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百四十四 文 / 皇家爬蟲
七百四十四
侯曉穎這才羞愧地說:「昨晚,我發覺那個茅董,伸過胳膊要抱我,就嚇得往旁邊閃了閃。他停了一下,又拿起茶几上那瓶洋酒,倒了,硬是要敬我,我不好太違他的意,怕影響承接這個項目,就喝了幾口。
沒想到一喝,頭就熱脹起來,後來又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再後來,我就只感覺,有個人在我身上……」
「這幫色狼」蘇英傑氣憤地罵了一句說,「要不是我趕過來,那昨晚,你們不就都上當了嗎?」
「嗯。幸虧你趕得及時。」侯曉穎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可我擔心,這個項目,沒希望了。回去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單若嫻一聲不吭,臉上泛出一層讓人害怕的神秘之色。看得出,她的心裡活動非常複雜。蘇英傑偷偷看著她,心裡感覺有些沉重,卻也不想再說什麼。於是,三個人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烏著臉不吱聲。大家似乎都有預感,一場更為強烈的風暴馬上就要來臨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空氣清新的早晨。街上的人和車漸漸多起來,樹上的鳥也飛來飛去鳴叫著,與人一起開始了新的一天。
還是蘇英傑第一個走進辦公室。跟往常一樣,他一走進辦公室,就打開窗戶,像收拾自己的家一樣收拾起來。他越來越喜歡這個科室了,對它已經有了一種留戀和珍惜的感情。自己是這個科室的小頭頭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更重要的,他覺得這個小小的科室,不大的職位,還是他施展抱負的良好平台。
是的,如果他不是科長,那他這次就不能自作主張地跟侯曉穎一起編寫紅陽公司的方案,昨天也就不能名正言順地去省城救她。當然,他也覺得科室裡的環境和氣氛不錯,儘管與單若嫻有些矛盾,肖學新也因為追求侯曉穎不得而嫉妒他,但總的來說,還是正氣上進與團結和諧的氣氛佔著上風。
所以在這裡工作,他的心情還是舒暢的。每天來上班,一走進這個不大但整潔安靜的辦公室,他心裡就會產生一種開心、平靜和自豪的感覺。
另外,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馨和期待。
然而今天,他收拾好辦公室,剛坐下來打開電腦,心裡就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甚至還嗅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不一會,侯曉穎來了。她一走進辦公室,蘇英傑就感覺眼前一亮。抬頭一看,正好與她投過來的目光對在一起,就眨眨眼睛,讓開說:「身體恢復了吧?」
「恢復了。」侯曉穎坐到位置上去打開電腦,愉快地說:「昨天,多虧了你。」
蘇英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有什麼呢?這是我應該做的。」這樣說,他覺得有些愛昧,就又補充說,「我是科長嘛,當然有責任關心科員嘍。」
他說完,又覺得太官腔了一點,愛昧地笑笑說:「嘿嘿。不過,我也不會對所有人都這樣的。」
侯曉穎突然性感地轉過上身,斜眼看著他,柔聲說:「你倒還蠻樂觀的嘛。我,昨晚想了很多,感覺有些害怕。」
蘇英傑大膽地與她對視了一眼說:「害怕什麼?」
「我怕連累你。」侯曉穎眼睛亮亮盯盯著他說,「你想過沒有,要是這次項目泡湯,你會受到怎樣的處分?」
蘇英傑說:「我想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但我不怕。這個項目要是最後泡湯,我肯定要受到處分。但我可以跟他們據理力爭,儘管暫時會受到一些委屈,可我堅信,正義最終會戰勝邪惡的。」
侯曉穎轉回身,輕聲說:「我發現你,也很天真。」
蘇英傑心裡一驚。沉默了一會,才說:「你也一樣,很天真,很可愛。說明我們的感覺是相同的,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哈哈哈。」他最後用笑聲來掩飾心頭的慌亂,也想給侯曉穎傳達一種樂觀開朗和堅強不屈的心聲。
侯曉穎打開電腦後,一邊在上面點著一邊說:「要是你被撤職,或者調走,開除,我也辭職不幹了。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蘇英傑看著她性感的後腦勺,驚訝地說:「這怎麼行啊?你還有小孩子脾氣。」停了一下又說,「你有這個心,我很感動,但不能這樣做。這樣做,像什麼啊?我們又不是,不,我是說,我是有妻子的。在我沒有離婚前,你……」
侯曉穎打斷他說:「誰說這個啦?真是,你別自作多情好不好?我可比不上你的嬌妻,既漂亮,又能幹。我是說,你人正直,我跟著你工作,覺得安全,心情也舒暢。」
蘇英傑知道女孩子喜歡說反話,明明喜歡這件衣服,嘴上卻說不喜歡。他聽懂了侯曉穎的心意,心裡泛上一股甜美的感覺,卻也不無擔憂,就不吱聲了。
是啊,儘管這次他做了一件「英雄救美」的事,感覺真正男子漢了一回,心裡卻也不無擔心。他擔心自己的事業遭遇不測,擔心自己被誤解,名聲受到影響,也擔心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發生更大的變故。
他們正這樣象談戀愛一樣地說著話,單若嫻來了。她一來就說:「唷,你們都來得這麼早啊。」言下之意是:今天,侯曉穎怎麼也這麼早來了?是不是有意想跟蘇英傑說說話啊?
