圍四周的敵意,不過她一點都不在乎,甚至為此感到得意。她依舊毫不謙虛的獨佔了所有男士的目光和讚美,而圍繞在她石榴裙邊的,甚至還包括了索菲亞的皇帝阿斯爾--在舞會開始的時候,按照禮儀首先是索菲亞皇帝阿斯爾與米蘭公爵小姐莉蓮娜共舞一曲,而可憐的索菲亞皇帝從那時起就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阿斯爾對於跳舞並不精通,步子也笨笨的,甚至好幾次踩到了莉蓮娜的裙裾,在精通舞步的莉蓮娜面前,阿斯爾幾乎像個木偶般任她擺弄。不過這並不妨礙索菲亞皇帝連續幾次邀請莉蓮娜共舞,直到發現周圍臣子都在向這位不知趣的皇帝射來不滿眼光時,阿斯爾才戀戀不捨的躲到一邊去休息片刻。
不過,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沉迷於舞會的--正式的群舞結束後,自由挑選舞伴的舞會剛一開始,傑克佛裡特就迅速走向一直侍立在莉蓮娜身後的中京騎士白河愁。
「白河!真想不到你會來!」
傑克佛裡特以前初次到中京國的時候,因為不知道中京人的姓名規則而把前兩個字當作了白河愁的名字,引起一場笑話,不過後來這反而成為他對白河愁的暱稱。看見了以前在中京國就認識的摯友,白河愁顯然也很高興。看見傑克佛裡特向他走來,他也立即迎了上來:
「傑克!真高興又能遇到你--這次我來本就是想到索菲亞找你的,不過搭乘的商船先到了米蘭,結果遇到了不少事情。」
「哈哈哈,當年我們在中京國一起喝酒的時候不是就說好的麼--總有一天要讓我來做東請客。不過,我真的想不到你會放棄中京的官職出來旅行。」
「是啊--當初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站在異域的土地上與你交談--不過,我之所以棄官遠遊,當初你對這片大陸的介紹也是原因之一啊--正是你的描述使我堅定了出海遠航的信念。」
兩人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傑克佛裡特笑著為身邊的同僚介紹:
「萊恩斯,這位就是我常和你說起過的中京勇者白河愁,也算是我的師兄弟呢--我生平第一次敗北就是在中京國,敗在了白河愁的拳下。」
萊恩斯驚異的看著眼前那個瘦削的中京人:
「居然能夠擊敗傑克佛裡特將軍……真是難以想像!」
白河愁淡淡一笑:
「好了傑克,後來你不是也拜在我的師傅門下,並學會了我們中京的格鬥術麼--從那以後我可再也不能贏你了。而且後來你又連續打敗了我們中京朝廷中十幾位高手,甚至把梅雨收服在手下……」
傑克佛裡特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而白河愁的神色也變得很不自然。
「梅雨……已經死了。」
「我知道,在來的時候聽卡奧斯人說起過--真抱歉,傑克。」
「不,沒什麼,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我們還是談談開心的事情吧。我白天就想找你敘談,又怕打攪了你休息,只好在驛館外轉了幾圈又回去了。」
「哈哈哈……難怪莉蓮娜小姐的侍女露易莎說就連索菲亞鼎鼎大名的黑傑克也是莉蓮娜小姐的仰慕者--老是在驛館外面轉來轉去的,這還讓莉蓮娜小姐大大高興了一陣子。」
傑克佛裡特哈哈哈大笑,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注意到萊恩斯緊緊盯著白河愁腰間的寶劍,臉上滿是詫異之色。
「怎麼了?萊恩斯。」
「白河愁將軍的這柄寶劍--型制挺古怪的。」
萊恩斯依舊盯著那佩劍看,傑克佛裡特點頭笑了笑,拍了拍白河愁腰間的佩劍:
「這可是中京國世代相傳的十二柄龍刃之一,而且是其中最強大的龍牙劍--我們萊恩斯伯爵挑兵器的眼力還不錯麼。」
萊恩斯搖了搖頭,笑了笑:
「倒不是眼力好--因為我也有一柄和這一樣型制的劍。」
白河愁臉上突然顯出極為詫異的神色:
「你也有?怎麼可能!」
「真的,是短匕首,不過劍身的型制是一模一樣的。」
