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二十九章 千里尋兄(上) 文 / 丁老大
第二十九章千里尋兄(上)
韓文德剛回到家,二嫂就對他哭訴,說,他三爸,你二哥出門幾年不回家,你把我送到嵐皋縣去。
韓文德沒答應二嫂,去和父母大哥商量一下。父母和大哥都說,不能送去,不知你二哥在那邊有啥事,你寫信叫你二哥回來。
韓文德寫了一封信寄走,過了些日子沒有回音,韓文德決定去找二哥回來。以免嫂子整天愁眉苦臉、哭哭啼啼的。
他對二嫂說,我給二哥寫了封信,也不見回音,我想親自上去看看。
嫂子說,你上去一定要把你哥拽回來,這日子簡直沒辦法過了。
韓文德說,桂英有病,我走了沒人照顧,你要用些心把桂英照顧好,我才能安心上去。
二嫂說,行,行,我比你細心得多,肯定比你照顧得周到。
嵐皋縣路遠,兩千多里路,一路要坐車,沒有路費不行。韓文德與大哥商量。
哥想了一下說,我給你三捆棉花,夠不夠?
韓文德說,行,不夠了我路上再想辦法。
文德晚上與桂英告別,說,二哥上嵐皋縣三年不回來,二嫂拉個孩子心裡不暢快,日子沒辦法過,我要上去把二哥找回來。
桂英不想讓他去。桂英回來這麼長時間,生活一直不習慣,韓文德上西安以前他就懷孕了,又因為營養不良,孩子小產。韓文德不在跟前,她在月子裡哭得很傷心,心身受損,直到現在也沒恢復過來,臉黃黃的像一張表。但是韓文德去辦的是大事,她也不好意思阻攔,就說,你去吧,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韓文德說,咱都年紀輕輕的,今後的日子長著哩,還能生孩子。你要注意身子,不要再哭了,再哭也不頂啥。
桂英說,我知道,就是經常不由自己。
韓文德說,你沒事了出去轉轉,多和大嫂二嫂說說話,也跟村裡的姑娘媳婦說說話。
桂英說,我能聽懂他們的話,他們聽不懂我的話,說不到一塊。
韓文德說,你到陝西這麼長時間還沒學會陝西話,我在你們江西半年,就把江西話學會了。
桂英說,你聰明,學啥學得快,我笨,想學學不會。
韓文德說,你說你不聰明沒人信,實際上你就是不用心,不想在陝西住,老想著江西。如果用心,肯定能學會。
這話說到桂英心裡去了,但是嘴上還不想承認,說,誰說我老想著江西,我已經成了半個陝西人了。
韓文德說,你要把心安下來,慢慢的習慣了就好了。
他沒想到,這天晚上的談話竟成了他們的永訣。
第二天早上,韓文德背著三捆棉花,叫世金大哥把他送到永樂店火車站把棉花賣了九千元,給世金哥留了一千元,說,桂英身體不好,留點錢,你給她買藥吧。
世金大哥說,你路上要花錢,只怕剩下的錢不夠路上花。
韓文德說,不夠了我想辦法,活人還能叫尿憋死。
韓文德由永樂車站上車,到寶雞乘汽車到漢中後,身上賣棉花的錢只剩了五毛了。向人打聽了一下,說離嵐皋縣還有八百路。這麼遠的路總不能跑著去。
怎樣才能到嵐皋縣?韓文德有些發愁。
他進了一個旅社,問住店吃飯一天多少錢?
店家說,三塊錢,
韓文德摸摸口袋裡的五毛錢,不夠一晚住店錢,只得出來。
他心裡發愁,低著頭走了一截路,聽見前面熙熙攘攘的,抬頭看,見有個戲園子,許多人在門口買票看戲。
他走到跟前,見戲院門口貼著大紅戲報,上面寫著,轅門斬子,劉易平飾楊六郎,毛正民飾焦贊。
他嘴裡把毛正民念了兩遍,心裡有了底,到門口問賣千子(票)的,戲班子上有位叫毛正民的在不在?
賣千子的回答,正出身子。劉易平的轅門,他唱焦贊角,你是他啥人?
韓文德說,我是他哥。
賣千子的說,好,等我把千子賣完,領你進去。
韓文德等了一會,千子賣完了,賣千子的關上門,領韓文德進去。到後台,只見人都化了妝,臉上綠綠紅紅的,看不清本來面目。
賣千子的喊了聲正民,說,你哥來看你了。
一個大花臉抬起頭來,看看韓文德,走過來叫了聲哥,給了韓文德一盒煙,一匣火,倒了碗開水,然後說,哥你等會,我把這一回戲唱完,咱好到家裡說話。
韓文德說,你唱完戲再說。你出台,我在後面看。
韓文德一直等到毛正民把戲唱完,臉洗了,這才被毛正民領到樓上,見了毛正民的媳婦。
毛正民的媳婦也是唱戲的,長得很漂亮。
毛正民吩咐她說,快給哥炒飯吃。
不一會兒,毛正民媳婦把一碗炒好的大米飯端來了。
韓文德吃完飯,毛正民把他送到旅社,讓他住下。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毛正民把他從旅社叫過來,才笑著問他,哥,我有句話問你,你可別生氣見怪。
韓文德說,我兄弟問我,我絕不生氣。
毛正民說,你是我那個哥,我記不清了。
韓文德笑了,說,正民,你不會以為是哥欺哄你,騙吃騙喝的吧?
毛正民說,哪裡的話,哥把話說遠了,讓小弟難以自容。
韓文德說,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就能知道我的名字。你在三原河道巷住,你對門有個叫林桐的,那是我姨的娃,你和誰到他家把人家一盆花拆掉了,引起姨夫和姨打架,把嘴都打爛了。你藏門北邊,誰藏在門南邊?
