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百十九. 文 / 皇家爬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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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十九.
在一個小縣城的政治體系中,能un成副科,就已經算是正式進入了官場。南振海的意思顯然是想為難原小生,讓原小生知難而退。
南振海心中暗自思討:你想娶我南振海的女兒不是不可以,但你也得像個樣子,你現在一個鄉鎮小公務員,僅僅是趙學東的一個勤雜工,你覺得自己配嗎?如果讓你un個正科級別,那是我為難你,那麼副科,你總沒什麼好說的了吧。
其實南振海自己心裡也非常清楚,在鄉鎮一級政府,想un個副科沒有十年八年的資歷,也絕對輪不到你,除非有特殊情況,或者你有特殊的背景。而南振海自己也非常清楚,原家三代貧農,別說是背景了,就是在政府工作的,也就原小生這麼一個。想un個副科,那可以說是比登天還難。
當然,南振海也沒有忽視此次市委舉辦的干訓班。在一般人的眼裡,參加市委舉辦的干訓班,回來後可能就是個副科級別了。南振海作為在政界打拼這麼多年的老官場,卻非常清楚,這也不過是市委的一個噱頭罷了,至於最後如何安排,還是個「恕難預料」的事情。說不定,把把這些參加干訓班的學員再「發回原籍」也不是沒有可能,更別說提副科了。也因為此,南振海對此次參加市裡的干訓班並不是特別熱心。要不然憑他在河灣縣的市裡,讓自己的女兒去參加干訓班,誰敢放個屁?
南振海說完,在幾個人的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原振東的臉上,接著帶著某種挑釁和蔑視的意思冷笑了兩聲。原振東並沒有跟南振海計較,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原小生的臉上問道:「小生,你的意思呢?」
原小生沉默了一會,將南振海的條件在心中略思來討了一番,鄭重道:「我答應南縣長的條件。儘管南縣長的條件有些過於苛刻,但是為了素琴,我會盡一切努力的做到的。」說完看了一下南素琴。
南素琴的臉上就泛起了一圈幸福的紅暈,笑了一下鑽進了母親的懷裡,道:「我相信小生一定能夠做到。」
在南素琴的心裡,還抱有某種幻想:覺得既然父親有條件地同意了這en婚事,可能也是為自己找回一點面子,以後肯定會幫助原小生達成目標的。豈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原振東卻忽然開口,直呼南振海的名諱道:「南振海,我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另外,我想告訴你,這件事情,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兩個孩子的意願。我只是站在一個做父親的角度,希望孩子們都能幸福,並沒有求著你的意思。」
「你……」
原振東的話,顯然讓南振海感到非常意外和震怒,他指了一下原振東,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蘭新葉急忙拉了丈夫一把,埋怨道:「你這是幹什麼呢。說這些話有什麼用。平白無故傷了和氣。」
周芳蓮也過來拉了一下丈夫,勸解道:「大哥說的也有道理,為了孩子的幸福,你就退一步想,不好嗎?」
原小生半天也早看了出來,父親和南振海應該在多年以前就已經認識了,而且他們之間好像還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恩怨,但是作為晚輩,原小生也不好a嘴,就看一下南素琴。南素琴的臉上也是一臉的茫然,顯然對上輩人的這段恩怨也不知情。
南振海沉默了一會,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原振東,我還是那句話,你當年的的確確冤枉我了。我南振海以自己的黨性擔保,當年,我絕對沒有拿打井的一分錢揮霍。你去縣裡上訪,被縣裡扣押,也跟我南振海也沒有任何關係。那是因為當時縣委已經查明真相,正好又是國慶期間,害怕你胡lan鬧事,才把你做了扣押處理。這些話,我當年就已經給你說的很清楚了。而你被釋放之後,卻在暗中拍了我一板磚,差點送了我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芳蓮壓著,我早就把你告上了法庭。你想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南振海的話一出口,原振東馬上激動了起來道:「原鎮海,你不要血口噴人,誰拿板磚拍你了?如果我想要你死,你想你能活到今天嗎。」