說著,萊恩斯果然從腰間取出了一柄匕首來,劍鞘和劍柄是重新配過的索菲亞樣式,不過劍身的型制果然和龍牙劍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尺寸短小得多。白河愁大驚失色,立即接過來抽出半截刃鋒,頓時,三人的臉上都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青氣。白河愁神色愈發凝重,從耳邊拔下一縷頭髮,放在匕首的刃鋒邊輕輕一吹,頭髮立刻斷開。
「好一柄寶劍。」
傑克佛裡特充滿羨慕之意的誇讚道,萊恩斯頗為得意的笑了笑:
「是啊,這柄劍鋒利極了,切割石頭好像豆腐一樣--只可惜太短了,實戰中用不上--要是象白河愁將軍的龍牙劍那麼長該多好啊。」
但這時白河愁的臉色卻極為難看,手指甚至微微顫抖,他將匕首還給萊恩斯的時候對著萊恩斯臉上看了許久,輕輕的歎了口氣,搖搖頭。萊恩斯頓時大惑不解:
「怎麼?白河愁將軍,這柄劍不好麼?」
白河愁猶豫了一陣,問道:
「萊恩斯伯爵,這柄劍是怎麼得來的,能否告訴我?」
「是當年我們在科夫諾附近海域剿滅海賊時,在一艘擱淺許久的破爛商船上找到的。當時那艘商船似乎被海賊搶掠過,但是這柄匕首的主人用它自殺,結果匕首陷入死者胸腔,海賊就沒有發現。我去的時候死人早就爛成了骷髏,我在骨頭堆裡找到了這匕首--找到的時候匕首的鞘和柄都爛光了,後來又重新配過。」
白河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終究還是逃不脫自殺的宿命啊--萊恩斯伯爵,實話告訴你。這柄匕首,也是我們中京國世代相傳的十二柄龍刃之一,名喚作『龍之鱗』。」
「中京國的寶劍?」
萊恩斯有些警惕的後退了一步,緊緊將短劍抱在懷中:
「那可是我找到的--按照我們索菲亞的規矩,應該算是我的戰利品!」
白河愁又歎了一口氣,輕輕搖搖頭:
「不必擔心,我不會向你索要--萊恩斯伯爵,你得到這柄劍,也許認為自己很幸運,只是--唉,希望你們異域之人不會受到這宿命影響……」
萊恩斯愈發的摸不著頭腦了:
「什麼意思?白河愁將軍,請你說明白些好麼?」
「是啊,白河,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
傑克佛裡特也來了興趣,催促白河愁說清楚。白河愁無奈的看看了周圍--幸好附近沒有其他人在。他點點頭,開始詳盡解釋:
「你們可知道為何此劍這麼短,而且名喚『龍之鱗』麼?」
兩個聽眾都搖頭,白河愁歎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傑克大約聽說過--我們中京國十二柄龍刃皆以龍身上的一個部分作為名稱。而中京自古相傳:龍頜下有逆鱗,觸之即怒。這劍取名『龍之鱗』,也正是因為它的用途與普通兵器相反--它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於自殺的!所以這劍身才這麼短--因為自殺根本就不需要長劍啊!」
傑克佛裡特和萊恩斯面面相覷,突然之間,萊恩斯笑出聲來:
「真是笑話--劍身短就只能用於自殺麼?我雖然不能用它對敵,但用來作工具還是挺順手的。」
白河愁搖搖頭: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身為武將,怎麼捨得放棄這樣的寶劍。只是,龍鱗劍在我們中京國確實被視作不詳之物--據說凡是擁有這柄劍的人,到頭來都會用這劍自殺,或者是用它殺死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古以來也有很多人不相信這傳言,但他們的結局卻似乎都驗證了傳言的正確。所以,在百年前,龍鱗劍就被封存進了中京皇宮的武庫中,再也不允許使用了。」
「那麼它怎麼又會跑到我們索菲亞來呢?」
萊恩斯很不服氣的申辯著,白河愁搖搖頭:
「這我也不知道了--據說數十年前皇宮失竊,丟失了不少珍寶,其中也包括這柄龍鱗劍,但大家都不是很在意--因為我們相信沒人敢把這柄劍帶在身邊的。」
