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二十八章 編余軍官鬧省城(中) 文 / 丁老大
第二十八章編余軍官鬧省城(中)
家裡添了三口吃飯的,糧食就不夠吃了。大哥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一天,大哥把雷家村的張迎林領到家裡來,對韓文德說,張迎林是抗戰中的軍官,官銜是排長,到西安軍官隊報了到,按月領餉錢三十元。你是連長,領的還要比張迎林多些。
張迎林是胡宗南軍隊的軍官,陝西是胡宗南的老巢,胡宗南對他手下軍官照顧好些也是人之常情。他問韓文德,你有文憑嗎?
韓文德說,有上軍校的畢業證和同學通訊錄。還有委任狀,編余證。
張迎林說,能行,只是要去西安,拿錢活動人,還要交證件登記費,辦好後就住軍官隊。不然,不但住不成,也不能領餉錢。
韓文德說,哪兒有那麼多錢活動人,去不了。
大哥說,我給你借一百棉花賣了,拿著錢跟趙哥去報名。
大哥出去了一會,果然拿回來一百塊錢交給韓文德。
韓文德把這件事對桂英說了。韓文德解釋說,我本來想去延安,把大哥和你都帶上,你身體有病,去不了,家裡生活又困難,我是軍官,聽說西安胡宗南召軍官,如果能拿幾個餉錢,家裡就寬展了。
桂英說,你去吧,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韓文德又對黃世金大哥說了去西安的事。讓大哥照顧好桂英。然後和張迎林徒步來到西安。張迎林介紹他住設在西安東大街的高陵會館。會館在後院,前面是明德生藥房。
張迎林把韓文德安排好了以後出去了,他另有地方住,不住會館。
韓文德住下後在會館裡認識了高陵的郭文仁,張繼戶,張耀縣,文墨雄等人,並特別與那個叫張繼祖的要好,張繼祖說,他和弟弟繼戶、妹妹雲華都在漢中的南鄭縣,他在縣政府當書記員,這次是來西安公幹,並讓韓文德抽空到漢中去逛。那個叫郭維仁的還領他去見羅都相,這個羅都相看起來很瘦,看著不大起眼,卻不是個平常人物,解放後做了一個縣的縣委書記。他給會館打了一聲招呼,韓文德住店就不用掏錢了。
韓文德早上起來,張繼祖領他到民樂園門口,一個賣米飯帶菜的攤位前,花四毛錢買了兩碗飯,給了韓文德一碗,他吃一碗。不管吃飽不吃飽,就這一碗飯。下午兩毛錢再買一碗,一天吃兩碗。以後,韓文德每天都在民樂園門口吃飯。
住在會館的同鄉們都在會館裡吃飯,每天一塊多錢。因為沒見韓文德吃過飯,就說他,你一定是進館子,吃的高餐。
韓文德笑著說,我吃的包餐。
過了幾天,張迎林又到會館裡來,帶他去二馬路西巷子去見總長的牛副官。
韓文德隨著張迎林來到西巷子一個大門臉前,張迎林告訴韓文德,這就是那個牛副官的公館。張迎林敲門的時候,韓文德在後面仰著頭觀察,心裡說,他媽的,一個小副官都住的公館,也不知道是當副官後才有了公館,還是因為有公館才當了副官?
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太太給他們開的門,這個小太太穿著紅綾上衣,綠緞褲子,懷裡抱著一個半週歲的孩子,問他們有啥事?
張迎林說,我這個兄弟是隊伍上的編余軍官,找牛副官登記。
小太太把他們領進裡面,見到了牛副官。
牛副官很年輕,也很精幹,他讓韓文德張迎林坐,一開口,純粹是西安人的口音。
張迎林介紹了韓文德,韓文德拿出證件交給牛副官看,副官看完後問他,你是游擊隊還是正規軍?
韓文德回答,原來在正規軍七十四軍,後來才到游擊隊。
副官給他登記完,說,交一百元。
韓文德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數,然後說,錢不夠了,我先交五十,等我回家取來再交。
副官有點不高興。
漂亮小太太在旁邊幫韓文德說話,她對牛副官說,就讓他下次交,都是當兵的,你不要太認真了。
副官見太太說了話,也就點了頭。然後說,你回會館慢慢等著,不要著急,等著通知。
韓文德回來後每天上街逛,只見街上三三兩兩儘是無職的編余軍官,見面互相瞭解,慢慢就結成了一夥。
這天,他們決定到到胡宗南長官部報名處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百多名軍官陸續來到報名處,看見辦公桌上圍滿了人,手裡都拿著證件,那幾個檢驗證件的官很嚴格,一百個人中最多只選十個,說哪九十個人的證件都不行。
韓文德問那些登記的官員,為啥不行?
他們回答說,雜牌部隊下來的一律不收。
韓文德說,我們雜牌隊伍在戰場上和正牌軍同樣打仗,同樣出生入死,現在把日本鬼子打跑了,雜牌軍就不行了,當初打鬼子的時候為啥不說不行?