奶奶個熊,原小生終於聽出了一點en道,原來當年平南村打深井的時候,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既然那一板磚不是父親拍的,那會是誰拍的呢。八成是原鎮海當時得罪了別人,拍了他一板磚,正好父親上訪被釋放,他就把這筆帳記在了父親的頭上。可是這件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這兩個倔強的老傢伙就算在這裡爭執到天明估計也不會有結果。
想到這裡,原小生咳嗽了一聲,站出來道:「南縣長,爸,你們都別說了。先聽我說兩句好不好?」
父親馬上訓責道:「大人的事情,你少a嘴。」明顯也是不想讓原小生攪進上輩人的恩怨之中。南振海雖然沒有說什麼,卻鼻子冷哼了一聲,心中肯定也在想,你一個小屁孩有什麼好說的。但他也不得歎服原小生的勇氣。
蘭新葉和周芳蓮卻都過來勸解道:「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都快成親家了,還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呢。」顯然這兩個人女人都想把原小生和南素琴撮合成一對。
南振海馬上嘟囔了一句:「誰跟他是親家了?」
原小生聽完,笑了笑,並沒有在意,朗聲道:「南縣長,我請求你再給我加個條件。」
「你說什麼?再加個條件?」南素琴首先不願意了,拉住原小生的胳膊嗔怪道:「小生,你是不是瘋了,就這一個條件,你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為什麼要再加條件?」
原小生在南素琴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臉微笑道:「沒事的,你爸爸存心不想讓咱們倆在一起,就算我是孫悟空,也難逃他如來佛的手掌心。多加一個兩個條件也無所謂。」說完,也不管聽的目瞪口呆的南素琴,轉身對南振海道:「南縣長,你說當年有人拍了你一板磚,你確定那就是我爸爸嗎?你看清楚了嗎?」
南振海愣了一下,道:「這還用看嗎,除了你爸爸,還能有誰?再說了,晚上黑燈瞎火的,誰能看的那麼清楚。」
原小生輕鬆一笑道:「也就是說,你當年並沒有看清楚拍你板磚的人是誰,對不對?」不等南振海回答,原小生繼續道:「我現在請求你再給我加一個條件,那就是查清當年拍你一板磚那個人究竟是誰。你覺得怎麼樣?」
蘭新葉急忙拉了兒子一把道:「小生,你腦子有問題了還是不想和素琴好了。那都是將近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怎麼查?」
南振海卻馬上痛快道:「好,我答應你。不僅答應你,而且只要你能查清楚當年拍我一板磚的人是誰。」停頓了一下,乾脆道:「即便是你查不出當年拍我一板磚的人是誰,就是能證明那一板磚不是那老子拍的,我就不再要求你一年之內升為副科。」
南振海之所以如此痛快地答應原小生,首先是因為這是一個沉寂在他心中近二十年的憤怒和恥辱,這件事情無時無刻不攪擾的他內心的仇恨之心,不得安寧,其次是他覺得原小生絕對不可能把一件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的事情查清楚,既然原小生願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他也樂的裝這個好人。再則,今後女兒如果再提起此事,那也怪不到自己頭上。那是原小生咎由自取。
而原小生的心中也自有打算,對於去市裡參加干訓班的,回來後是否能夠提成副科,他自己心裡也不能確定,畢竟在政府un了兩年多時間了,知道政府的政策朝令夕改,也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但是要調查當年誰拍了南振海一板磚的事情,卻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