萊恩斯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拔出龍鱗劍,翻來覆去的看了很久。突然間抬起頭,氣惱的看著白河愁:
「我明白了--先前我一不小心告訴你這柄劍是從一個自殺者身上找到的,所以你就編了這麼一大串謊言想要騙我放棄寶劍--我萊恩斯可是和海因相處了好多年的智者,怎麼會上這種當--傻瓜才相信呢!」
「萊恩斯!」
傑克佛裡特有些氣惱的說道,萊恩斯看了他一眼,做了個鬼臉:
「對不起,傑克--你這位中京朋友編故事的水準挺高呢。」
說完,萊恩斯就匆匆的跑了。傑克佛裡特有些尷尬的看著白河愁:
「真抱歉……白河,萊恩斯伯爵的性格就是這樣,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白河愁無奈的搖搖頭:
「沒什麼,傑克。像這種故事確實沒什麼人會相信的--我也真誠希望我們中京的謠言不要對另一個大陸的人產生影響呢。」
傑克佛裡特尷尬的笑笑,想要改變話題:
「說起寶物……哦,對了。你祖傳的兩件寶物,怎麼只剩下這柄龍牙劍了--另一件呢?你不是說永遠都會隨身攜帶的麼?」
白河愁微微一笑,不由自主的朝著舞會中那最熱鬧的地方看了看:
「夜明珠倒是帶來的,不過,現在已經不屬於我了……」
「我倒是看見那位米蘭公爵小姐的胸前佩帶著一顆很神奇的珠子呢--想不到你也有為女子動心的時候啊,白河!」
傑克佛裡特戲謔的笑著,白河愁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唉,我也不知道--當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已經完全不由自主了。傑克,當初你在中京不也有這種感覺麼?」
傑克佛裡特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變得非常緊張:
「是啊……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瞬間……白河,我從剛才就一直很想問……她……還好麼?」
白河愁關心的看了傑克佛裡特一眼,表情有些複雜:
「很好,真的很好……」
「是嗎!」
傑克佛裡特臉上的神色頓時舒展了:
「太好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擔心--白河,這次你回來的正好,不久以後我就要去中京國找她了,到時候我們說不定還能同路呢!」
「傑克……」
白河愁卻突然變得很緊張,他反覆的張了幾次嘴,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其實……我這次專程來找你就是來告訴你的--剛才我說她很好,是因為她已經……成婚了。」
「什麼!」
傑克佛裡特突然搖晃了幾下,不得不緊緊抓住了白河愁的胳膊:
「……你說什麼……她……成……婚……了!」
白河愁低下頭去,甚至不敢看傑克佛裡特一眼:
「是的……她成婚了……傑克,傑克!你怎麼了!」
白河愁把幾乎癱倒在他身上的傑克佛裡特搬到角落的椅子上,往他臉上澆了一杯冷水。過了良久,傑克佛裡特才緩緩醒轉,眼中一片模糊,大滴的水珠從臉上滴了下來。
「她成婚了……」
白河愁關心的看著傑克佛裡特,輕輕的勸解:
「她也沒法子……傑克你也知道我們中京的女子盛行早婚,若是到了二十還未出嫁會被看作奇恥大辱--她等了你整整七年,直到二十五歲才出嫁,已經被家族中看作了大逆不道的異端。」
「我在歸國的時候遇上了暴風迷航,用了兩年才回到索菲亞!此後又是帝國的入侵……整整五年啊!白河……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
