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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第二十七章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上) 文 / 丁老大

    第二十七章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上)

    韓文德在關押室中坐臥不寧,他自小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罪,想起參軍以來的經歷,在他所遇到的當官的人中,就這個劉廷勳最惡毒,不由得怒火陣陣,熱淚橫流,咬著牙罵劉挺勳。心裡說,劉挺勳,我和你勢不兩立,出去以後再見到你,我非一槍崩了你。又想桂英和大哥他們現在在那兒,不知準備怎麼救他。

    六個日日夜夜,韓文德像過了六年一樣長。

    到了第六天的下午,一個看管他的河南士兵在門縫裡對韓文德說,韓隊,汪大隊來了,帶了好幾個人,還有你太太,他們正在院子裡和老馬說話,我給你通個氣。

    韓文德說,謝謝你對我的關心。

    那個河南士兵說,我走了,有什麼情況我再給你說。

    韓文德知道時候到了。他解開褲子褪下,綻開綁帶,取出槍零件,迅速組裝起來,壓上子彈,紮好彈袋,用手巾把槍一蒙,心說,死活就看這一下了,如果闖不出去,弟兄們的性命就要扔在這兒了。不過,憑這些年的戰鬥經驗,憑弟兄們幾個的本領,他估計不會打不出瑞昌城的。

    韓文德把遮著手巾的槍夾在脅下,慢慢在室內走動,活動筋骨。歇息了這幾天,每天有老馬給他送好吃的,養精蓄銳,竟覺得渾身是勁。他留神傾聽外面的動靜,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在開門,門鎖「登「的響了一聲,「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一個兵探進頭,操著湖南腔說,韓隊長,請下樓,你太太和你哥還有汪隊長都來看你了,走吧。

    韓文德跟著走下樓來,見老馬和老汪坐在桌子旁板凳上說話,桂英和黃永金大哥嚴有義周華銀在旁邊站著,就邁步走到桌前。

    老馬說,韓隊長坐下說話。

    韓文德靠近桌子,手巾一撩,出槍對準老馬,眼見得老馬的臉驚得發白了。

    就在韓文德出槍的同時,汪、嚴、周、黃短槍齊舉,抵住十多名士兵。周華銀說,不許動,誰如果動槍,別怪老鄉不客氣。

    韓文德說,馬哥,對不起,我要走了,本來我想早些走,不想坐這幾天牢,但怕你馬哥和同志們擋我,真打起來槍子不長眼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忍傷害同志們,所以才隱忍至今。現在咱們誰也不傷誰,我走我的路,你當你的兵,如果我走後,劉挺勳為難你,我們再來救你,一同回開封,決不食言。然後一手持槍,一手把老馬身上的匣子槍摘下來,退去子彈,把槍扔在桌子上。

    韓文德對目瞪口呆的老馬說,我走了,你保重。

    老馬回過神來,說,先別走。

    韓文德問,還有什麼事?

    老馬說,我也和你們一起走。你這一逃,我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劉支隊長要找我的麻煩,弄不好把腦袋就丟了。

    韓文德說,那好,你把槍拿上,出城門後我再給你子彈。

    老馬拿上槍,六人倒退出門,桂英把門拴上,手裡一把鎖子順手卡嗒一鎖,把那十幾個兵鎖進房子裡了。

    韓文德對汪廉清說,汪哥,趁現在打個冷不防,把狗日的劉廷勳收拾了,我要出這一口惡氣。

    汪廉清說,不行,報仇要看機會,這裡是龍潭虎穴,危險太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弟兄們的性命重要。

    韓文德這個人不大記仇,汪隊長一說,他也不堅持。再說,他被關了六天,一點也不瞭解外面的情況,只能跟著汪隊長他們直奔東門。

    正好守衛東門的班長是韓文德中隊的,他見韓文德和汪大隊長他們過來,驚喜的叫了聲韓隊長,說,你出來了,走吧,我也不當這兵了,跟你們一塊走。

    他們出門後向東北走約半里路,聽見城裡亂了起來,燈火亂閃,人喊馬嘶,知道逃跑被發現了。這地方還是危險地帶,得趕快跑。

    汪隊長董隊長他們打了這麼些年仗,早把這次救人安排得非常周詳,只見董隊長左手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圓圈,塞進嘴裡打了個悠長的忽哨,過了會,馬蹄聲聲,奔跑下來三匹戰馬,前面一匹馬上有人,正是韓文德的傳令兵老張。

    老張跳下馬,緊緊地和韓文德擁抱,留下了眼淚。

    汪廉清催他們,快些,不敢耽擱。

    汪隊長讓大家分頭而行,除過韓文德,他們都有路證,有路證就可以大模大樣的在路上接受檢查,汪廉清讓黃世金和韓文德一路,在河邊找船渡河。

    韓文德和黃世金騎一匹馬放開快跑,大約一小時到了渡口,見岸邊水裡正泊著一條木船,船上好像父子二人。

    韓文德下馬,到跟前,見是條漁船,就上前與他們商量,讓漁船帶他們到九江去。

    那個老表要十塊銀元。韓文德身上沒有,黃世金正好拉馬到跟前,掏出來給了。

    父子倆把魚盆移動,取開船頭木板,裡面是一個小倉,他們二人鑽進去只能對面彎著睡。那父子二人把船板蓋上,又把魚盆壓上,把馬拉上船,然後開始下水行船。

    夜半時到了橋東邊,那個老表又把魚盆移去,把蓋子揭開。兩人在裡面蜷得難受,又感到氣悶,出來伸伸腰,長出一口氣,感歎世事無常,好好的被關起來,昨天還在牢裡,今天就到了九江。