侯曉穎敏感地抬頭,紅著臉說:「我,我今天起得早了一點,就早來了。」
「早來,是積極嘛。」單若嫻笑得有些神秘,既有討好他們的意思,也有一種讓人害怕的暗示。
慢慢地,林金剛,還有施培培和肖學新也先後到了。科室裡六個人都整整齊齊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開始埋頭於電腦,有事做的,忙起來;沒事做的,瀏覽網頁。
林金剛則不同。他一走進辦公室,就朝蘇英傑看,然後又去看侯曉穎。蘇英傑會意地向他點點頭,又示意他不要吱聲。
於是,大家都不聲不響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公司裡的人都到齊了,過道裡漸漸有人在走來走去說話,辦事。唯獨技術科沒有人來,最安靜,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蘇英傑看見陸總目不斜視地從窗口走過去,臉色非常嚴肅,好像已經知道了前天的事。
昨晚,單若嫻肯定向他作了匯報。要不要主動去解釋一下?他想,這種事怎麼解釋好呢?
也許越解釋越不好,還是先等等看吧。於是,他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等待陸總招他談話,然後嚴厲地批評他。
可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下午,都沒有反映,反而不踏實起來。他再也坐不住了,就站起來走出去,向東邊的總經理室走去。
走到門口,他見陸總在辦公桌上忙著,咳了一聲,才壯起膽子走進去,不卑不亢地說:「陸總,我想向你匯報一下,前天的事。」
「哦?」陸總抬起頭,臉色陰得有些可怕,「你用不著向我匯報的。這樣吧,鈕科長,以後,你有什麼事,就直接向集團公司匯報好了,不用再來跟我說。」
「不是的,陸總。」蘇英傑這才著急起來,脹紅臉說,「我,我先斬後奏是不對的。可,可我也是出於好心。」
「對,你很好。」陸總異常平靜地說,「我沒說你不好,你蘇英傑是從總部來的,能不好嗎?背後也有這麼強大的靠山,還在乎我這個分公司的小經理?」
「陸總,你怎麼這樣說話?」蘇英傑急得額上都發亮了,有些可憐地盯著這個氣極了的上司,求饒似地說,「陸總,你聽我解釋一下好不好?前天下午,我在下面檢修的時候,突然收到侯曉穎的一條短信,說她們已經到了省城,那個茅董對她有非分之想。我一急,沒有多想,就往省城趕。我想我趕過去,既可以巧妙地給她解圍,又正好跟茅董他們解說一下,我們這個方案和新開發的報警軟件的優點,一舉兩得。」
陸總不認識似地看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
蘇英傑繼續解釋說:「我怕你,不同意,就沒敢跟你說。」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同意呢?」陸總不客氣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你蘇英傑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而我陸躍進則是個把部下往虎口裡送的壞人?」
「不是,陸總,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蘇英傑有口難辯,感覺大禍就要臨頭,可他還是堅持說,「我去了,見侯曉穎被灌得爛醉如泥,就叫單若嫻把她從茅董的懷抱裡……」
陸總連忙打斷他說:「你說話注意點行不行?這種話能瞎說嗎?這對一個女孩子會有什麼影響?啊?」
蘇英傑停住不說了,心裡卻更加難過。只停了一會兒,就又忍不住辯解說:「我到了那裡,沒有惹茅董他們生氣,我說我是為了解說我新開發的報警軟件去的。所以我想,茅董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麼想法,不會影響這個項目的。」