儘管在尉南鄉自己僅僅是一個小公務員,一個趙學東的勤雜工,但也屬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那些鄉村兩級幹部,多少還是要賣自己一個面子的,行動起來自然要方便的多,起碼有的放矢,不會像搞個副科那樣有太多的變數。
本來治病救人的病房,卻成了處理家庭恩怨和矛盾的會場,閆小玲在梅小林的指示下,不時會將茶水送進來,倒進給每個人的分派的水杯之中。不過南振海一家是不可能喝水杯中的水的,他們是官宦之家,也算是知識分子家庭,對於衛生的要求比一般人要高的多。面對那些杯子,就好比我們到飯店吃飯一樣,無論老闆如何承諾碗筷已經消了毒,都會覺得那是別人用過的東西不衛生。又好像是男人娶了個二手的女人,哪怕是溫良賢淑、持家有方,也會覺得不盡完美。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趙學東進來,見裡面一片沉寂,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呵呵笑了兩聲,小心翼翼地對南振海道:「南縣長,趙書記已經把住的地方安排好了,鄉里條件差,就安排在鄉招待所,您和周局是在這兒休息,還是回河灣呢?」
南振海看了一下周芳蓮。周芳蓮還有些擔心南素琴的病情,就笑了笑對梅小林道:「梅院長,麻煩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請你轉告趙書記,我們就在病房湊合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回河灣。讓他不用a心了。」
周芳蓮的話,總讓人聽著非常親切、熨帖、舒服,一點架子也沒有,好像這個衛生局的副局長就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姐姐一樣。
不過梅小林還是不敢擅自離開,又看了一下南振海,意思是請示南振海是不是照辦。
南振海當然明白梅小林的意思,就點了點頭道:「這裡沒什麼事兒了,你去吧。」
梅小林這才跟得了聖旨一樣,唉了一聲,退了出去。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原振東也覺得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轉臉對妻子蘭新葉道:「回家。」說的乾脆利索,有種不容質疑的氣勢,甚至比南振海這個副縣長的口氣還要霸氣。
周芳蓮就拉了蘭新葉的手,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對原振東道:「大哥,要不你和小生回去,我還想跟嫂子說說話。明天早上保障給你完璧歸趙。你看好不好?」
周芳蓮刻意用了一個幽默的詞語,希望讓大家不要那麼尷尬。原振東卻一點面子也不給,看了一眼也有意留下來的妻子蘭新葉,冷冷地道:「那我先回去了。」說著轉身就走。
原小生也對南素琴笑了笑道:「素琴,時間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處於禮貌又轉身給南振海和周芳蓮告別。自然得不到南振海的什麼禮遇。好在在周芳蓮那裡得到了一些安慰。也沒大往心裡去。
周芳蓮要和蘭新葉說話,南振海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主動趟出了地方,又找了一間病房和司機將就去了。蘭新葉自然要把南素琴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漂亮誇讚了半天,惹得南素琴臉上一陣陣紅熱。三個女人又說了許多體己話,半夜方才睡下。
次日清晨,趙學東等黨委一班人,早早就來到衛生院給南副縣長送行,免不了要把連夜準備的一些土特產品塞了滿滿的一後備箱。又硬塞了五千元,說是鄉里給南素琴同志的醫ya費,還說鄉里情況困難,希望南副縣長不要嫌少,一箭雙鵰地暗示南振海這個分管財政工作的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考慮一下尉南鄉的經濟狀況。南振海當然不能要,再三再四地推遲推辭了一番,最後還是用一句「下不為例」的話,給了趙學東一個面子。
如此一來,趙學東便成了此次南素琴突然暈倒的最大受益者,不失時機地向南副縣長表達了自己的意願,跟南振海過去結下的梁子,也就「一笑抿千仇」了。
周芳蓮和蘭新葉又說了幾句闊別的客氣話,南振海夫婦也就帶著女兒南素琴上車往縣城而去。
