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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入仕途 第八十四章 孤獨,注定是每個穿越者的一生之敵 文 / 深悟不空

    第八十四章孤獨,注定是每個穿越者的一生之敵

    駙馬府大門旁,一位宮裝貴婦在一左一右倆個丫鬟的陪同下,將來訪客人送到門口,待眾人一陣寒暄過後,只見這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對著為首的一位客人囑咐道:「魏國公,你可要好好待我惠通妹子呀,不然,我們眾姐妹可不答應!」

    這位一身便裝打扮卻難掩渾身軍人氣質的男人正是軍爺。

    只聽他笑著回應道:「公主放心,冉某定不會叫惠通吃苦!」

    那婦人會心一笑,雖然她貴為公主,久居深宮,卻也對這位剛剛上任的兵部尚書地脾性有所耳聞,朝野內外都傳他是個一諾千金的奇男子,現下得了他的保證,心意已了便不再言語,轉過頭來朝丈夫頷首示意。

    常言道夫妻一體,一同送客而出的駙馬見妻子望向自己,即刻領會,便請客人上馬,一切妥當後他回頭道:「等下我可能要晚點回來,你不必等我了,回去歇息吧!」說完大家再次揮手相別,就在府門前分手離開。這位文士模樣的駙馬爺正是那日專程到工部探望過胡戈的吏部侍郎楊師道。

    楊師道說話的時候公主含笑應了,卻並不動身,直到丈夫一行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方才帶著丫鬟轉回。

    一路上,除了單調的馬蹄聲和偶爾經過的巡夜士兵,夜晚的長安城一片沉寂,這座白日裡生機勃勃的帝都在此刻似已入眠。

    三人騎著馬行走在這樣寂靜的月夜中,氣氛略顯沉悶。

    軍爺見楊師道一直沉默不語,便主動開言道:「景猷,最近可有新的詩作問世?」

    正思索著什麼的楊師道回過神來,答道:「我現在哪有那個閒情逸致,原本朝廷政事繁忙,如今恰逢裁減百官以至文案劇增,我吏部之人個個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方好收場。況且蔡公又多在尚書省辦公,部裡的事務大多由我代理,哪還有什麼精力寫詩啊!今天要不是你來邀我,只怕此時已然就寢了,嗨,年紀不饒人啊,不像你正值壯年,龍精虎猛!」

    軍爺聽到楊師道發牢騷,爽朗一笑,道,「不是我誠心擾你清夢,白日裡你我一般,全因公事繁重,所以只能晚上前來拜訪,待此事之後,我改日專程上門致歉!」說到最後,軍爺朝楊師道拱了拱手。

    楊師道忙擺手謙道:「你莫太客氣了,何來致歉一說?我也好久沒探望大哥了,借這機會,今晚也好去拜訪拜訪!」頓了一頓,主動問道:「對了,永思,你和高家小姐的婚事,不知佳期定在何日?」

    「我個人事務不急在這一兩日,等等,待那事過後吧!」軍爺說話時習慣性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回道。他即將續絃的消息在長安官場上早已不是秘密,只因剛接手兵部就面臨著全國最後的統一之戰(朔方梁師都),軍爺又是個國事為重的人,便想等戰局穩定了之後再做打算,好在那高惠通是個內秀的女子,心知反正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一江水都喝了也不差眼前這一碗水,所以關於婚期的具體日期,高家並沒有催過這邊。

    「那好,到時候楊某一定上門討杯喜酒!」楊師道心神領會,也不深聊軍爺話中的「那事」,十分老到的兜了尾。

    「定然是少不了你的,這席間要是沒有景猷賦詩,豈不為平生一大憾事?」軍爺回道。

    言罷,兩人相視而笑。

    話題打開之後,這倆人一路聊了些閒話,倒也不寂寞。

    遠遠望去,在他們身邊不緊不慢的還跟著一人,這人年輕得緊,看上去二十四五歲模樣,面帶微笑,安靜的隨著二人前行,他們敘話他也並不插言,只是偶爾在楊師道側身與他說話時才得體的回應幾句。

