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八百十三 文 / 皇家爬蟲
八百十三
吃飯時,才真實地感覺出了住宿包吃飯的好處。都說沒有免費的午餐,真的有免費的三餐時,還是讓人感覺高興。申明理愉快了想,能省就省吧,現在口袋裡缺錢,省下的也是掙下的,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吧。
吃過飯,還不到下午四點。兩人決定先到良種繁育場看看。
良種繁育場離縣城不太遠。服務員說打個三輪摩托車,五塊錢,二十分鐘就到。但朱雪梅卻不打摩的,她說要包車。朱雪梅說,這要來來回回跑十幾天,每天都打車,麻煩不說,花的錢也多。如果包車,價錢可以談,讓車跟著咱們就像專車,方便不說,也節省時間。
朱雪梅說不要小看她,申明理真的不再敢小看,在他眼裡,她已經是一位老練的領導了。申明理什麼也不再說。
賓館前面就停了幾輛出租車。朱雪梅掃視一遍,來到一輛新一點的夏利車前,問司機如果包車,而且是包十幾天,最低能給什麼價。
司機說,最好是按公里計價,一公里一塊錢,停車等待不算錢,但是每天最少得跑八十公里,不夠八十公里,按八十收費。
朱雪梅武斷了說,太貴了,你這破車,一公里給你七毛就高興死你了。幹不幹,不干我就另找人。
司機一下跳了起來,說,你是周扒皮老婆嗎?現在的油多貴,一公里七毛連油錢都不夠,你讓我白給你幹活兒呀。
朱雪梅並不害怕,她說,你不要以為我是外行,就你這車,1.3的排量,百公里耗油也就是五六升,每公里按七毛算,跑一百公里你淨掙五六十,你還想幹什麼。不和你費事,一公里八毛,還管你吃飯,你如果不幹,我就去找別人。
司機問去哪裡幹什麼一天要跑多少路,問清後,司機猶豫半天還是答應去。
朱雪梅掏出手機給魯應俊打電話,說鄉下交通很不方便,有的還不通公共汽車,即使通車,也很難等到。然後開始說包車的情況。魯應俊問估計總共得跑多少公里路。朱雪梅說,我詳細算過了,最多也就是五六千公里。魯應俊說,那好吧,你們看情況辦。
掛了電話,朱雪梅高興地說,大問題解決了。咱們的老闆有的是錢,花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咱們現在搞的是初步摸底,等初步摸底一完,老闆就會申請到後續資金,然後建立一個保種、科研、生產一體化的大豬場,那時,說不定我們也能沾光當個小老闆小資本家。
朱雪梅說的老闆就是指魯應俊,在學校,有許多研究生把自己的導師叫老闆。和朱雪梅的得意高興相反,申明理卻感到一陣傷心和失落。和朱雪梅這樣的小女子比,他明顯地感覺自己已經嚴重落伍。來時,他不僅想好了擠車等車爬山涉水,而且考慮到沒處住時,要住到老鄉的家裡,所以他穿了棉鞋棉大衣,而且還帶了一個毛褥子,如果老鄉家炕上鋪得少時,就把毛褥子鋪在身下隔潮,冷了還可以把大衣壓到身上保暖。現在看來,自己還是窮人的思維,還是六七十年代的想法。思維陳舊,自然要落伍;想法落後,自然要受窮。朱雪梅就不同,她的氣魄和膽量,見識和思維,都遠遠地超過了他。來時,他還以為他畢竟當過她的老師,這一路也應該是她的老師,也應該由他來領導她。可現在,幾個回合下來,學生卻不知不覺成了合格高明的老師,而老師卻不知不覺成了落伍淘汰的不合格學生。申明理不由得歎一口氣。
良種繁育場的規模不小,從豬糞味濃烈的程度就可以判斷出來。整個繁育場用磚牆圍著,大門用鋼筋焊成了拱形,上面焊接了良種繁育場幾個大紅字。繁育場前面是兩排紅磚平房,前排辦公住人,後排存放飼料。再後面才是豬舍。來時帶了介紹信,是魯應俊開好蓋了學校的公章。為了接待時重視,介紹信將申明理寫成教授,朱雪梅寫成副教授。但豬場辦公室人員接過介紹信看一眼,就將信放到一邊,然後問他倆想調查什麼。申明理說,我們想先看看,然後再找你們領導瞭解一些數字。