蘭新葉和周芳蓮的關係,早讓趙學東看出了一些端倪,對蘭新葉這位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自然變得客客氣氣,讓司機王子凱開著自己那輛帕薩特z77787專程將蘭新葉送回家中。
剛才走的時候,南素琴的神色並不像就走,慌慌張張地東張西望,機關裡的人過來問候,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應酬。她心裡還念著一個人,那就是原小生。
因為南素琴生病的原因,南副縣長又親自來了,機關裡的人,就連看en的尉老頭都過來湊熱鬧、獻慇勤了,卻半天不見原小生的身影。這讓南素琴的心裡感到一陣陣的焦慮。並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她現在還在擔心原小生根本就查不出當年拍父親一個板磚的人。她還想在臨別之前,給原小生交代幾句,萬一查不出來,也不要勉強,她自己給父親做工作。然而原小生就好像突然在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上車都沒有看到原小生出現。這讓她心焦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擔憂:不會是原小生見父親不答應,改變了注意吧。
一陣轟隆的馬達聲後,南副縣長的奧迪a8,揚起一片乾燥的塵土,飛馳而去。趙學東、付穎,以及尉南鄉黨委一班人,臉上刻的笑容還沒有取下來,就不得不呸呸呸地埋怨這個司機不懂規矩,不知道把車開慢一些,這麼大的塵土,灌在喉嚨裡得了肺塞病誰負責。
就在大家忙著給南副縣長送行的時候,原小生已經一個人騎了單車走在了去匣子村的路上。
就在昨天晚上,原小生剛剛從衛生院回到機關大院,就見機關大en口黑乎乎地蹴一個人,在那裡呼哧呼哧地o煙,那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暗,猶如黑夜中的鬼靈一般。原小生過去後,一眼就認出了是匣子村的村長范李俊,急忙上前拉了手,笑問道:「范村長,這麼晚了,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范李俊這才站起來,對原小生笑了笑,卻道:「沒事,沒事,想找趙書記反映點情況,打電話又打不通,這才跑了下來,剛才en房的尉師傅說去衛生院去看什麼縣長去了,我就沒敢打擾。」說著又笑了笑問道:「你應該是從衛生院過來的吧,趙書記快過來了嗎?」
趙學東的手機是雙卡雙待的,晚上一般就會把公開的號碼關掉,只留一個號碼,而且這個號碼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難怪范李俊打不通了。
當時趙學東已經走了一段時間了,應該是沒有回鄉政府,直接開車走了,范李俊這才沒有碰上。原小生只好對范李俊實話實說道:「趙書記已經回去了,你有什麼事兒,如果方便的話,先給我說說,我看情況再給趙書記匯報。你看行嗎?」
原小生這個通訊員已經干了小半年了,村裡的幹部也都把原小生當成了趙學東的秘書。其實按照現行體制,鄉鎮黨委書記是沒有權力陪秘書的。老百姓哪兒懂得這裡面的道道,姑且這麼認為罷了。
范李俊似乎有些為難,沉默了半天,歎了一口氣,可能是考慮到事情緊急,就斟詞酌句道:「原主任,是這樣的,本來我也不想給鄉黨委政府添麻煩,可是尉小黑也實在太過分、太囂張了,竟然在村裡大搞賄選,而且公開開了價格——一張選票十元錢,外加一盒紫雲煙。我剛才出來的時候,還見他拉了一麵包車的東西挨家挨戶地送。這也太不像話了。」說完就憤然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地崩了出來。
原小生聽完,馬上就明白了。其實在農村換屆選舉中,賄選已經形成了一種風氣。因為吃了多年的虧,村長選舉前承諾的事情,往往得不到兌現,老百姓也變精明了,聽你承諾,不如現要錢物。承諾的事情,到時候兌現不了,小老百姓也拿你沒辦法,給的東西卻是馬上就有的實惠。哪裡還管誰當村長誰當村長。
匣子村更是聞名遐邇的賄選大村,每年換屆選舉,鄉鎮雖然都要成立以紀檢書記為組長的專門督查組下去監督賄選問題,卻也不能二十四小時蹲點,賄選事情還是會照樣發生。