毛正民眼睛一亮,你是我文德三哥,你不是當兵打日本去了?
韓文德說,這不,打得日本投降了,我就回來啦。這次來是因二哥去嵐皋縣三年沒回家,我九年也沒見他,現在去看他。我原先到三原問過姨,他說你在漢中,這次路過漢中,所以來看看你。我來還有求你的事。
毛正民問,啥事?
韓文德說,你在漢中運輸隊中有沒有認識的朋友,如果有,看他們那兒有沒有去安康的汽車,順便把哥帶上。
毛正民說,有,他們每天晚上都來看戲,我給你打聽,或者他們來了我給你作介紹。
韓文德說,那太好了。
晚上,毛正民引來了幾個飛機場的軍人看戲,給他們做了介紹,特別強調韓文德是他生死相依的兄弟,他讓韓文德和他們坐在一起看戲,看戲期間,他們聊得熟了,韓文德提起想上安康,問他們有沒有便車。
那幾個軍人說,回去看看,如果有車,立即來叫你。
晚上十一點,一個軍人跑來叫韓文德,說,快隨我去。
韓文德正與毛正民在家裡閒聊,說些小時候的往事,見那軍人叫,趕快回旅社取了行李,身上沒錢,還不好意思向毛正民張口借。
他隨軍人到了機場軍人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搭車,中途到了石泉縣,跟司機吃了頓飯,還是司機掏錢。
到漢陰跟一位回族老人在他朋友家吃一大碗掛面。到安江下汽車,向司機千恩萬謝的,把司機謝得不好意思。
上船時天已經黑了,他身上沒錢,就對船夫說,我幫你搖櫓。
他在江西學會了搖櫓,這時候搖起來很在行。
下船到安康街,晚上住在安康西街的一家旅社,老闆是河南人,韓文德也是一口河南話,和韓文德很說得來,兩人拉上了老鄉,他給韓文德安排吃了飯。
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韓文德把呢子大衣脫下來拿給老闆,說,我沒錢了,你幫忙給我把呢子大衣賣了。
老闆把呢子大衣推回他懷裡,說,你這是打老鄉的耳光子。人常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不收你的錢,咱就當交了一個朋友。
韓文德羞愧的說,那多不好意思。
老闆說,有啥不好意思的。在家千日好,出門處處難,誰沒有難處呀!吩咐人給韓文德弄飯吃。
吃完飯以後,他又給了韓文德一盒煙一匣火,把大衣給韓文德披上,又給了韓文德一塊銀元,送出門。兩人頻頻招手,戀戀不捨。
韓文德離了旅社,到碼頭上了一個新船,向火石崖進發,中途還在石縫裡抓一個王八,在船上做的吃了。下午到火石崖下船,見前面走著一個戴禮帽穿長衣的人,緊幾步趕上,叫了聲大哥,問,你去哪裡呀?
那人看看他,然後說,左輪溝。
韓文德說,請問到嵐皋縣咋走?這裡我沒來過,路不熟。
那人反問道,你去有公事?
韓文德說,我去找我哥哥。
你哥是幹啥的?
聽說在縣公安局當兵。
他叫什麼名字?
王志亮。
那人停了腳步,回頭看了韓文德好大一會,才說,王志亮是我娃他姑父,你是我娃的叔。
韓文德笑了,心想,二哥在嵐皋縣又娶了媳婦,怪不道不回高陵。也是真巧,剛下船就遇到了親戚。
他們一路走著說著,那人說他姓陳,韓文德就叫他陳哥,他問韓文德的名字,韓文德說了。陳哥說,你們是弟兄,怎麼姓不一樣?韓文德說,我二哥是抱養的,他父母早死了,留下他一個獨苗,我爸媽沒讓他改姓。
說著話到了山口,有一家賣飯的,他們肚子都餓了。
進了飯館,要了兩碗麵,一大盤包子,吃完了,韓文德喊,店家清帳。其實是虛張聲勢,口袋裡的五毛錢都揉得不像樣子了。
陳哥攔了他,說,你不要管,到了我家門口,還要你付錢。
韓文德心裡說,你如果不攔我,我就出洋相了。
陳哥清了錢後上路,走了一段,然後對韓文德說,你哥嫂住在嵐皋縣北門裡邊,路西第三家,開了一間肉鋪子。今天天晚了,你先到我家,吃飯洗澡,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早上吃了飯再去。
韓文德想想也對,就答應了。
兩人一直走到晚上十二點,才到了陳哥家裡,洗臉吃飯。
一路走乏了,韓文德晚上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到外面轉,見太陽剛剛出來,照得大地一片金色,忽然看見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向他招手,就走到跟前。
老人說,請問老大貴姓?
韓文德穿著一件日本人的黃呢子大衣,挎著日本的指揮刀,顯得很威風。這個老人以為韓文德有來歷,所以問韓文德的是江湖話。在西安報考軍官隊的時候,韓文德在書店裡買了一冊江湖問答,沒事翻著已經看完了,他記性好,把那些話都裝在肚子裡了,這時一聽老人問的是江湖話,知道怎麼回答,就說,姓韓,出外姓潘。
老人又問,何時進的門?
韓文德說,一腳門裡一腳門外,
為啥不進來?
韓文德回答,請老大拉一把。
那老人高興了,把他讓進屋,又問他排行那個字?
韓文德說,我學字輩,
老人說他是爺家輩。韓文德就給他行了個江湖禮,老人太高興了,又是讓老婆炒肉又是讓拿酒,對老婆說,喝完酒吃炒餅油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