辦公人員也不說什麼,出門喊一聲老王,一個保安模樣的老漢應聲走了出來。辦公人員說,兩位教授想看豬,你領他們去看看。
豬圈的臭味更濃,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朱雪梅憋住氣說,這樣的環境人怎麼能工作。這還是冬天,如果是夏天,還不把人熏死。
老王說夏天倒沒這麼臭。夏天可以沖水,豬糞都衝到了溝裡。冬天豬糞都凍在了地上,就不再沖水,所以才更臭。
豬舍建在半山坡上,是一排排半露天半遮蓋的小方格。這麼一大片豬舍,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是第一次見。老王說,不光是規模大,現代化程度也最高。我們的豬都是分類飼養,有種公豬圈,有種母豬圈。有架子豬圈,還有育肥豬圈。但不管是什麼豬,吃的都是配方飼料,裡面的營養應有盡有。同時每間豬舍都裝有自來水籠頭,豬輕輕地一拱,水就流進了嘴裡。對母豬和育肥豬,為了減少活動量,我們還專門給豬鋪了鋼絲床,讓豬在上面不能行走。老漢得意了說,對豬的現代化生活,我們有這樣幾句話來概括,就是住的磚瓦房,吃的配方糧,喝的自來水,睡的鋼絲床。
老王看樣子是經常給人講解,水平和口才比導遊差不了多少。但對養豬,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是外行,魯應俊也是一竅不通。在學校,魯應俊能指導朱雪梅的,也就是測定一下動物體內的化學物質。怎麼轉成了研究養豬,朱雪梅和申明理都知道其中的原因。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研究,因為化學研究,很難申請到課題,魯應俊也沒有這方面的門路。養豬屬於農業生產,投資多,課題好申請,魯應俊也有一點這方面的門路,就只好將錯就錯,有什麼研究什麼,給什麼研究什麼,有總比沒有好,而且不管研究什麼,申請到人民幣,什麼樣的研究人員也能夠聘請得到。當然,搞保種研究,也不需要聘請什麼專業人員,看看書,現學現賣,也沒什麼大的困難。
黑香豬個頭矮小,樣子也醜陋難看,唯一的優點,就是肉質鮮嫩,味道也香。朱雪梅說,這麼小的個頭,產量肯定很低,經濟效益肯定不高,如果養了賠錢,是不是沒人去養,是不是很難推廣。
老王看半天朱雪梅,說,我覺得你不像是養豬的,畜牧大學來的教授,說話可不像你這麼外行。小香豬過去不行,現在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小香豬的身價也與時俱進。這就是說,什麼事情都是辯證的,小香豬個頭是不大,但肉香,有些大飯店,專門來拉我們的香豬肉。別的豬肉賣十塊錢,我們的就能賣十五塊。再說小香豬個頭小食量小,省飼料,也不得病,好養,現在,老百姓都搶著養。
這個老王,還真像個專業講解員。朱雪梅不由得紅了臉。魯應俊多次說過,說黑香豬個小產量低,經濟效益不好,在當地,這種豬已經被良種豬取代,已經瀕臨瀕危物種,亟需保種拯救。也不知是誰說的更符合事實。但從養了這麼多的黑香豬來看,瀕危是不存在的。搞保種,很可能也是一個重複研究工作。
回到辦公室,朱雪梅提出要一些資料,包括數量質量純度飼養成本經濟效益等。工作人員說不行,如果要,那得掏錢買。
朱雪梅提出找場長,結果這名工作人員說他就是場長。場長說,我說了就算,我說了不算,誰說了也不算。
良種繁育場是調查的主要對象,繁育場的養殖情況,基本代表著這個地區的養殖經營情況。來時魯應俊說過,黑香豬已經被各種引進的良種豬雜交,繁育場的豬如果純度不高,那麼真正的黑香豬就很難找到。申明理後悔來時沒買一盒煙,如果有一支煙遞上,話可能好說一點。但他還是耐心解釋,希望能提供一些情況。場長說,這不可能。然後背著手先出了辦公室。