匣子村儘管屆屆搞賄選,卻也屆屆平穩過渡,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這次卻有些異常,前幾天剛發生了村民圍攻計生辦人員的事情,現在又搞起了賄選,而且是明目張膽、明碼標價地購買選票,這就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原小生想了想,覺得事情的確ting嚴重的,馬上撥通了趙學東的手機,請示趙學東該怎麼處理。不巧的是,因為南副縣長的突然來訪,趙學東正帶著陳永年在河灣縣城連夜購買土特產品,一時也回不來,就叮囑原小生不要輕舉妄動,給馬雲貴打個電話,讓原小生和馬雲貴帶著錄像機連夜去匣子村取證。
原小生就急忙給馬雲貴打了個電話,卻不知道馬雲貴正在ang上給老婆jiā公糧。公糧還沒有送出去,原小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馬雲貴遲遲不接電話,接了電話卻是馬雲貴的婆娘那尖刻而煩躁的聲音:「深更半夜的讓不讓睡覺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馬雲貴同志,要jiā上這份公糧,就不得不從頭開始一遍,受累就不用說了,關鍵還牽掛著電話到底是誰打來了。慌慌張張地將婆娘的ti搭在肩膀上,貼著屁股,接觸面大一些,或許能快一些,吧唧吧唧地又胡lan運動了一會,總算完事。心裡難免也要把打電話的人罵個體無完膚。
公糧jiā出,馬雲貴總算鬆了一口氣,急忙拿起電話看了一下,發現竟是原小生的手機號碼,就有些悔恨剛才太草率了,不該那麼著急忙火地完事,應該再細細品嚐一番才夠滋味,畢竟上了年齡,有一次就少一次了。老婆一旦絕經,自己的逍遙人生也就算走到了盡頭。
馬雲貴正兀自惋惜,手機卻突然又響了起來,吱吱哇哇地一陣lan叫,馬雲貴嚇了一跳,見是趙學東的手機號,就急忙接了起來道:「趙書記,你好。」
趙學東剛才聽原小生說馬雲貴不接電話,心中難免對馬雲貴這個人有些看法,更何況馬雲貴平時就對他這個黨委書記就陽奉陰違,要是在過去,他或許會選擇一個相對溫和的口氣,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牽上南副縣長這條線,他趙學東就等於在河灣縣找到了一座大靠山,底氣自然足多了,哪裡還用顧忌那麼多,開口便是質問的口氣:「雲貴同志,你是怎麼回事。怎麼連電話也不接了?現在正是農村兩委換屆選舉的非常時期,你作為紀委書記肩上背負著尉南鄉兩萬八千名百姓今後三年的廉政希望,你怎麼能如此不負責任呢?」
原小生剛才給趙學東匯報的時候,還給馬雲貴留了幾分面子,沒有說馬雲貴的婆娘接電話罵人的話,要不然趙學東的話會更難聽。
馬雲貴也想不到趙學東開口就是訓責的口氣,心中雖然不悅,可人家畢竟是黨委一把手,你再怎麼有意見也沒辦法,只好賠笑道:「趙書記,實在對不起,剛才小生打電話,我剛好睡著了,婆娘接了電話。你也知道我那婆娘,就是個不懂規矩的貨。」心裡對原小生狠狠的,也只好把責任推到婆娘身上。回頭看了一下已經完事的婆娘,發現婆娘在享受完人生的大餐之後,早已如死豬一般呼呼睡去了。
馬雲貴這麼一說,趙學東也是過來人,自然就猜出了七八分,也不再計較了,口氣緩和一些道:「現在有這麼個情況,有村民舉報,匣子村尉小黑在村裡搞賄選,你馬上和小生帶上錄像機過去一趟,務必取得一手證據。」說完沒忘記加上兩句,你是老黨員,是鄉黨委班子成員,應該為黨的事業盡職盡責,我說你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要見怪等等之類的撫慰話。馬雲貴嗯嗯呀呀地應著,穿了衣服,開了車,到公社叫上原小生和范李俊往匣子村趕去。
三個人趕到匣子村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除了一陣陣ji鳴狗叫外,大街小巷連個人影也沒有。馬雲貴就沒好氣地將范李俊訓責了兩句,說范李俊無事生非,見風就是雨,還讓不讓睡覺了。說著,也許是剛才在婆娘身上消耗過大,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
范李俊自然不服氣,下車就近叫開了一家en,問尉小黑剛才有沒有給他家送錢、送煙,開en的中年人,穿了一條秋ku就跑了出來,冷的瑟瑟發抖,見是范李俊,又聽說送錢、送煙,ro了ro睡意朦朧的眼睛,沒好氣道:「我說范村長,你是中邪了還是神經了,誰沒事幹給人送錢送煙啊,你以為這世界上真有聖誕老人啊。」
此時正是陽曆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西方世界的聖誕節,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就連河灣縣尉南鄉匣子村這樣的窮山僻壤也不免受到牽連。中年男人或許是睡覺前陪孫子看了聖誕老人送禮物的童話,才即興用在了范李俊的身上。