那幾個登記證件的軍官板著臉說,說這些沒有用,這是上頭的規定,我們也沒辦法。
韓文德說,就跟曳磨子的驢一樣,磨子曳完了也不給驢吃了。
那些登記的官員不和他多說,把桌子一收拾,走了。
韓文德見他們不講理,把那些沒驗上證件的軍官叫到尚儉路的一個汽車場集結商量。
韓文德說,我們可以寫成材料向南京政府詢問,到底規定的條件是啥?要的人數是多少;我們的證件、部隊番號、個人委任狀、編余證、住學畢業證、通訊錄都有。他要的是啥證?再說,勝利後改編的儘是雜牌軍,正規軍基本沒有改編,不要雜牌部隊的軍官到底要啥軍官。
有人提議說,我們這樣散漫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應該組織起來設一個無職軍官聯絡站,寫成材料,向西安各單位說明。我們成立了聯絡站,我們就不是非法組織,並選個頭,代表咱們向上面說話,不須一個一個地說。
這天他們在汽車場選舉了韓文德為他們的頭。
回到會館,韓文德一晚上沒睡,寫了封呈子,第二天又帶人來到檢驗證件的地方讓檢驗證件的官員把呈子遞上去。
過了兩天,他們去問進展情況,那些官員說,胡宗南長官把呈子看了,又發到南京去了。你們回去等南京的回電。
他們的生活開始困難,有的人已經沒錢吃飯了。
韓文德的一百元錢交了五十,那五十元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想起從江西回家時在九江坐火車,到河南時在車上查票罰款的事,又見街上常有募捐的學生和團體,就想了個辦法。他弄了幾個募捐本,把他們幾百名軍官集中起來,整隊到東大街,整整齊齊的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大刀進行曲等。拿著募捐伙食錢的冊子向商人們挨門挨戶去討,第一天就討了不少錢,解決了吃飯問題。
慢慢的,這些編余軍官的名氣也出去了,他們看電影或看戲,都是排著整整齊齊的隊進去,不給錢也沒有人擋。
韓文德在民樂園大戲院看過好些名角的秦腔,河南豫劇。他記性好,把看過的戲都記下了。他在江西的時候還看了不少書,都能記下,有時候閒了還給那些士兵們說書,經過一段時間鍛煉,他的說書技術也慢慢熟練起來。
這天下午,韓文德剛回到高陵會館,張繼祖就來找他,說他妹妹從漢中坐車到西安來了,想在西安府玩幾天,他公務繁忙,妹妹一個人轉怕出事,想讓韓文德領著他妹妹去轉。
韓文德說,這幾天正在和登記處交涉,只怕沒時間。
張繼祖說,我看你入軍官隊的事不一定能辦得成,交涉也不是整天,你抽空引她轉就行了。
韓文德說,那好,大哥你放心,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一定把她照顧好。
張繼祖把他妹妹領過來讓韓文德見。韓文德眼前一亮,只見這姑娘高挑個子,一頭烏油油的頭髮披著,眼睫毛很長,一對靈動的黑眼珠子盯著他看,也許是南方山水的關係,雲華的臉色白裡透亮,臉蛋上淡淡的紅暈洇開來,再加上一身淡綠色的旗袍,比畫上的姑娘還好看。韓文德在雲華眼光的逼視下竟然有點臉紅了,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還是雲華先開口,他問韓文德,聽說你在隊伍上當連長,帶兵打仗,你才多大年齡,就能當連長?
雲華一開口,韓文德就有話了,他回答說,戰爭年代,死人像割韭菜一樣,只要能打仗,不死,官就升得快,有十八歲當師長的,我才當了個連長,沒啥。
雲華問他,你上過學嗎?
韓文德說,上過,能看書看報紙寫信。
雲華眼睛一亮說,我哥哥讓你帶我玩,你對西安的地方熟不熟?
韓文德說,怎麼不熟,我十四歲當兵的時候補充旅在西安訓練,住了三個月,把大街小巷都跑遍了。
雲華手一拍說,那好的很,你現在就帶我去玩。
韓文德說,馬上天就黑了,晚上不安全,白天再帶你去。
雲華嘴一瞥說,你不是當連長嗎,敢打日本鬼子,還怕西安的天黑。
韓文德被雲華一激,英雄氣上來了,說,走就走,你以為我害怕,我是為你擔心。
雲華說,有你保護,我一點兒也不害怕。
張繼祖對韓文德說,我這個妹妹是慣大的,又念了幾天書,不知天高地厚,天不怕地不怕的,您經的事多,又比她年齡大,好好教訓她一下,不然以後要吃虧。
雲華嘴一噘埋怨說,哥哥你就是愛胡說,妹妹怎麼不知天高地厚了?妹妹能吃什麼虧了?讓韓哥笑話我。
張繼祖說,你看這丫頭嘴有多快。
韓文德說,雲華妹妹心直口快,將來一定是個女中英豪。
雲華一笑說,韓哥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又有文化,說話中聽。
於是,韓文德就引雲華出去轉。
天還沒黑,街上行人挺多,一個年輕英俊的軍官領著年輕漂亮的姑娘,就引得街道上的來往行人都看他們。雲華一點也不怕,他主動去拉韓文德的手,小聲說,人多,可別把我跑丟了。
韓文德只覺得一個溫熱柔膩的小手放進他的手心裡,心裡一陣陣震顫,他和桂英結婚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覺。
他和雲華轉了東大街,西大街,兩個人的手始終緊緊地握在一起,天黑以後,街上的燈昏黃,韓文德就不覺得不好意思了。他們來到一家書店,韓文德看架子上有一冊江湖話問答的書,就想起了在江西打游擊的時候多次與青紅幫頭目打交道,知道只要搭上言子就有人給飯吃和保護。他學了幾句,但不全,就把書買了下來,雲華買了一本張恨水的金粉世家。然後兩人就回會館了。
隨後幾天,韓文德帶著雲華玩了興慶公園,大雁塔,大興善寺,還去看了他在那兒訓練的西郊飛機場。又上到城牆上轉著圈兒看風景,韓文德對雲華講了他當年在城牆上看飛機轟炸西安的事,高射炮打飛機的事。雲華問他在軍隊上的經歷,他說了在正規軍的那些戰役,說了在游擊隊裡打日本,把雲華聽得心馳神往,看韓文德的眼神充滿了敬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