沒有資料,等於看了白看,來了白來。興沖沖地來,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來時,魯應俊說沒什麼問題,老百姓很尊重教授,也很尊重科學。可現在的情況是人家根本不管你教授不教授,人家又不歸你管,你教授又能把人家怎麼樣。
出了豬場,朱雪梅拿出聯絡圖,說,一物降一物,不請高書記出面也不行。我直接給高書記打個電話,看事情能不能解決。
申明理思考半天,覺得還是先回縣委辦公室說一下為好。如果縣委辦公室能協調更好,不能協調,就通過他們給高書記打電話。申明理說,現在高書記是咱們的唯一救命稻草,如果抓不住,那就再沒辦法了。但現在拉大旗作虎皮的騙子太多,不通過縣委直接給人家打電話,人家如果不相信,事情就全完了。
朱雪梅不屑了說,騙子再多,也不會騙到豬身上來。高書記不認識咱們,但他認識魯應俊。有這條線,你怕什麼。
電話打通,朱雪梅先替魯應俊問候高書記,然後才介紹自己。感覺高書記很爽快,也領魯應俊的情,朱雪梅才說要資料的事。
高書記答應他給豬場場長打電話協調,然後掛了電話。
太陽已經西斜。看來事情要比預想的難辦的多。但不管能不能協調好,今天是沒什麼事可幹了。兩人決定先回賓館休息,休息好了明天再說。
回到賓館不久,院子裡就有人大聲喊教授。申明理和朱雪梅都覺得不大可能是喊他們,他們在這裡沒有熟人。但小縣城不大可能再來另外的教授。細聽,這回又喊研究豬的教授。無疑是喊他倆了。申明理說,不知什麼事,我下去看看。
竟然是繁育場的場長在喊。看到申明理,場長便說,剛才高書記給我打電話了,要我好好接待你們。我們豬廠是國營的,我也是科局級領導,一切行動聽指揮,所以我就趕快趕來了。
說這些時,場長絲毫沒有前倨後恭的尷尬。場長能親自來找,當然是好事。申明理請場長到賓館坐坐。場長說,還是到我們繁育場去吧,剛才沒招待,現在我們去坐坐,如果想看看豬就看看豬,如果不想看豬,就喝喝茶,然後我請你們吃飯。
場長自己開了車來接,去看一看也好。申明理看眼表,才五點多一點。申明理上樓將朱雪梅喊下來,然後上車一起往豬場趕。
場長姓張。但這回不是在辦公室接待他倆,而是讓工作人員打開了一間專門的接待室。接待室分裡外間,外間一張長會議桌,和國家領導人會談的那種桌子差不多。裡間放了茶几沙發,可以面對面會談聊天。張場長把大家領入裡間。落座後,不僅讓工作人員倒了茶水,也拿出了飲料和啤酒。這樣的接待,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清楚,別說要資料,讓他們幫忙寫一些材料,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張場長聽了申明理的簡要介紹後,立即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們的保種調查,其實主要是看看黑香豬的純度怎麼樣,養殖數量和經濟效益怎麼樣。這好辦,我們良種繁育場,搞的就是純種繁育。你們先休息一會兒,馬上我讓他們給你們準備好,現在我讓你們看一看我們是怎麼提純繁育的。
繁育場設有繁育處。繁育處在豬場的東南角,有獨立的采精室冷凍室授配室。張場長說,我們從采精到授配,都是一條龍科學化操作,采精時要檢查公豬,采精後要檢查精子,授配時要檢查母豬,然後要做詳細的記錄,登記清楚豬的世系,也就是說,這裡生產的每一頭豬,都有一份檔案記錄,我們都知道他的父母是誰。
繁育處的每個房間都顯得空空蕩蕩,只有冷凍室有台像電冰箱一樣的機器擺在那裡,顯得有點科學研究的樣子。張場長領了申明理和朱雪梅把三間屋看一遍,然後對技術員說,你把整個操作過程給兩位教授演示一遍,讓兩位專家給指導指導。
技術員先把一個類似自行車內胎的東西充氣後放入一個木架內,然後便去趕公豬。當一頭公豬被趕入采精室時,申明理和朱雪梅還以為還要去趕一頭母豬。沒想到公豬直奔那個木頭架子,而且急不可耐地躍了上去,然後便很專注很投入地開始交配。