    三人就這麼邊走邊聊,沒用多少時間,便來到位於長安縣境休祥坊內的一座宅院旁,此時已是亥時光景(晚九點至十一點),這座府邸的大門已關,年輕人當先一步跳下馬,上前叫門。

    過了半晌,才有一個銀髮老人將大門開了一絲縫,揉著眼探頭出來查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六品服飾的官員,以前從沒見過,實在面生得緊,狐疑道:「這麼晚了,你有何事?如無要緊事務,明天去我家老爺官衙求告!」說完還沒等來人回答,便欲關門。

    見這老者剛打照面便要請自己三人吃閉門羹,楊師道自嘲的搖了搖頭,對軍爺歉意一笑,便朝大門喊道:「老楊,大哥歇息了沒?」

    那老門子一聽,聲音極為熟悉,提著燈籠往門外黑暗處一照,忙答道:「啊,是五爺呀,老爺還沒有休息,正在書房看公文呢!」說完忙掌燈開門,慇勤將眾人往府內請。

    楊師道對軍爺道了聲「請」,軍爺一笑,也不虛套,上前幾步,拍了一下門前站立著那位年輕人的肩膀,見他吃完閉門羹後面色無異,臉上看不出喜怒,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他一起進去。

    楊師道在後面輕言交待了老楊幾句,將馬匹的韁繩交給了他,隨後便趕到前頭給客人領路。在楊師道的引領下,三人輕車熟路的在府內穿梭,不久便來到一座燭光閃爍的書房前,楊師道推開房門,說道:「大哥,這麼晚還沒休息啊!」

    「噢,景猷來了?」裡面一人應道,渾厚的聲音中飽含著幾分滄桑。

    楊師道回頭招呼軍爺和年輕人進門,只見屋內一位看上去年紀在六旬左右的老者手上拿著一卷公文,目光炯炯,此時正望向門口,見來人不止弟弟一位,這才放下文書,笑道:「永思,你可是稀客啊!」

    軍爺躬身示禮,笑著應道:「觀公這是怪我不上門啊!改日一定登門謝罪自罰三杯,還望觀公莫要見怪啊!」

    正好這時楊府家人端著茶品上來,軍爺端起一杯清茶,對上座之人遙敬了一回,先行飲了一口。那老者見狀,微笑著搖了搖頭,最後也拿了桌前茶杯回禮。

    待軍爺坐定,那老者不再說話,只是目光含笑的上下打量著站在五弟身後的那位年輕人。

    這時楊師道往旁邊移了一步,讓出身後之人,並給兄長做著介紹:「大哥,這個後生便是前些日剛剛上任的太子司議郎,領檢校工部員外郎胡戈胡歸唐,今日特隨魏國公前來拜訪兄長的!」

    等楊師道介紹完,年輕人上前和這書房主人見了禮,禮畢後也不落座,侍立在一旁,並不多話,只是面上帶著謙和的笑容。

    軍爺見自己這位兄弟經過一月有餘的官場洗禮之後,待人接物神情自然,禮儀周到,自在心中點頭,又見觀國公面色慈祥的打量胡戈,便也含笑不言,順手端起桌上茶杯,搖頭輕吹著水杯中浮起的茶葉。

    楊師道一笑,坐到軍爺下首,也端起一杯清茶輕輕抿著,只是目光時不時的飄向正迎著大哥目光微笑的胡戈。

    這時屋內無人說話,使得氣氛頓時有些壓抑。就在老者打量胡戈的過程中,胡戈也在偷眼觀察著老者,他只覺這位書房主人身上那看似沉穩的氣質中隱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威嚴,饒是胡戈這段時日見過不少大場面,但在這位觀國公那看似溫和的笑容前,他不知為何手心和背上竟已不自覺的生出微汗。

    胡戈在心底暗暗詫異,畢竟這種情況實屬罕見,就是面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皇帝時,也不曾如此。他不知道該怎麼改變眼前的處境,只是硬著頭皮維持著不讓自己的笑容走樣。