    那個船戶老頭對他們說,你們上去,如果能找著地方,就拍三下手,我就走了,如果還有難處,你下船來,我明天幫你找,保險安全,不會出啥事。

    韓文德說聲謝謝,然後拉馬上岸,只見街上很安靜,行人稀少。韓文德拍了三下手,讓那老表離去。兩個人在街上來回走了幾趟,找不見汪廉清做的記號。後來聽到一座房子裡面有推牌九的聲音,一推門,「咯吱」一聲開了,原來門竟然沒關。

    不錯,就是這兒。韓文德看見這是個大店,裡面有七八十號人,儘是他們部隊編余的軍官,大家正歡聚一堂在推牌九,桂英和汪大哥他們早到了,見到他們很驚喜,端來飯讓他們吃,然後休息。

    第二天,韓文德和汪廉清在江邊找去漢口的船,一艘也沒有找到。

    編余的軍官中有一個叫鄭平安的就是九江人,九江失守以後,他們一家出逃內地,八年後十口人只回來三口人,據說有飛機炸死的,有得病不能及時治療死亡的,顛沛流離,大苦大難。

    鄭平安回來見到這種情景,傷心落淚,他找到汪廉清和韓文德這裡來,勸他們兩個不要回去,留在九江,他弟兄倆的兩座樓分給汪廉清和韓文德一座,讓汪廉清和韓文德帶著媳婦在這兒另謀生路。

    韓文德思鄉心切不留,汪廉清也不留。

    這個鄭平安很健談,他對汪廉清韓文德他們說,九江的日本兵還沒走,是因為手續還沒有交接。老百姓回來搭得到處都是棚子。每天晚上群眾自發遊行,用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到日軍駐地高呼口號,有的還在鬼子衛兵頭上拍打,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鬼子搖搖頭立正不敢動。老百姓慢慢膽子大起來了,日本的女人背著小孩在街上走動,也少不了群眾辱罵,有的人還喊把鬼子當官的一律殺掉。但是蔣介石下令不要殺,據說鬼子將官有好幾個破腹『自殺』的,有的在投降中還把船毀了。

    右江岸碼頭有四川輪船東進不息。都是軍隊的運兵船,這天韓文德正在江岸上看,只見一艘船泊在碼頭上,下來一位營級官員,來到韓文德面前看韓文德,不言語。韓文德見這個當官的看他,也仔細一看,認出來了,說,你是師部的傳令班長。那營級官員說,你是韓文德,長這麼高了,還是個上尉。

    他們互相交談,才知道下面輪船裡坐著總部的家屬,其中就有王耀武太太和邱耀東太太。聽說他要回陝西,當年的傳令班長說,你不要回家,去見見太太,咱們一塊上山東,還沒有你的官當,弄個營長沒問題。

    韓文德說,等我回陝西家裡看看再說。

    傳令班長說,你去不去不要緊,這些年了,邱太太也不知道你的下落,怪惦記你的,你下去看看他吧。

    於是,韓文德就和那個傳令班長下到船裡,見到了邱太太。

    過了六年,韓文德見邱太太有點憔悴,知道戰事緊,太太跟著顛沛流離,也不容易,就問太太好。

    太太看著眼前這個既英俊又幹練的年輕軍官,要不是傳令班長介紹,還真認不出了。她驚喜地拉著韓文德的手,上下打量,然後說,個子長高了,像個男子漢了,還是個連長,這幾年你在哪個部隊,邱參謀長還打聽過你。

    韓文德說,我去了康景濂康司令的游擊縱隊,打了幾年游擊。混了個中隊長。

    邱太太說,聽說游擊縱隊改編了,你是軍官,也被編余了吧?不要怕,來司令部,讓邱參謀長給你安排個事幹,至少是個營級。

    韓文德說,把日本打敗,我就完成任務了,八年沒回家,回家看看老媽老爸,一家團圓。

    邱太太惋惜的說,你已經打出來了,在隊伍上干多好,說不定以後能升個團長師長,如果回去,就沒有前途了。

    韓文德說,只要不打仗,我種地也是好的。

    大船邊站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的,正在看岸上的風景,邱太太喊那個男孩,飛兒,快過來,叫你韓叔叔,你小時候韓叔叔還抱過你。

    那男孩過來,看看韓文德,叫了聲叔叔,又去船邊看風景。

    韓文德說,飛兒都長這麼大了。

    邱太太說,六年了,孩子還不長大。

    王耀武太太和其他幾個軍官太太也在船上,她們家屬過去在一塊打牌,韓文德給她們遞茶倒水叫飯,都與韓文德熟,她們也勸韓文德留下,並告訴韓文德說,王耀武是到山東去當綏靖區司令和山東省主席,韓文德只要跟著去,將來大有用武之地。

    但是,韓文德動了思鄉的念頭,就有些收不住了。再說,幾個結義弟兄和妻子桂英、大哥世金都在上面,他也不能一個人走,就搖搖頭不答應。

    這時候,船夫喊,船要開了。

    韓文德連忙告辭上岸,眼看著大船開了,韓文德搖搖手,和站在船邊的傳令班長告別,然後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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