這樣的場景把申明理和朱雪梅看得目瞪口呆。豬是有點愚蠢,但愚蠢到不辨真假,不管真假,不問真假,還是讓人不可思議。技術員明顯地感覺出這兩個教授是外行,至少不是學本專業的,也沒和家畜打過交道。這讓技術員一下感到不平。人家外行卻能申請到應該由內行搞的科研項目,專門搞保種的內行,卻申請不到一分錢的科研經費。但在外行面前,技術員一下有了信心,他也不再謙虛。技術員像大專家一樣自豪了介紹說,這個木架我們叫台豬,是專門用來采精的。至於公豬,是我們專門培訓的。培訓起來也簡單,剛開始,得用一個真母豬作誘餌,當公豬躍起時,把真豬換成台豬。幾次以後,公豬就不管真假了。
申明理看過動物世界,說動物一般都很敏感,很遠就能嗅到異性發情的味道。技術員解釋說,動物是很敏感,其實公豬也知道台豬是假的,但感覺假的和真的差不多時,他也就默認了,這也許就和人類的**差不多。
朱雪梅不但沒有害羞,感覺還興趣很濃。發現技術員不斷地偷看她時,朱雪梅清楚,如果內行看到動物交配就臉紅,那就不叫內行。必須裝也得裝出個內行來。朱雪梅急忙找話說,我倒覺得豬一點也不蠢,人們常說難得糊塗,知足者常樂,可真要裝糊塗,真要知足,卻很不容易,也很難辦到。聰明人辦不到,豬卻辦到了,而且能真的假戲真做,真的能難得糊塗。這樣看來,豬真的是一點也不蠢,反而有極大的智慧。
技術員笑著看朱雪梅。朱雪梅這樣的女性如此大方幽默,確實讓技術員吃驚。技術員的情緒也一下被調動了起來。他也幽默了說,教授真不愧為教授,說話就是有點水平。其實豬的聰明是被人逼出來的,他如果不聰明不配合,他就什麼也得不到,不但得不到這性福,而且連性命也難保,因為我們不會養一頭不聽話又沒用的公豬。
申明理竟然突然聯想到了自己。如果不巴結魯應俊,如果不給魯應俊代課,如果不給魯應俊跑這科研,他就什麼也得不到。出發前,他還感覺給魯應俊打工有點委屈,有點低三下四,有點巴巴結結不像個知識分子,現在看來,也沒什麼想不通的,自己也是被逼無奈的,就像這豬,不糊塗,就什麼也得不到。看來,世界上就沒有什麼不受逼迫的東西,也沒有什麼一味反對逼迫的東西。既然是逼迫無奈,那也就用不著內疚。可惜的是,他清楚,他肯定還是做不到豬這樣糊里糊塗,更做不到豬這樣泰然自若大智若愚。
朱雪梅今天的興致很高,感覺還有點興奮。這極大地鼓舞了這名公豬一樣壯實的技術員,技術員更加大膽了說,我這豬就是有文化的豬,甚至像個哲學家。朱雪梅立即諷刺說,如果你把豬培養成哲學家,那麼豬的水平就要比你高出一截,那時,恐怕就要由豬來培養你了,你和豬的崗位,也就要調換一下了。
技術員突然也想諷刺一下申明理和朱雪梅這兩個冒牌專家。技術員說,其實你們教授,真的應該向豬學習點什麼,如果把我訓練豬的方法用於你們的教學,肯定效果會很好。因為我能讓豬把假的當成真的,你就可以讓學生把錯的當成對的。有時候我就自己想,我為什麼要呆在這裡和豬學習?我應該去你們大學教書,去培養人,去把自己淺薄的東西教授給學生,所以你們應該聘我去當教授,所以說,搞奴化教育,我是最佳人選。
技術員雖然是在開玩笑,但明顯地是在罵人。這技術員,也許和豬呆久了,說話也帶了豬的野蠻。申明理不高興了說,你好像也上過大學,如果沒有大學的老師教你,你別說當技術員,在家裡養豬,也會賠得傾家蕩產。
技術員一下有點難堪,而且一下臉紅脖子粗了說,我就是對有些教授有意見,不懂裝懂,還自以為自己在搞研究,好好的東西,都被你們研究壞了,你們研究出的雞,六七十天就上市,而且每隻五六斤,雞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不能動,動物像個植物,這還叫雞嗎?你們研究出的豬,一百多天就可出欄,那肉,吃起來就沒個肉味。這樣突擊出來的東西,那還叫東西?所以說良種雞不如土雞,土雞不如野雞。良種豬又不如土豬,土豬又不如野豬。還有什麼三聚氰氨,瘦肉精什麼的。你們研究出來的東西不如原來的東西,這還叫科學研究嗎?