    不知過了多久,書桌前那位老者終於在喉間輕輕「嗯」了一聲,這時原本無聲的場景似又鮮活了起來,剛才還感覺有數不清的小蟲在週身亂爬的胡戈只覺身上的壓力劇減,他暗自鬆了口氣,心道這尷尬的時刻終於要過去了,只是十分納悶這位在史書中篇幅並不算多的觀國公怎地氣場如此特別。

    坐在一旁的楊師道見兄長有了反應,方才笑道,「大哥,歸唐可是近來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剛一出仕就為我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啊!近日他們工部的一系列大事件都是歸唐謀劃的,您在雍州該是聽說過不少吧?」

    那老者點點頭,拿起桌上一卷剛剛還在研讀的公文,指著它道:「我知道,可是那燒窯的胡戈?」

    胡戈心中一窘,還沒來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軍爺早已笑了起來,道:「觀公,您德高望重,一字千金,將來我這兄弟要是被史官記成是燒窯的,那可就是您的責任了!」

    觀國公開懷一笑,偏著頭對楊師道說道:「看來永思這是訛上我了,景猷,我看今天魏國公是來者不善吶!」

    楊師道笑道:「兄長說笑了!永思可是早就同我說過要來拜訪您的,只是這兩年他不在京城所以耽擱了,這不今次剛剛上任,就來探望大哥了!」

    觀國公聞言望向軍爺,軍爺一笑,道:「今日登門便是前來與觀公敘舊,數年未聚,特來聆聽教導!」

    「你還是這麼客氣,永思,緣分亦如朝露,易逝不可沉溺啊!」軍爺這些年的經歷,都在這位書房老者眼中。

    軍爺拱拱手,謝道:「承蒙觀公教誨,毅銘記在心!」

    觀國公擺擺手,道:「聞你今次復出,又與那高家丫頭定下姻緣,我是由衷為你高興啊,永思,你乃出將入相之大才,陛下心中久念矣,若為兒女之事,終身隱居鄉里,豈不可惜?還好還好,你終於走出來了!呵呵!」

    老者情誼讓軍爺心中頗為感慨,只是有些往事他不願多提,在謝過了觀國公後,他便將話題轉到胡戈身上,這是他今天夤夜來訪的正題。

    「冉某素知觀公愛才,今日特地攜我這位兄弟來府上拜會觀公,他自小受教於世外高人,盡得其衣缽。他的經歷與我少時略同,都曾浪跡江湖,但其胸中乾坤,毅實有所不及,特央蔡公舉薦於陛下,幾經長談,陛下深愛其才,將其納入工部,不到一月,便立奇功,故而今次陛下又因人設官,特地仿那門下省給事中舊例,在東宮新設司議郎一職,已嘉其志!這些情況想必觀公您都是知道的,冉某就不再多說了,單說說工部最近在雍州地界上的舉動吧,如若歸唐之謀劃能順利推行,定可保我大唐百年內國庫充盈無虞啊!」

    軍爺話裡行間語多溢美,並且絲毫沒有隱瞞自己和胡戈的關係。胡戈聽軍爺說完,心中感動,便想謙虛幾句,哪知這時軍爺對他微微搖頭,胡戈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讓那客套之話止步舌間,靜待觀公反應。

    那觀國公瞧見胡戈欲言又止的舉動,面露微笑,對他道:「你們工部在我雍州起了上百座土窯,老夫前些時日親自去查看過一二,所行章法確實獨具匠心,若就事論事而言,此等土窯或早或晚,總會有一巧匠能摸索創造而出,你既精通制窯之法,我方才喊你一聲燒窯的,你心中可有不忿?」

    「大哥……」楊師道正喝著茶,聽兄長此言一出,忙放下茶杯,語帶提醒的規勸了一聲。要知胡戈此時在朝中順風順水通途無礙,而大哥此話卻有意把他比作工匠之流,雖在自己看來兄長這番言語語帶未盡之意,但過於生硬,於兩位客人特別是冉永思面上實不好看。

    觀國公聞言對五弟擺了擺手,楊師道微微點頭,表示理會,不過目光卻轉向冉毅,只見軍爺一笑,並不言語,只是拿起茶杯低頭品茶。楊師道見狀也不再多言,他想要達到的轉圜效果已經出來了。