陸總淡笑一聲說:「嘿,鈕科長,照你這樣說,你還為公司立了一大功,是吧?」
蘇英傑的臉掛不住了,心裡實在委屈得難受,就口氣堅硬地說:「陸總,請你不要諷刺我好不好?我做得不對,你可以批評我,處分我,但不能這樣對我冷嘲熱諷。」
「唷,小伙子,還蠻有血性的嘛。」陸總驚愕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厲聲說,「行,那你走吧。以後,我不會再冷嘲熱諷了,好不好?不好意思,我下面還有事。」
蘇英傑掉頭就走,可剛走到門口,陸總就又衝著他的背影說:「但你究竟是功臣還是罪臣?要看這個項目的最終結果。」
蘇英傑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氣呼呼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胸脯像風箱一樣起伏。辦公室裡五個人都掉頭去看他。他呆呆地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侯曉穎、林金剛、單若嫻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面面相覷。只有不明真相的施培培和肖學新疑惑地望著他,驚訝地問:「怎麼啦?又發生什麼事了?」
辦公室裡寂靜無聲,氣氛有些緊張。
蘇英傑說:「沒事,你們忙你們的。」說著就在電腦上忙起來,繼續完善這個報警軟件。他心裡還抱著希望,希望通過自己的這個力作來為公司贏得榮譽和業務。
接下來的日子,蘇英傑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他在等待這個項目的消息,等待一場風暴的來臨。他知道一場針對他的風暴遲早會席捲而來,可何時襲來?來勢怎樣?他還吃不準,只能靜觀其變。
侯曉穎則比他還要著急,一直在暗中用眼神跟他進行交流,既關心局勢的變化,又給他以鼓勵。蘇英傑感覺到了一股溫馨的力量,不安的心裡也踏實了許多。
慢慢地,他發現單若嫻的神情變了。變得更加詭秘,更加得意,對他和侯曉穎還突然熱情了起來。
「侯曉穎,你男朋友到底談了沒有?」一天早晨,她上班後不久,突然笑mimi地沖侯昨穎說。
侯曉穎不知她是何意,愣愣地看著她,不吱聲。
「沒有談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單若嫻親熱地說,「這個小伙子絕對優秀,是個研究生,二十八歲,我一個親戚的兒子,在省規劃局工作。」
肖學新的耳朵比侯曉穎豎得還直,而蘇英傑的耳朵則比肖學新豎得更直。
侯曉穎低聲說:「謝謝你的關心,單姐。可我,已經談了。」
「啊?」辦公室裡五個人個個都驚訝地張大嘴巴,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看她。施培培心直口快地說:「是誰呀?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啊?」
「暫時保密。」侯曉穎偷乜了蘇英傑一眼,「剛開始談,還不成熟,所以呢?容本小姐待後再告訴各位行嗎?」
「是嗎?」林金剛開著玩笑說,「人家是金屋藏嬌女,你則是心中藏帥哥嘍,哈哈哈。」邊笑邊乜施培培,施培培卻別著臉不看他。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但蘇英傑笑完,就敏感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預兆。單若嫻為什麼突然要給侯曉穎作媒?而且公開在辦公室裡說呢?