也許感覺自己的話有點意思混亂,也不應該對客人不友好,技術員換了口氣說,所以說你們現在搞保種研究,算是選對了方向,你們倆才是真正的教授,你看我們的豬,個頭不大,但東西好吃。
申明理和朱雪梅並不是搞動物的,倆人也沒法解釋,而且倆人也有同感。但良種研究解決了數量產量問題。有了數量產量,讓人能夠吃飽,然後才能解決質量。但說這些,技術員又會多嘴亂說,而且不知又會說出什麼。沉默是金。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意識到了這點,兩人便什麼也不再說。
申明理和朱雪梅不再說話,場長和技術員也沒有了炫耀吹噓的興趣,大家便專心地看豬。
公豬仍然專心致志地在工作,看樣子豬很滿足,也很投入。那個內胎是半透明的,可以模模糊糊看清公豬的器官在裡面伸縮運動。朱雪梅突然渾身都鼓脹了起來,腿根都腫脹得無法合攏。她突然有點難以控制。再看下去,就要出醜。她裝作害羞,急忙躲到了一邊。
然後是稀釋精液,然後是給母豬授精。這一套做完,張場長要兩位教授提點意見。申明理只好實說自己不是研究這個的。
聽完申明理的解釋,張場長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你們怎麼說也是搞生物的,應該是既是內行,又是外行,用現在時髦的話說,就是邊緣科學,新的科學。新的科學往往有新的角度,還是說說你們的感受吧,說不定你們的感受更加獨特。
張場長竟然這樣理解邊緣科學。真的是有點諷刺有點可笑。但一個豬場的場長,能知道邊緣學科也不容易了,也可以稱為土專家了。但作為大學教授,雖然不是本行,不發表點意見也不行。那就只好發表點邊緣看法。申明理說,你們的研究,也是順應了時代的發展。科學研究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滿足社會需求的過程,因為社會需要更多的東西,所以研究出的產品往往是產量高數量多。等數量問題解決了,質量問題就會提上研究的日程。這就是實事求是,這也是科學發展,這不,我們來,也是來解決質量這個問題的。
場長得意了說,你們教授的研究走在了我們的後面,看來我們還是先走了一步。
晚宴設在縣城的一家飯店。說是招待兩位專家,其實全場有點頭臉的人都來了,整整坐了兩桌。申明理清楚,像這種基層單位,仍然講究吃吃喝喝,雖說是招待客人,其實也是招待自己。果然,集體舉杯三次後,便按照次序開始敬酒,而且是每個人都敬,好像他們每個人都很能喝,每個人都是大酒家。只有申明理和朱雪梅怕喝醉,每到他倆面前,總要推推托托費一番口舌,最後的結果是或不喝或少喝。一輪敬過,又輪流划拳過莊。申明理和朱雪梅雖然推托不喝,但也不能不應付,不能不陪了看著人家喝酒。一直喝到十一點,已經有一半人醉了,才算作罷。
回到賓館,申明理還是覺得喝得有點頭暈。賓館有熱水。已經好多天沒洗澡了,今天正好徹底地洗一洗。申明理洗完澡剛上床,床頭的電話響了。
怎麼會有人打電話來?他並沒告訴誰這個電話。申明理疑惑地拿起話筒,卻傳來了朱雪梅的聲音。朱雪梅含糊不清了說她肚子疼,要申明理過來一下,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倆人的房間門挨著門。申明理要敲門時,發現門是虛掩著的。輕輕推門進去,看到朱雪梅靜靜地睡在床上,連眼睛都閉著,樣子並不疼痛。申明理來到床前問怎麼了肚子疼,縣城的飯店衛生條件差,是不是吃得不合適。朱雪梅嬌聲說,我才不會吃壞吶,今天的飯,想想他們掏母豬的屁股,我就噁心得吃不下去。
申明理又問究竟怎麼了,要不要喝一點水。朱雪梅含糊了說,你給我揉一揉吧。
揉一揉?一個男人深更半夜給一個女人揉肚子?申明理猛然感覺到不同一般。他猶豫了認真看她的臉,感覺她雖微閉著眼睛,但激情和迷離,害羞和渴望,都明顯地寫在了臉上。妻子想要他時,有時就是這種表情。一股衝動一下讓申明理激動不已。他試探了將手伸到她的肚子上。感覺她沒穿上衣。當然不是肚子疼了!柔軟的感覺讓申明理一下渾身麻木得無法站立。胡亂揉幾下,他的手便滑到了下面。發現她連褲衩都沒穿時,他一下明白,今晚叫他來,就是讓他充當那頭公豬。