傑克佛裡特終於痛哭出聲,白河愁緊張的看著周圍--若是被人發現索菲亞的第一大將這樣痛哭,王**的士氣必然一落千丈。還好,所有人都集中到跳舞場中去了,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過了好一陣子,傑克佛裡特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謝謝你,白河……現在好多了。她……嫁得好麼?」
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白河愁使勁點頭:
「好,真的非常好--男方也是著名的世家貴族,新郎甚至比她還小兩歲,比較文弱--當然不是像我們這樣的粗魯武將,那可是我們中京最出名的才子--他的詩文就連朝廷中也極為推崇的。待她也極好,新郎婚後所有的詩文都是為她而作的。我曾經專門去拜見過她--她現在確實很幸福……」
傑克佛裡特一邊聽一邊點頭,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淚珠:
「這樣……我就放心了。只要她幸福就好……白河,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一切……」
在聽白河愁述說的時候,傑克佛裡特的一隻手就一直放在懷裡。他摸到了一張貼身收藏的字紙--那是不久前克瑞斯剛剛以王國首相身份頒布給他的身份證明書,用於出使外國朝廷的必須文件。傑克佛裡特緊緊攥著這張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文書,手指不停的用力,直到將這文書絞的粉碎。
另一方面,萊恩斯一個人漫無目地的在舞場中瞎逛,手中仍然緊緊握著那柄龍鱗劍。
「……只能用於自殺的寶劍?真是胡說八道--要不要回去問問海因--還是算了吧,沒準反而被他恥笑……」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一陣香風撲鼻,萊恩斯被一位嬌媚無比的美人攔住了。
「咦?這位不是萊恩斯伯爵麼--怎麼在舞會上還拿著劍呢?啊--我明白了,萊恩斯伯爵很快就要率領無敵的南十字軍去援救我可憐的祖國米蘭了,所以時刻不忘兵器--真是一位克盡職守的將軍啊!」
攔住萊恩斯的,當然就是今晚舞會上大出風頭的米蘭公爵小姐莉蓮娜了。面對著這位差不多征服了整個索菲亞宮廷的勝利者,心情不好的萊恩斯盡可能有禮貌的回答:
「過獎了,莉蓮娜小姐,南十字軍並非無敵--前不久還被青龍騎士團打的到處亂竄呢。」
情緒不好的萊恩斯誤把莉蓮娜當作了抬槓的對象。
「哦?青龍騎士團?幸好這次來的不是他們--赤龍重裝兵團不是接連幾次都成了南十字軍的手下敗將麼?」
「那只是幸運而已--我們從來沒有單獨和赤龍重裝兵團交過手,每次都會有很強力的援助到來。」
萊恩斯竟然真的辯論起來,但米蘭使者可不會像海因等人那樣一本正經的和萊恩斯抬槓:
「是麼?那麼您現在缺乏的就是運氣??也許我不能給南十字軍運氣,但是,作為對即將出征勇士的鼓勵--這樣行麼?」
莉蓮娜突然低下頭在萊恩斯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那張嫣紅的嘴唇對萊恩斯而言就像炭火--萊恩斯象被燙到一樣跳了起來,而在大廳中則響起了一片驚呼聲--莉蓮娜無論走到哪兒都有無數目光緊緊跟隨的。不過,莉蓮娜本人對此一點都不介意,還沒玩夠似的,她又挽住了萊恩斯的胳膊:
「為了感謝您即將對我們米蘭人民伸出的援助之手,萊恩斯伯爵,我能有幸邀您共舞一曲麼?」
場中又響起了一陣不平與嫉妒的嘀咕聲--多少青年才俊可憐巴巴的跟著莉蓮娜轉到東轉到西,就是為了能找空當與她說兩句話。而現在,只知道傻乎乎閒逛的萊恩斯伯爵居然迎頭撞上桃花運,憑空得到了香吻不說還被主動邀舞!很多人開始悄悄抱怨克瑞斯首相太偏心--沒把援救米蘭的任務交給自己。
不過,場中幸運的伯爵大人現在還是暈暈乎乎的,他傻愣愣的撫摸著自己臉頰上剛才被莉蓮娜觸碰過的地方,甚至不知道應該攬起美人的腰。直到旁邊傳來一個氣哼哼的聲音:
「喂,萊恩斯,別傻站著!」
是皇帝阿斯爾親自開口了,阿斯爾對於萊恩斯的一切向來都是極為寬容,但這一次他的臉上也寫滿了嫉妒的神情:
「大家都在看著你呢,別給索菲亞丟臉!」
既然是皇帝下達了旨意,身為臣子的萊恩斯終於清醒過來:
「……遵令,陛下。」
這反而令旁邊的米蘭美人有些哭笑不得:
「難道伯爵大人一定要奉到正式詔書才肯與我共舞麼?」
「不,莉蓮娜小姐--但是我的舞技很糟糕,恐怕會踩到您的腳。」
萊恩斯依舊一本正經的與莉蓮娜抬槓,莉蓮娜有些氣惱的狠狠拉了他一下:
「那就別用力啊--反正跟著我的步子走就行了!」
兩人終於相擁在一起舞蹈了,只是很快的,莉蓮娜為自己的決定而感到後悔--跳完這一曲之後,她不得不一瘸一拐的回到座位上休息了許久。但她的犧牲總算換來了相應的代價--和其他人一樣,南十字軍的軍團長萊恩斯伯爵現在也圍在她的石榴裙旁了。
「今晚的舞會真得是只為她一人而辦的!」
遠遠的躲在角落裡,大主教海因看著舞場中的混亂而禁不住喃喃自語。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了一陣清朗的笑聲:
「是啊--今天我們索菲亞宮廷在這位莉蓮娜小姐的魅力征服下可算是全軍覆沒啊。」
海因轉頭一看,竟然是首相剋瑞斯,臉色依然蒼白,但氣色卻好了很多。
「首相大人!您的身體好些了麼?」
克瑞斯點點頭,嘴角邊掛著真摯的笑容:
「好多了--多謝閣下派人送來的藥。身為首相我總得來露個面,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真是想不到,就連從不對女性感興趣的萊恩斯伯爵也被她吸引過去了。」
克瑞斯刻意提醒海因注意上官的舉止,不過,海因對於萊恩斯的轉變倒並不介意,甚至有幾分高興:
「我原來還擔心萊恩斯永遠都只知道吃和玩呢,現在總算看到他對女子感興趣了。」
「主教閣下對跳舞不感興趣麼--聽說尊師克勞德主教以前並不反對舞樂。」
「我以前在新科夫諾城被人邀請過跳舞,結果大丟面子,也失去了身為軍師的尊嚴--像這種可能有損尊嚴的事情,還是謹慎為好。」
海因很直率的回答--很難得的,兩人之間的交談沒有帶火藥味。不過,這兩個人都是策士,很自然的,他們的話題很快又轉到了政略與軍略上。
「據說這位莉蓮娜小姐是阿爾伯特最鍾愛的獨生女兒,阿爾伯特居然放心讓她一個人到索菲亞來……海因主教,您覺得這中間可有什麼異常麼?」
「如果米蘭很快就遭遇破城的危險,阿爾伯特把她預先送往安全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
「難道阿爾伯特就不怕我們把她當作人質--那畢竟是他唯一的親人啊!」
克瑞斯沉吟著,考慮這中間可能隱藏的陰謀。而海因卻笑了笑:
「通常請求別人援助,總會送上許多禮物,或者是許下重大的利益諾言,但米蘭這一次,僅僅派了一名使者,數名護衛,甚至連一封書信都未帶來--若是還隨隨便便派其他什麼人來,我們又憑什麼理睬他?」
「阿爾伯特對自己女兒的交涉能力就這麼自信?」
「不僅僅是交涉能力的問題,他把女兒送來,也就是向我們表明了他決無異心--把自己的獨生愛女送來,也確實有做人質的意思。這樣,我們才不會考慮米蘭與卡奧斯合謀欺騙我們索菲亞的可能。另一方面,阿爾伯特很清楚帝國的實力,萬一米蘭城守不住,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至少是安全的。當然了,身為父親,他也一定很清楚這位莉蓮娜小姐的魅力--而且現在看來他的判斷完全正確。」
海因看著場中阿斯爾和萊恩斯兩人不顧體統爭著向莉蓮娜討好的傻樣兒,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方面作為人質取得我們的信任;一方面又為女兒預先留好了退路,再利用她的智慧與美貌迫使我們出兵援助--阿爾伯特這一招可是一箭三雕啊!」
克瑞斯點點頭,也同樣看著場中歎氣:
「恐怕還不止三雕呢--說不阿爾伯特還有別的想法……」
海因和克瑞斯互相看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了恐怖的表情:
「若是索菲亞與米蘭聯姻……支持我們南十字軍的科夫諾人一定會鬧翻天的!」
「但是如果陛下和萊恩斯伯爵為了一個女人而決裂……索菲亞王國豈不是更危險!」
「咦,如此良辰美景,兩位大人卻依舊在談論國事,是不是太盡職了呢?」
志得意滿,而又養精蓄銳了許久的莉蓮娜小姐,對於在她石榴裙邊被征服者的數量顯然還不滿意,在四處搜尋了一番之後,她終於找了索菲亞王朝中兩個最重要的獵物。不過光用目光顯然是不可能把這兩位主動吸引過來的,米蘭的公爵小姐只好親自接近目標。立刻,跟在她後面的一大串追求者也向這邊進發,海因精心選擇的最冷僻之處,隨著公爵小姐的到來立刻又變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兩位大人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跳過一支舞呢--難道這舞場中就沒有一位小姐能跟得上大人們的舞步麼?」
莉蓮娜笑吟吟的看著索菲亞的兩位天才軍師,眼波中蘊藏著深不見底的陷阱。海因立刻動用了主教的身份,乾淨利落的推開去:
「米爾斯神的教義:信徒必須保持純潔的信仰與苦行生活--非常抱歉了,莉蓮娜小姐,跳舞並不符合『苦行生活』的要求,我身為索菲亞的大主教,不能破例。」
「是麼?但是如果是受到了無法抗拒的誘惑呢……相信慈悲的米爾斯大神會寬容信徒一時的失足吧……」
莉蓮娜臉上的笑容愈發甜蜜,甚至伸手勾住了海因的手臂--顯然,在這位小姐的心目中,南十字軍的軍團長已經落入羅網,如果還能把這位名鎮天下的南十字軍軍師,索菲亞的大主教都網羅在自己的溫柔陷阱中,那可是巨大的勝利。有鑒於剛才軍團長萊恩斯的遭遇,海因趕緊後退了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只不過吸進的氣息中也滿是面前那位美人的香氣。
「米爾斯大神確實是一位慈悲的神祇,他會寬恕失足的信徒。但是,米爾斯大神同時也是一位公正的神祇--他會把懲罰加諸在誘惑者的身上。而且神跡是無所不在的……比方說,在某位小姐嬌媚可愛的面容上生一個小小的癤子之類……」
「啊!」
沒等海因把話說完,誘惑者就立刻跳開了,而且再也不敢看嚴肅的大主教一眼。過了一陣子,驚魂稍定的莉蓮娜又把目標轉向了海因身邊的那一位:
「主教大人不能破戒,那麼,首相大人呢--首相大人總沒有清規戒律的束縛了吧。」
舞場中突然一片寂靜--那些原本都在悄悄詛咒「米蘭妖女」的小姐們此時又都把期冀的目光放在了莉蓮娜的身上--誰都知道克瑞斯的孤傲和冷漠,而且對女性從來不假以辭色,甚至被宮中的宮女們悄悄稱為「冷面首相」。所以,現在那些女子都想看看莉蓮娜的魅力究竟有多大,能否把這位「冷面首相」拉進舞場。
面對美人的盛情,克瑞斯並未象海因那樣緊張,反倒似乎比原來更隨和了些:
「今晚,幾乎所有少年男子的心,都已經被您這位舞會上的女皇--來自米蘭的莉蓮娜小姐所收走了,難道小姐還不滿足麼。」
克瑞斯微笑著推托,但顯然並不堅決,莉蓮娜高興的搖著頭:
「當然不滿足--我小時候進入花園採花,總希望能採到最大,最美的那一朵,既然千里迢迢來到了索菲亞,若是沒有與索菲亞的第一美男子共舞一曲,我是無論如何睡不著的。」
克瑞斯淡淡一笑,將左手放在背後,微微向莉蓮娜彎下腰並伸出右手--那是邀請小姐共舞的禮儀。舞場中頓時炸開了鍋,所有女性無不用極端嫉妒和羨慕的眼光盯著那位被邀請的米蘭小姐。莉蓮娜此時反倒有些羞澀起來,輕輕將手放進克瑞斯的手掌中。
克瑞斯扶著莉蓮娜的腰正欲走出,突然感到一隻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他回頭一看,卻是海因,正用擔心的目光看著他。克瑞斯朝海因笑了笑表示無礙,便拉著莉蓮娜用一個極為灑脫的旋轉進入了舞場。
大廳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來自林斯塔的舊臣,全都驚異的睜大眼睛看著舞場中那瀟灑的身影,他們都是第一次看見克瑞斯跳舞。記憶中這位年輕首相似乎還是第一次這麼和顏悅色的對待女子。