范李俊就不好意思地對中年笑了笑,一臉歉意道:「打擾你睡覺了。」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選舉,膽敢有人對范村長如此講話,馬上會受到范村長的一番深刻「教育」。
匣子村位於尉南鄉西南約十公里處,南靠唐王山,北臨尉家莊,東接槐林嶺,西吞轱轆垣和磨盤嶺,基本處於南山片整個片區的中心地帶。
匣子村之所以叫匣子村,是以棺槨聞名四鄰八縣,故而得名。匣子村做棺槨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間,相傳北宋數位皇帝死後用的是匣子村的木匠做的棺槨。
匣子村做的棺槨依然延續著古代風俗,採用雙層結構,裡面用套棺盛放屍骸,外面加一個大號棺材。整個棺槨要比後來民間演化而成的方頭棺材要大很多。而且還可以根據客商的不同需求做出三重,甚至四重的天子棺槨,目的也是為了迎合一些人追求「身後名」的心態。這種做法在全國也是絕無僅有的。
前些年為了響應國家移風易俗的號召,節約喪葬成本,縣裡曾一度禁止匣子村做棺槨,只能做民間傳統的方頭棺材。然而時過境遷,再加之,大多數人對死後的「身後名」總是看不透。禁止了沒有多長時間,某些有錢沒處ā的人又開始偷偷定制了,逐漸就放開了。
因為棺槨生意的火爆,全村有一半以上的農戶,以做棺槨作為副業,另一半則以棺槨為主業。因為這個原因,走進匣子村,便能能感到四處瀰漫的死亡氣息,各類棺槨隨處可見。為了體現匣子村的棺槨文化,明朝初年,有位做棺槨發家的商人,在村頭用漢白yu雕刻了一個大號棺槨樣本,高八米,寬八米,長十六米,八棺八槨,總共十六套,手工之精湛,設計之精妙,堪稱棺槨一絕。曾有位海外富商打算以高價購買,卻因無法運輸而不得不放棄。現在這個棺槨已經成為匣子村的標誌,一進村,這個大號棺槨馬上就會躍然眼前,給人一種想死的感覺。
昨天晚上從匣子村回來,原小生把情況給趙學東簡單匯報了一下。趙學東也許是興奮能夠搭上南振海這條線,也許是感覺王清華馬上就要成為南振海的乘龍快婿了,想都沒想,便道:「小生,我把這件事交給你,希望你能給黨委一個滿意的結果。」
趙學東的話說的很微妙,不說過程,只談結果,這就意味著無論原小生採取什麼手段,只要結果讓黨委滿意就可以。當然趙學東還有另外一個打算,他已經決定讓原小生參加這次市裡舉辦的干訓班了,原小生自己也要做出一些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績,他在黨委會上也好替原小生說話。
進村後,原小生並沒有給支村委幹部打招呼,更沒有去找范李俊,而是直接開始走訪農戶。第一戶就選擇了昨天晚上范李俊敲en的那家。從昨天晚上那個中年男人的表情來看,應該對范李俊有些成見,而且敢頂撞村長的主兒,肯定有幾分血性,自然會比那些畏首畏腳的人敢說真話。
站在en外敲了敲en,出來的依然是昨天晚上的那位中年男人。此時原小生才算看清那男人的相貌,國字型的黑紅臉膛,一雙眼睛如銅鈴一般,方口大鼻,接近一米八的個頭,說話聲如洪鐘。
「你找誰啊?」那中年男人站在原小生面前,毫不客氣地甕聲甕氣問道。
原小生笑了笑,伸出右手客氣道:「我是鄉政府的工作人員,想跟你聊聊咱們村這次換屆選舉的事情。」
原小生也知道跟農民兄弟打jiā道犯不著拐彎抹角,說多了反而會讓農民兄弟反感。
那中年男人一聽原小生鄉政府幹部,也不跟原小生握手,更加不客氣了,直接縮回en中,反手就要關en道:「有什麼好聊的,我啥也不知道。也不關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你問別人吧。」
原小生上前一步,摁住將要關閉的街en,手上早已用了暗勁,卻繼續賠笑道:「大叔,換屆選舉可是農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關係到大家今後在村裡的切身利益,你怎麼能不關心呢。」
其實中年男人的反應,早讓原小生產生了興趣。要是原小生一說自己是鄉政府的工作人員,中年男人馬上熱情相迎,反而會讓原小生感到失望。因為熱情八成意味著中年男人很有可能要跟原小生打哈哈,也不會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中年男人的不歡迎,反而讓原小生發覺自己找對了人。
