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七十九章 浮木 文 / 花清晨
第七十九章浮木
痛!我的胸口真的好痛,誰在碰觸我的傷口?好痛!
我緩緩地睜開眼,朦朧間,就見一位梳著雙髻的女子拿著濕布在幫我擦著傷口。
她見我醒來,衝我淡淡一笑,左頰的那個深深的梨渦,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素淨嬌白的面容,清雅靈秀,這個時空下,在我見過那麼多的美人中,她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姿色,但那雙明亮的黑眸及身上散發的獨特氣質,卻顯得她與眾不同。
她靜靜地為我擦去身上的血跡以及我吐出的污穢之物,若是看到我因疼痛而齜牙,帶著一臉歉意,仍是會微微一笑。
她是誰?為什麼司行風會這麼好心突然放她進來幫我擦洗?
說曹操曹操就到。他來了。
天亮了嗎?這一夜終於熬過去了嗎?
那女子見了他很恭敬地行了禮,便端著那盆幫我擦洗過後的污水出去了。
他冷笑著:「才不過是一夜,你就撐不住了,成了這副樣子?」
我虛弱地微微抬眼,無力地掃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不看他。
他瘋了!
我還沒有瘋,所以,不想跟他一樣,也變成一個瘋子。
「有沒有想像過自己待在那裡面的情形?真正的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你還沒有嘗到。」他欺近我,猛地抬起我的下頜,獰笑著,「夏之洛,我不會讓你輕易地死掉,我要讓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不用著急,很快就會換你待在裡面,不過在此之前,我要讓你先把這幾場『好戲』的精髓掌握透了,輪到你演的時候才會更加『賣力』。」
他將我的臉扭向那缺口,逼著我再看那房間,還是那個小女孩,那個猥瑣變態到極點折磨了她一夜的男人不在了,卻換成了另外兩個身型高大的男人,一看就是打手一類的。
若不是他的提醒,我以為我的眼瞎了,我的耳聾了,那樣可以假裝看不到也聽不到。
我憎恨地怒視司行風,我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
我同情他的遭遇,但是現在卻更恨他。自己曾經受過那樣非人的虐待,對待和自己有同樣遭遇的人,不但麻木不仁,見死不救,毫無憐憫之心,反而變得更加無情、嗜血、殘忍、變態,甚至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我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忍著被繩索束縛的痛,一頭撞向他胸前,恨不能此刻我的頭變成一把鐵錘,能夠砸開他的胸膛,砸開他的心,看看他那顆心是不是鐵做的。
沒用的,撞不開,卻反倒像趴在他身上。
他嫌惡地甩開我,辱罵道:「你這個蕩婦,到這種時候還想著要投懷送抱?」
送你個頭!司行風,你不是人,你才是魔鬼,是魔鬼。
對面房間裡那『淫』糜的噁心聲音又一陣陣傳來,我的腦袋就像炸開花一樣,一陣陣的抽痛,被迫軟軟地將頭倒向我的臂膀上,悲慟而無聲地哭著。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垂下的餘光剛好瞥見他的拳頭緊緊攥著,青筋暴露,傻站在那兒。
這時,之前的那位女子端了一碗清粥又進來了,她幫我輕輕地擦了擦眼淚後,想要餵我吃粥。耳朵裡聽著那種慘絕人心的聲音,再看看那碗清粥,又一股噁心的酸味湧上來,我想我快要把僅有胃汁也給吐盡了。
我費力地偏了下頭,避開那碗粥。
那女子又幫我擦了擦吐髒了的嘴角,驀地,她開了口:「不看,不聞,不想,心自定!」
不看,不聞,不想,心自定?
她?我迷惘地望著她,她幫我清理身體時,無論對面屋裡的情形怎樣,卻始終就像個瞎子一樣,聾子一樣,絲毫對她沒有影響。
她怎麼做到的?她是怎麼做到的?
忽然,司行風衝過來,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那碗粥,衝著她咆哮道:「不想讓她死得太快,才叫你來餵她吃東西,不是叫你來做聖人的。我讓你不見,不聞,不想,心自定!」
說著,司行風莫名其妙地一把拉過她,他怒紅了的雙眸中閃著奇怪的情緒,隨即怒氣沖沖地將她給拖了出去,她連掙扎都沒有,任憑他處置,那堵牆再次合上。
他要對她做什麼?
我緩緩地正了正身,艱難地動了下,雙臂的疼痛讓我恨不能砍了它們。
哈哈哈!我想做什麼?我能做什麼?我現下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除了在這裡被強逼聽著那種聲音,我還能做什麼?
不見,不聞,不想,心自定!
「吾法念無唸唸,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會者近爾,迷者遠乎,言語道斷,非物所拘,差之毫釐,失之須臾。」
「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觀靈覺,即菩提。如是知識,得道疾矣。」
「當今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無我者,我既都無,其如幻耳。」
「人隨**,求於聲名,聲名顯著,身已故矣,貪世常名,而不學道,枉功勞形,譬如燒香,雖人聞香,香之燼矣,危身之火,而在其後。」
「……」
「岑,不是她。」
霍無影?是霍無影的聲音!