過了幾天,單若嫻又發出了一個不祥的信號。那天也是上午上班後不久,大家都靜靜地在電腦上忙著,單若嫻轉過頭問蘇英傑:「省城那個項目,有消息了嗎?」
「不知道。」蘇英傑剛回答完,頭腦裡就刷地一亮:她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消息?這個項目不都是陸總和她聯繫的嗎?這裡有問題
他的心禁不住一陣急跳。看來這個項目完了,否則,她是不可能這樣問我的。可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就反問:「你知道了?」
單若嫻詭秘地說:「我不知道,才問你的嘛。」
蘇英傑又試探著問:「不知道這個項目,招標開始了沒有?」
「誰知道啊?」單若嫻不動聲色地說,「我們回來兩個多星期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侯曉穎和林金剛也覺得單若嫻的態度有問題,就分別跟蘇英傑對視了一眼。是的,單若嫻的神情就是局勢變化的最好晴雨表。蘇英傑感覺那個項目已經發生了變化,但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他想不出來。
可最讓他感到緊張的還不是這種預兆,而是單位裡一種越來越神秘的氣氛。他漸漸發現,單位裡一些員工開始竊竊私語。他們在議論什麼?他不清楚,顯然不是有關他嬌妻的事。有人碰到他,不是神情不自然地訕笑而別,就是態度愛昧地點頭擦過。
他們好像都在議論我,迴避我。議論我什麼呢?他留心起來。很快,他就聽到了議論的內容。
那天下午,他去財會室報銷一張辦公用品的發票。剛走到財會室門外,就聽裡面兩個女會計在說話,便停住聽起來。
「聽說省城這個項目,已經泡湯了。」這是陸總的侄女,公司現金會計陸正玉的聲音。
管總賬的金會計壓低聲說:「都說是被技術科的鈕科長攪黃的,到底是不是啊?」
「是的。」陸正玉說,「我聽說,這個帥哥在追求侯曉穎。所以那天,他才不顧一切地撲到省城去攪局的。」
「是嘛?」金會計驚訝地說,「他不是有嬌妻的嗎?就是集團總部那個最漂亮的呂秘書。有這麼好的妻子,他還不滿足?」
「哎呀,亂七八糟的,都有鬼名堂。」陸正玉聲音低得都快聽不見了,「據說呂秘書,與集團總部哪個頭頭有關係。」
「我也聽說過,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金會計說,「難道,鈕科長為了報復妻子,才這樣做的?」
「誰說得清啊?反正,現在的一些年輕人,真的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陸正玉說,「面皮厚得針都戳不破,為了權力和利益,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蘇英傑真想闖進去,罵她們幾句,也澄清一下事實。可他覺得不能這樣做,就退回來,極力平靜地坐在位置上,心卻跳得很厲害,氣更是堵得發慌。
怎麼會這樣說我呢?他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不僅這個項目泡湯,而且說是被他攪黃的。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居然說他是為了追求侯曉穎,才去省城攪局的。
這是誰這樣胡說八道傳出去的呢?是單若嫻還是陸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說我?蘇英傑感覺他們背後這樣說他的目的,可能不僅僅是為了敗壞他的名聲,嫁禍於他,也許還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這個目的是什麼,他想不出來。
他畢竟還年輕,涉世不深,還不太明白變化莫測的世事,更難以揣摩微妙複雜的人心。他只感覺一場專門針對他的風暴馬上就要來臨,所以單位裡的氣氛顯得越來越緊張。
沒錯,只過了一個多星期,風暴就來臨了。這天早晨,他來公司上班,從電梯裡出來,就看見對面牆上那塊黑板上寫著一行醒目的大字:今天下午四點,公司召開全體員工大會,請勿缺席
一看,蘇英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急跳起來。他知道,這一定是一個處分他的大會。他是個要面子的人,真想躲出去,不參加這個會,可是行嗎?
不行。辦公室裡的人一來,就紛紛猜測起來。肖學新特別興奮地說:「噯,今天單位裡要開大會,什麼內容啊?」
施培培說:「都不是總經理,誰知道啊?」
侯曉穎神色有些緊張,不時地斜眼去看蘇英傑。蘇英傑裝作視而不見。單若嫻故作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麼好猜的?什麼內容,下午不就知道了嗎?」
肖學新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很可能是為了省城那個項目,聽說已經泡湯了。」