那中年男人顯然被原小生的話打動了,低頭沉默片刻,放開街en,又往大街上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才開口道:「你進來吧。」
中年男人的表情告訴原小生,中年男人這是怕有人看見自己進了他的家en。看來這個匣子村的選舉的水還真的不淺。
進en後,那中年男人就顯得熱情了許多,一邊引導著原小生往家裡走,一邊吆喝老婆出來接客。原小生就聽著有些彆扭,好像自己進了麗un院一樣。
馬上從屋裡撩en簾出來一位白白淨淨的女人,見了原小生先是一臉疑o,看著自己的男人。男人介紹了一下。那中年婦女馬上笑盈盈地伸出了一隻手。原小生愣了一下,也把手伸了過去,握了握。心中不覺納悶,想不到一個農村婦女竟也這麼有禮數。中年男人介紹了一下,原小生才明白中年婦女原來是鄉里初中的教師,也就不以為怪了。
閒聊了幾句,原小生就主動將話題引到了匣子村選舉的事情上。那中年男人看了一下子自己的婆娘,婆娘又看著自己男人,兩個人用眼神交流了半天,那女人才笑著含糊道:「其實誰當村長,我們並不關心。可是……」女人說了半截停了下來,又看了一下自家男人。
男人將嘴裡o的煙狠狠地在地上碾滅了,道:「說就說了,怕他個球。」看了原小生一眼,原小生就勢鼓勵道:「大叔,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以人格向你擔保,你今天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傳出去。你就放心吧。」
那中年男人才接著道:「其實我們村裡的人倒沒什麼,范李俊雖然干的不怎麼樣,但是也能湊合。現在國家政策好了,村長球事兒不管,只要不像尉霖貪污的那麼厲害就行了。關鍵是出了外鬼嘛。」
這個尉霖原小生多少知道一些,是上一屆的村長,在村裡一手遮天,把國家給老百姓發的農業補貼款當成自家的錢,想給誰分就給誰分。結果選舉的時候,被老百姓擼了下來。
原小生馬上明白了幾分,不過也沒有說出來,而是繼續問道:「什麼外鬼?」
那中年男人也不再遮蓋了,直接道:「除了尉賢臣那老鬼,還能有誰。」
原小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想,這隻老狐狸原來在下面動起了手。如此看來,范李俊昨天晚上報告的情況絕不是空xue來風,接著問道:「那昨天晚上賄選的事情……」原小生故意留了一個話柄,讓中年男人補充。
那中年人就憤憤道:「這還用說,肯定是實情嘛。可是范李俊也太不爭氣了,人家都騎到他脖子上拉屎拉nia了,他還有心思到鄉里告狀。他也不想想,人家既然敢明目張膽地胡來,明白著是鄉政府有後台,他告狀有個屁用。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原小生想了想繼續問道:「那老百姓是什麼意思呢?」
那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苦笑道:「老百姓能有個啥意思,還不是誰給好處就選誰。」沉默了一下接著道:「尉小黑在村裡其實沒有什麼群眾基礎,前些年還因為偷伐唐王山上的樹木,判了刑。這才剛出來沒幾年,手裡可能有點錢,這才被尉賢臣看重了。尉小黑也想當上幾年村長,在村裡人跟前翻翻身,抹掉自己坐牢的不良影響。另外,是不是還惦記著唐王山的樹木,也說不定。兩個人一拍即合,這才合起伙來想把范李俊搞下去。」
看來中年男人並非對范李俊有成見,而是恨鐵不成鋼。
兩個人說著話,男人的婆娘就帶著一個女孩子從廚房走了過來。婆娘一手用抹布墊著端著一個搪瓷的茶壺,另一隻手捏著壺柄,女孩手裡則端了個鐵質的盤子,盤子上放著兩個考究的茶杯。
那女孩明顯是中年男人的女兒,大概十*歲的樣子,一副靦腆怯生的樣子,長的倒是窈窕可愛,上身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齡a衣,將一雙雛xiong裹得筆挺,ti上穿著鉛筆牛仔ku,顯得兩條秀ti長而筆直,見了原小生臉上竟然羞的eng了一層大紅布,將盤子放在桌子上,急忙扭臉進了裡屋。
女人也許覺得女兒的行為多少有些失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女兒蘇婷婷,今年上高三,這不是明年要高考了嘛,成績卻不怎好,老是怕考不上丟人,這兩天連學校都不想去了,就窩在家裡耍懶。」說著又對原小生笑了笑,好像她女兒的學習成績好壞,跟原小生有什麼關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