然而,雖然從沒有展露過,克瑞斯的舞姿卻絕對是無可挑剔的,頎長的身體配合著舒緩的樂曲晃動,一頭金色的長髮更是通過一個個漂亮的旋身向四面八方拋灑著華麗。而他的舞伴也充分展現出了米蘭女性的嬌媚,烏黑的秀髮隨著克瑞斯的動作四處散開,宛如花朵般綻放。莉蓮娜完傳沉浸在舞蹈的歡娛之中,在這之前的所有舞蹈,都是莉蓮娜主導著她的舞伴,而到了這一次,在克瑞斯的手中,莉蓮娜卻完完全全被克瑞斯所主導,她的手臂,她的腰肢,她那頎長的雙腿,都隨著克瑞斯的腳步在轉動著,甚至連莉蓮娜的目光也被控制了--她已經淡忘了周圍那麼多羨慕嫉妒的眼光--現在在莉蓮娜的眼中,只有對面那一個金髮的俊秀男子在對她微笑。宛如太陽神阿波羅般燦爛的笑容,幾乎要把莉蓮娜融化了。
「今晚,我一定是大陸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悄悄的,莉蓮娜在克瑞斯的耳旁呢喃著,索菲亞的首相只是用微笑回應,過了片刻,克瑞斯突然把話題岔開:
「莉蓮娜小姐覺得著大廳的佈置如何?」
「好極了,簡直就是人間的仙境--光是那十六面大玻璃鏡子,就是舉世無雙的珍品了!」
克瑞斯暗自點頭--大廳中雖然各處裝點的金碧輝煌,但最昂貴的反而不是那些鍍金的器件,而是專程從米蘭買來的那十六面大玻璃鏡,大部分人都只注意大廳中鑲嵌的珠寶而忽視了鏡子,但是莉蓮娜不愧是出身於公爵家的小姐,一眼就看出了那些鏡子的價值。
「公爵小姐果然眼界高明--這些玻璃鏡,即使在以出產玻璃著稱的米蘭,也都是無價之寶呢。」
兩人在舞場中輕聲笑語,但舞姿卻始終流暢優美。周圍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原本都多多少少抱著嫉妒心情的,而此時卻都只剩下羨慕與敬佩--也只有這兩個人,才能夠配合出如此優美的舞姿來。人們向舞場中央的克瑞斯與莉蓮娜兩人不斷送去歡呼聲,鼓掌聲,就連原本臉上寫滿妒意的小姐們此時也都心誠悅服的使勁拍著巴掌。同時頻頻向場中的首相大人送去秋波--莉蓮娜的成功重又激起了她們的自信心。
克瑞斯的臉色略有些蒼白,不過這似乎更增添了他的魅力。克瑞斯一邊不停的旋轉著,一邊觀察著周圍人們的眼神,那些人的眼神現在都完全集中在自己與莉蓮娜的身上。有羨慕的眼神、嫉妒的眼神、欣賞的眼神、崇拜的眼神……然而,只有在主教海因的眼中,克瑞斯看到了關懷和擔憂的神色。
「大廳中有這麼多人,而唯一能夠理解我的,恐怕也只有海因主教了……只可惜,越是理解我的人,一旦成為敵人也越是危險……」
克瑞斯心中驟然充滿了悲哀寂寞的情緒--那是智者才會有的悲哀,強者才會有的寂寞。突然間,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一股熱流順著喉嚨直衝上來。克瑞斯猛然拉著舞伴轉了一個極大的圈子,在莉蓮娜的尖聲喊叫中他硬生生把到了嘴中的血塊硬吞下去。然後,就著樂曲的節拍,突然停止。
一曲舞畢,大廳中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晚會達到了真正的**。克瑞斯緊緊抿著嘴唇,微笑著,向四周圍的人群一一鞠躬,然後,在更多熱情過度的小姐們向他湧過來之前,他擠出人群離開了大廳。
而另一位受到注目的焦點人物--莉蓮娜小姐的反應卻是完全相反,對著手捧鮮花朝她擠過來的阿斯爾,萊恩斯等一干崇拜者,莉蓮娜再次展現出嬌媚的笑容將他們征服--她今晚真正成為了整個索菲亞宮廷的女皇,再也沒有一個女子能夠與她競爭了。
「我成功了!爸爸!我真的成功了!請您繼續給我勇氣,信心和力量,讓我在這異國的土地上繼續成功下去--您常常說米蘭人不相信神的主宰,只有信念才是自己的主宰,那麼,就讓我以您為信念,繼續主宰自己吧!」
對著遠在千里之外的米蘭方向,莉蓮娜在心中默默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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