「泡湯就泡湯唄,這是很正常的事,現在談業務,成功率還不到百分之一,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林金剛見肖學新不時地偷看蘇英傑的臉色,打著抱不平說,「我倒覺得,拿這件事大做文章,反而有些不正常。」
大家越議論,蘇英傑心裡就越緊張。公司會對我作出什麼樣的處分呢?批評?記過?還是撤職?他不敢想下去。
但他不想被撤職,倒不是貪戀這個比芝麻還小的官位,而是覺得這個適合自己的平台不能拆。拆了,就等於自己的失敗——初入仕途,就一頭栽入泥坑;更意味著正義得不到伸張,這就會產生不良的影響。
下午四點,公司全體員工紛紛懷著好奇的心理,走進總經理隔壁的那個大會議室。有的人還顯得有些神秘和緊張,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臉色嚴肅,目光愛昧,面面相覷,一聲不吭。公司總共有四十九名員工,會議室中間那張橢圓形會議桌邊坐不下,晚到的人就坐在牆邊的那排椅子上。
蘇英傑有意晚一些走進去。走進去的時候,會議室裡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他,像看一個明星一樣好奇。他昂首挺胸,努力顯示出一種大義凜然的鎮靜。他站在當地,正在張目找位置的時候,林金剛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他旁邊去。他給他留了一個空位。
在眾目睽睽之下,蘇英傑坐到林金剛旁邊的那個空位上去。坐定一會兒,公司四個正副經理就走進來,在會議桌兩頭的領導位置上坐下來。
蘇英傑抬頭向會議桌西頭掃去,看了尤副總一眼。
尤副總給他使了一個要堅強的眼神,他緊張的心裡才放鬆了一些。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好,各位,會議開始吧。」公司第二把手,常務副總經理洪明宇講了幾句開場白後,宣佈說:「下面由陸總講話,大家歡迎」
會議室裡發出一片整齊的掌聲。
陸總神情凝重,臉色嚴肅。他翻開面前的那本筆記本,抬頭掃視了會場一眼,咳了一聲,才聲調高亢地說:「同志們,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所以希望大家不要開小差。林金剛,你不要跟人交頭接耳好不好?」
陸總一上來就嚴厲地點部下的名,讓會議裡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人們都屏住呼吸,不敢輕易出聲。
正低著頭,對蘇英傑說不要害怕要挺住的林金剛,突然聽陸總點他的名,嚇了一跳,趕緊抬頭,坐直身子,臉脹得通紅。
蘇英傑的心一陣急跳,可臉上卻極力保持著平靜。
「大家私下裡,可能都已經知道了什麼事。」陸總開始進入正題,「因為這件事對我們公司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利害尤關的大事,所以大家都很關心。」
「這是對的,也是好的,說明我們的員工都有主人公的精神。」陸總聲色俱厲地說,「是的,這次省城紅陽集團的這個弱電項目,本來我們公司是很有希望的。可現在非常不幸,泡湯了。同志們哪,你們知道這個項目要是能夠順利接下來,能賺多少錢嗎?一千多萬啊。這比我們公司去年總利潤多一倍多哇。我們平時辛辛苦苦做一個弱電項目,一般都只是幾十萬,一二百萬,最多也只有幾百萬,哪有幾千萬的大項目?啊?」
蘇英傑覺得陸總的話像一根根鋼針,在無情地戳著他的心。
說到這裡,陸總偷偷看了單若嫻一眼,繼續嚴厲地說:「這個項目為什麼泡湯?原因很簡單,它是被一種不正確的思想和錯誤的觀念毀掉的,被一種狂妄自大的性格毀掉的,更是被一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毀掉的,也是被個人私情男女關係毀掉的。」
陸總在說話的時候,不看蘇英傑,但會場上的人卻都在偷偷看著他。蘇英傑感覺全身**辣地在刺,渾身百孔千瘡。他發現侯曉穎的臉色脹得比他還要紅,尤副總的臉色卻異常凝重和平靜。
「這個損失實在是太大了,這個教訓也實在是太深刻了。」陸總一直在製造緊張氣氛,說話有意說幾句,停一停。他在介紹了這件事情的經過後,大聲宣佈說,「為了吸取這個事件的深刻教訓,防止以後再次發生類似的情況,公司經反覆討論,研究,報集團公司總部同意,對這件事的四名當事人,作出如下處理。」
蘇英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口,侯曉穎的頭幾乎垂到胸脯上,林金剛則瞪大眼睛看著陸總出神,唯獨單若嫻神清氣定地坐在那裡,毫無驚慌之色。
「一,免去蘇英傑同志技術科科長職務,安排去公司蘇南辦事處工作。希望他對自己的錯誤行為進行認真的反思,寫出深刻的檢查。集團公司將視其思想認識和改正錯誤的情況,再決定他的去留。」