但申明理卻一下腦袋一片亂響,也一片空白。太突然了,來的也太容易了。作為男人,他也常常要想女人,有時還止不住胡思亂想,有次看電視,竟然莫名其妙地愛上了裡面的一個漂亮女演員,而且讓他胡思亂想了好長時間。但和朱雪梅一起出來時,卻沒想過和朱雪梅發生什麼。這倒不是朱雪梅沒有女人的吸引力,而是不用想就知道根本沒有可能:人家還是姑娘,人家還要嫁人,人家又春風得意,高傲得像個公主。而自己,無權無勢,也無魅力,也從沒有哪個女人主動愛過他,而且在朱雪梅面前,他潦倒成了她的學生。當然,最近一系列事情鬧得心煩,還沒來得及考慮和一個女子出差是一個機會。申明理一時呆在那裡一動沒動。朱雪梅呻吟一聲,說,你怎麼不如豬呀。
也許她今天受了豬的啟蒙刺激。但她畢竟是姑娘,這事不是小事,後果不能不想。申明理想說懷孕怎麼辦,又說不出口;想說我已經結婚不能娶你,也說不出口。但他突然想看看她神秘的身子,看看姑娘的身子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和曹小慧結婚後,感覺仍然什麼都不懂,每次都匆匆忙忙,糊里糊塗妻子就由姑娘變成了少婦。申明理猛然揭開被子,將一絲不掛的朱雪梅完全暴露在了眼前。
雪白的**讓申明理渾身都要炸裂,各種器官也一下興奮得不能自持,他再也顧不得細看什麼,也來不及脫光自己。申明理不顧一切滾到了她的身上。
平靜下來後,申明理的大腦也恢復了清醒。他清楚,剛才的作愛,和愛無關,朱雪梅要他,也是要他的性,並不會要他這個人。申明理突然輕鬆愉快得想笑,突然覺得今天太不可思議,一切都好像是在作夢。但側臉看看,朱雪梅就躺在身邊,而且伸手,還可以摸她的任何部位,而且自己仍然還在喘息。這一切,當然是千真萬確的了。
一陣幸福過後,萬千感慨又湧上申明理的心頭。世上的事真的是千變萬化,人雖然可以上天入地,但對幾秒以後將要發生什麼,卻難以預知。這輩子,原以為不會有什麼情人,更不可能有什麼婚外情性伴侶。這些,都是那些有錢人的事,都是那些沒事幹專門尋花問柳之徒的樂趣。自己一個知識分子,既本份老實,又無權無錢,婚外情,怎麼也不會掉不到自己的頭上。可想也不曾想的事,卻突然降臨到了頭上,而且是毫不費力,毫無勉強,輕鬆自如,主動上門。
事情也算扯平了。妻子和門亮偷情,這事一直像壓在心裡的一堆狗屎,一直像心裡挖了一個深坑。這次,也算得到了補償。有了朱雪梅,也許狗屎能被抖落出去,深坑能被填埋抹平。申明理止不住長出一口氣。這一回,誰也不欠誰的了,誰也不存在對不起誰了。也許這就是天意,也許老天看他太可憐了,也許老天看他太吃虧了,才給了他今天這樣一個意外的機會。
申明理又想笑。他一直認為,男女偷情這種事,決不比偷商店偷銀行偷錢包簡單,而且凡是偷,都不僅要有膽量有勇氣,還要有臉皮不怕打。那年有位系主任偷情,被人家的丈夫捉住後,一菜刀生生地砍去了半邊臉。好在朱雪梅沒有丈夫。但和沒丈夫的姑娘偷情,可能還有別的麻煩。不管怎麼樣,以後還得小心,還不能讓曹小慧和學院的人知道。
突然想到朱雪梅好像不是處女。
這一發現讓申明理又不能平靜。側臉看,朱雪梅靜靜地躺在那裡,感覺狀態還沒過去。申明理伸手在她的肚子上撫摸一陣,然後伸向下面。有沒有處女紅還是感覺不出來。但他急於想知道,這對他並不重要的事卻讓他莫名地感到很是重要。他輕輕揭開被子看看,確實沒有紅色,她確實不是處女。
朱雪梅仍然那樣躺著,眼睛也緊緊地閉著。那麼,朱雪梅的情人是誰。難道是魯應俊嗎?這一念頭一出,竟然嚇他一大跳。他覺得不大可能。但又有點可能。如果是魯應俊,那麼今天的漏子就捅大了。如果讓魯應俊知道,不僅要失去靠山,失去前途,甚至今後想多帶幾節課,也不大可能。