    就在胡戈有些摸不著頭腦,正細思此話涵義時,卻不曾想,觀國公拿起桌上工部呈上的公文,話鋒一轉,說出一番讓他大感意外的話語來:

    「建土窯,不過一熟匠所為耳,眾人皆為其大利欣喜,須不知真正讓老夫夜不能寐之事,乃是你隱藏在這土窯背後那一系列富國惠民的思路啊!一者國家坐收巨利,二來百姓可憑辛勞換厚酬,三卻叫買家甘願掏錢竟無異議,實乃匪夷所思!聽陛下說你這叫什麼「通過技術改良溫和的對社會財富進行再次分配」,老夫過後想了許久,心中觸動無以言說!想我華夏千年從古至今,奇技能人者多矣,發明利器也是不計其數,可為什麼就沒有人曾如你這般思索呢?我常歎未能親見當日李安世給孝文帝上《均田疏》之景,卻不想今日竟能目睹你胡歸唐作這土窯之論,不得不謂英才輩出,後生可畏啊!」

    這位觀國公出身隋朝皇親,四十多年前便已入仕,那時還是前朝,他既做過一方牧守,後又為中央高官,既親臨過華夏有史以來最為富有的朝代,也見識了被逼迫得忍無可忍的百姓們揭竿而起。誰曾想,那樣一個龐大富足、繁榮空前的帝國,竟然霎那間土崩瓦解、回天乏術。想大隋亡國不過數年,時至今日,卻已無人懷念。

    國家富有,百姓貧賤。一聲吶喊,遍地烽煙。

    昔日種種,糾結而成這位老者心中一個難以開解之劫。

    一陣唏噓,這位曾親歷亡國之痛的老人情緒有些激動,目光從廳中諸人的面上逐個掃過,頓了頓,方言道:「先賢有言朝聞道夕死可矣,永思,沒想到老夫在這風燭殘年,還能在你這位小兄弟那裡聞得大道,叫我死也無憾啊!」

    觀國公這番對胡戈極為肯定的話語讓在座諸人都有些動容,軍爺和胡戈這樣的客人自不必說,就連楊師道和他是至親骨肉,也是極少見兄長如此褒獎一人的,自是不免大感意外,在心中暗暗咂舌。

    只是軍爺臉上並沒有特別顯露出什麼來,他微笑的附和著書房主人的感慨,不過應答間他的右手食指頻率穩定的輕敲在椅背上,似有所思。

    而作為當事人的胡戈更沒料到這位甚是威嚴的觀國公竟是先抑後揚,還好他反應不慢,待軍爺不再說話時,拱手謙謝道:「這些都是恩師教誨,晚輩不過如嬰兒牙牙學語罷了,觀國公如此讚美,晚輩實不敢當啊!」

    觀國公搖搖頭,道,「縱使是恩師教誨,但在這「利」字之前,你卻將此法公之於眾獻予朝廷,那也是極為難得的。歸唐,不知你那位恩師現在可有消息?」對胡戈的身世,觀國公似乎很是瞭解。

    每當別人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總會讓幾乎已經相信自己融入了這大唐盛世的胡戈猛醒,原來,他不屬於這裡。想到這裡胡戈落寞的搖搖頭。時代這位恩師,已經徹底的對他關上了大門。

    也許,

    孤獨,注定是每個穿越者的一生之敵。

    軍爺見胡戈黯然,歎了口氣,替他答道,「到目前為止暫時還沒有音訊!」頓了頓,寬慰胡戈道:「你恩師乃世外高人,如果真有意避世,定不會那麼容易被尋到的!歸唐,聚散皆有機緣,莫要傷感!」

    見軍爺這般說,觀國公點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也溫言勸慰起低頭不語的胡戈。

    軍爺輕咳了一聲,順勢調整了一下身子,望著語重心長地開解著胡戈的老者,慢慢回放著從一進門觀國公對胡戈的種種姿態,不經意間,他輕敲椅背的右手緩緩停下。

    這時,某個一直隱藏在他心底從沒有與任何人交流過的想法,表露的時機似已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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