蘇英傑聽見自己的頭腦裡轟地響了一聲驚雷。同時,會場上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顯然,包括他在內,會議室裡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他會受到如此嚴重的處分:不僅被撤職,還被充軍到下面的辦事處去當光桿司令,又要看他的情況再決定他的去留。
最為驚訝的當然是侯曉穎。她聽了陸總的第一句話,身子就嚇得跳了一下,臉色脹得發紫,兩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二,對侯曉穎、單若嫻和林金剛分別給予警告處分,並分別扣除他們一個月的獎金。」陸總宣佈完處理決定後,又說,「但我們應該獎罰分明,才能充分調動廣大職工的積極性,把我們科技公司的經濟工作搞上去。儘管單若嫻同志在這次事件中,沒有盡一切努力促使這件事情成功,可她在這個項目的承接過程中,為公司做了大量工作,作出了自己應有的努力,所以,公司經研究,報集團公司批准,決定任命單若嫻同志為技術科科長。林金剛同志雖然在這次事件中,犯有知情不報的錯誤,但他平時表現積極,工作認真,也是一個業務骨幹,因此,公司決定任命他為技術科副科長。」
會議室裡寂靜無聲,氣氛相當緊張。
陸總宣佈完決定,對坐在會議桌那頭的尤副總和王副總說:「你們,還有話要說嗎?」
兩位副總都搖搖頭說:「沒有。」
陸總看了看主持會議的洪副總,洪副總就清清嗓子說:「那蘇英傑,還有侯曉穎,單若嫻和林金剛,你們對這個處分決定有什麼意見嗎?有,可以提出來。」
蘇英傑熱血上湧,他真想站起來,為自己辯解一下。尤副總卻用目光制止他,示意他要沉住氣。
可他激動得不行,心裡感到非常委屈和痛苦,也不服這樣嚴厲的處分。他想,我就是辭職不幹,也不能這樣忍氣吞聲地挨整。這不是一般的處分,這就是整人。尤副總見眼色制止不了他,就連忙低下頭去,拿出手機打起字來。
一會兒,蘇英傑聽見自己褲子袋的手機來了一條短信,就拿出來偷看。是尤副總發給他的:暫時的委屈,不等於永遠的受挫。這個處分和決定,背後大有文章,但說不定對你反而是一件好事,要保持冷靜。看後請立刻刪除
這是一針鎮靜劑蘇英傑看後,心情才慢慢鎮靜下來,低下頭去,不吱聲。
會議室開始發出嗡嗡的議論聲。洪副總馬上宣佈說:「沒有意見,就散會」
蘇英傑走回辦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侯曉穎走回來,差點要哭了。她沮喪地站在自己的電腦前,噘著嘴說:「怎麼這樣啊?真氣人我也不幹了,哼,什麼破單位?」
施培培見單若嫻還沒有回來,就拍著手說:「我的天,把我嚇死了。喂,同志們,你們怕不怕啊?都什麼時代了,還這樣整人?」
林金剛應和說:「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嚴重。我只輕輕說幾句話,他就點我的名,把我嚇了一跳,真是。」
「有些人也上得太快了吧,副科長當了不到幾個月,就升正科長了。」施培培是個局外人,結婚以後很可能要去隨軍,所以她不怕什麼,就口無遮攔地說,「厲害,真的好厲害啊。想不到我們這個小小的科室,平時很平靜,暗地裡卻醞釀著這麼大的風暴。」
林金剛畢竟年紀大些,社會經驗比施培培他們要豐富許多:「也許,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呢。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頭,你們就走著瞧吧。」
施培培果真天真得多,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林金剛說:「不會吧,已經這麼厲害了,還會有什麼啊?」
「林金剛,你終於也有了出頭之日,啊?」肖學新怪聲怪氣地說,「這,還是多虧了蘇英傑的讓賢,也多虧了單若嫻的能幹,提得快。」
辦公室裡的人都愣在那裡,不吱聲。
肖學新繼續幸災樂禍地說:「對了,林金剛,還有單若嫻,你們都榮升了,應該請客啊。」他見還是沒人應和,又不依不饒地說,「你們都怎麼啦?應該聚一聚嘛,既恭賀兩位正副科長的榮升,又歡送蘇英傑去蘇南辦事處工作,一舉兩得。」
蘇英傑儘管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激動情緒,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但心裡還是有些亂,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侯曉穎再也忍不住,轉過頭沖肖學新嚷:「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人家已經夠難受的了,你還在說風涼話,真是。」
肖學新見侯曉穎這樣替蘇英傑說話,更加尖酸地說:「唷,你是心疼人家呢,還是覺得對不起人家啊?