一直閉著眼,靜心在唸經的當頭,突然聽到霍無影的聲音,我猛地睜開雙眼,就瞧見他和夜尋歡兩人一臉焦慮地身在那屋裡。
生命就像是即將被吹熄的火光,忽然間又重新燃起,有了新的希望。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夜尋歡,霍無影,我在這裡呀!
我費力地掙扎了幾下,虛弱地張開嘴,無聲地喊著,他們卻聽不到。
「轟」的一聲,夜尋歡將那張桌子給掀了,盛怒中的他表情顯得好可怕。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過,不由得眼淚撲簌簌地往下直落,我以為我的淚早已干了。
霍無影無奈地說著:「你冷靜些!你急?急就能找到她?你也看到了,昨夜在這裡的,是剛被抬出去的那個,不是她。這京都的每家妓院都找過兩遍了,這百花堂已經是第三次了,就連昨夜平遠侯府我們也走過了。你……」
「你給我閉嘴!假若不是你和衡敏突然跑出來亂攪和,她就不會生氣,就不會落水,我也不會受傷而讓你去跟著她,她也就不會失蹤。我叫你守著她,你都做了些什麼?」夜尋歡怒吼聲一聲高過一聲。
他後來沒有跟著我,是受傷了?好好的,為什麼會受傷?衡敏是誰?那個花神?
「你怪我?你以為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喜歡來瞎攪和。衡敏的事,還不都怪你自己。誰叫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刺激她做什麼?你一向夠定力,我只不過陪她喝了點酒,你就把我給揍了一頓。嗤!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夜使大人的醋勁一上來竟是這麼大,早知道我早就黏著她不放了。你有法子讓谷內谷外的那些女人個個對你服服貼貼,你怎麼就沒法子讓她也對你服貼?」霍無影不甘示弱地回道。
我不由得睜大了雙眼,生怕他們兩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霍無影那天莫名其妙的易容是因為他吃醋,被他打腫了臉?那女人也是因為他吃醋用來刺激我的?
「匡」的一聲,夜尋歡一把捶散了那張床。
他指著霍無影的鼻子道:「我不想跟你吵。我明白你和衡敏是來做什麼的,我的命我自己掌握,不需要你們為我操心。對於衡成,我永遠都會遵守當初對他父親的承諾。假若你留下來是真心想找到她,我不甚感激,倘若不是,就請你離開,否則不要逼我像對衡敏那樣對你。」
「你明明知道她終有一天會害死你,為何還要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天下之大,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非她不可?」霍無影道。
我猛地一驚,為什麼說我會害死他?聽霍無影的口氣倒像是來對付我的,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他們的出現皆因為怕我害死他?為什麼說我會害死他?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今生今世,我的妻子只會是她一人,其他女人什麼都不是。」他鄭重地道。
今生今世,我的妻子只會是她一人……
啊!這句話宛如鐘鼓之音,重重地敲進我的心中。當我決意斬斷情絲的時候,為什麼他卻不願意……
「你在逼他們。」霍無影無奈地道。
「那就試試。」
夜尋歡走了,霍無影也走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人從我眼前消失,我的希望之火再次燃盡了。
不要走,我在這裡呀。夜尋歡,你不要走啊,我在這裡,你走了,我怎麼辦……
我到底在期盼著什麼?
嗚嗚嗚……
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除了哭之外,我還有什麼選擇?
嗚嗚嗚……
良久,司行風又回來了,除了那名女子,還有一個男人。
現在我一看到雄性動物就渾身戰慄,我驚恐地看著那男人往我頸下點了兩下,便恭敬地行了禮退出去了。
虛驚一場,原來是幫我解穴的,還幫我解了繩索。
繩索被解開的那瞬間,我便直直地墜了下去,那名女子連忙用雙手托住我,讓我倚偎在她懷中。我好比一個在大海中隨浪逐流生命即將殆盡的人,垂死掙扎間抓住了一塊珍貴的浮木。
她的頭髮是披散著的……
為什麼我連累了她,她還對我這麼好?
司行風冷著一張臉道:「待會兒就送你到前面去。」
呵呵呵,該來的還是要來。
「司行風……」我張了張嘴,輕輕地喚了聲他的名字,聽到了微弱的聲音。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他怒道:「夏之洛,好好地享受你最後的安寧,今晚就輪到你上場了。」
他說完,轉身意欲要走。
我依在那女子的胸前,吃力地調整了一下姿勢,望著他的背影,我嗤笑起來,道:「在以為我死了的五年裡,你過得幸福開心嗎?哪怕只有一天,你有過嗎?」
他的腳步停住了,背對著我,身子在瞬間僵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