他想知道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堵得他心裡難受。思考再三,他還是決定一定要搞清楚。再說,已經睡到一起了,最不該最隱秘的事情都做了,還有什麼不能問的。感覺朱雪梅動了動身子,申明理乘機把她摟入懷裡,然後再摸摸她的下面,說,想不到我能摟一個黃花閨女,你說我是不是最幸運的男人,我是不是你的第一次,第一個男人。
朱雪梅仍然閉了眼,說,什麼意思。
申明理陪了笑說,我就是想問一問,我是不是那個最幸運的男人。
朱雪梅說,你再別兜圈子了,你不就是想問我處女膜嗎?我告訴你,我又不是尼姑,我快三十歲了怎麼能沒有過性生活。我告訴你,我不僅有過男朋友,而且有過幾年的性生活。
竟然如此坦然。看來他是理解錯了她的道德觀貞操觀,看來她是願意說她的私生活的。申明理試探了說,看來一定有一段浪漫的傳奇故事,能不能講給我聽聽?
朱雪梅說,你去衛生間洗塊毛巾,給我把下面擦乾淨。
這女人,也不知是被誰慣壞了。和妻子這麼多年,雖然妻子事後也不想動,但躺夠了,還是自己去收拾。申明理還是不得不起身。給她擦洗時,他突然想到她會不會懷孕。他還是問了。她沒好氣了說,怎麼不會,我又不是騾子。
妻子有節育環,多年來就沒考慮過懷孕的問題。如果懷孕了,還真的是麻煩。但她為什麼不採取措施。難道她真的愛他,難道她想和他結婚。申明理嚇一大跳。他試探了問她喜歡不喜歡他。朱雪梅立即說,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沒法說,也不能說。既然不能說,也就難得糊塗,也就不說了。申明理急忙低了頭認真給她擦洗。
再上床睡了,朱雪梅還是不說她的男朋友,而是將臉貼在他的臉上,雙手摟了他的脖子陶醉。申明理一下感覺朱雪梅愛上了他。愛上了也好。如果曹小慧真的死心塌地要和門亮好,如果曹小慧真的要和他離婚,那麼,朱雪梅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也許這也是老天有眼,老天想重新給他安排一個女人。
他還是想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不是魯應俊。他也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他動情了親親她,說,你還沒給我講你的愛情故事吶,我現在就想聽。
沉默半天,朱雪梅說,我的故事很簡單,我的愛情也很短命。大二的時候,我有了男朋友,是同班的同學,後來很快就上了床。再後來,我分回了縣中學,他卻考上了研究生。這樣自然就吹了。於是我發奮也考上了研究生,但男朋友已經結婚了。
她顯然沒心情也不願意講她的傷心故事,這樣的傷心故事當然誰也不願意講。申明理想知道她現在有沒有性,她現在的想法是什麼。他剛說了前一個問題,她立即說無聊,然後轉身不再理他。
也許有,也許沒有。但他就是想知道究竟有沒有。申明理反覆判斷,感覺應該是有。理由是,一個青春期的女人如果一直沒有過性,她可以堅守,但如果曾經有過性,卻很難守得住,何況在這樣一個充滿了性自由的年代。他想,也許自己太多情了,她根本就沒想過愛不愛,也許在她的眼裡,他真的就是那頭公豬,他充當的角色,充其量就是一個性工具。
朱雪梅竟然睡著了,而且發出了輕快粗重的呼吸聲。看來他是猜測對了,她不但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而且根本就沒把今天的事當回事。
申明理卻突然很想妻子。可妻子現在在幹什麼?今天忙糊塗了,倒忘了給妻子打個電話,問問家搬完了沒有,一切是不是都順利。
申明理想立即打個電話,但拿過手機看眼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一點多了。
也不知今天門亮去幫忙了沒有。如果去了,那麼門亮今晚的機會,和他今晚一樣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