蘇英傑怒從心生,真想拍桌而起,把心頭的憤懣通過肖學新發洩出來。可他看見單若嫻滿面紅光地出現在門口,就壓制住怒火,別過臉,只呼呼喘氣。
侯曉穎畢竟還小,還有小孩子脾氣。她本來就委屈難過得想哭,現在又被肖學新這樣一說,更加憋不住滿心的惱怒和委屈,就指著肖學新說:「你,你簡直,神經病。」說著伏在電腦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隔壁辦公室的人聽到哭聲,都紛紛過來看熱鬧。單若嫻把門一關,微笑著說:「肖學新說得沒錯,明天晚上,我和林金剛請客。正好,也歡送蘇英傑下星期去蘇南辦事處工作,一舉兩得。」
辦公室裡沒人應聲。只有侯曉穎應和一般,哭得更響了。
單若嫻走到她身邊說:「你哭什麼呀?真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單位的人事變動,是很正常的事,有什麼啊?快不要哭了。外面有人在聽,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
侯曉穎跺著腳,邊哭邊說:「我不服,這樣的處分,嗚嗚……也不服,這樣說我們,嗚嗚……我們錯在,什麼地方?公司要這樣,對待我們?明明是,那些色狼不對,為什麼還要,處分我們?嗚嗚,現在,到底還有沒有天理?還講不講道理?這是什麼單位啊?都是些什麼人啊?我不怕,至多不幹,嗚嗚……」
這時,蘇英傑的手機來了一條短信,他打開一看,還是尤副總的:
今天的事只是一場鬥爭的開始。今晚八點,我們見個面,我有事跟你說。在紅蜻蜓茶室08號包房。看後刪除,記住保密
看到這條短信,就像地下黨接到一個秘密任務,原本沒了方向心裡很亂渾身沒勁的蘇英傑一下子心明眼亮起來,身上也來了力量。他坐正姿勢,聲音平穩地對辦公里的人說:「單若嫻說得對,人事變動是很正常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侯曉穎,你這樣哭,倒反而顯得不正常了。現在,不管這個處分背後有什麼情況,這個決定是否正確,我們只能接受,沒有別的辦法。」
很奇怪,蘇英傑這樣一說,侯曉穎就像聽到命令一樣,慢慢剎住哭,從電腦桌上抬起頭,從包裡拿出餐巾紙,哧哧地抹起了眼淚。
肖學新看著這個情景,臉色被妒火燒得更黑了。很快,大家就陷入了沉默,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心事。辦公室裡出現了少有的沉悶氣氛。
不一會,下班時間到了,單若嫻說:「大家不要忘了,明晚六點半,在上次歡迎蘇英傑的那個飯店聚會,然後去唱歌。」
「好。」只有施培培開心地應了一聲,其它人都沒有吱聲。
蘇英傑回到宿舍,燒了兩個菜,喝了一點酒,就精神抖擻地提前打的來到紅蜻蜓茶室。這個茶室規模不小,裝飾得非常幽雅。蘇英傑第一次來這個茶室,覺得裡面的燈光和氣氛都不錯。讓人一走進去,就有一種寧靜舒適的感覺。
「08號包房在哪裡?」蘇英傑走進正門,就問門口的迎賓小姐。迎賓小姐說:「對不起,先生,這個包房已經有人預訂了。」
「是不是姓尤?」蘇英傑問。迎賓小姐看了看登記簿說:「是的。」蘇英傑說:「那就是,你幫我打開。」
這是一個小包房,裡面燈光朦朧,色調暖和。花色絨布包牆,紫檀木地板,木格子吊頂,環境顯得安靜而高雅。中間靠牆放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上面鋪有腥紅色桌布,兩邊是一張紫色的皮條椅。
門一關,小包房就是一個相對安寧的小世界。蘇英傑走進去,關了門,一坐下,就給尤副總發短信:我已到,在包房裡等你然後開始點茶果。
不一會,尤副總就神情端莊地走進來,關了門,把門上的那個小方窗用一塊布遮住,然後在蘇英傑的對面坐下,臉色平靜而莊重。那個樣子跟電影裡看到過的地下黨接頭一樣,這讓蘇英傑感到事情重大,心頭不覺有些緊張。
尢副總放下手裡的包,待服務小姐端來茶果,出去以後,才去關緊門,回來坐下,看著蘇英傑說:「本來,我昨天晚上就想約你了。沒想到我丈母娘突發胃潰瘍,我和她趕過去伺候,就沒來得及,只好拖到今天晚上。所以下午,我還真擔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蘇英傑一眼不眨地望著他敦厚的面孔和銳利的眼睛,期待他說下去。
尤副總點燃一支香煙,用力吸了一口,才擲地有聲地說:「我發現,這件事的背後有名堂。」
蘇英傑屏住呼吸,臉色更加嚴肅。
尤副總有些神秘地問:「上個星期五的下午,單若嫻是不是先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