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百三十七 文 / 皇家爬蟲
六百三十七
丁小凡就天河流域考察的情況,寫了一份匯報材料。一上班,他就呈給陳志之,陳志之匆匆看了一遍,簽了字,對他說:「打印幾份,分別送給調查組的組成部門,請他們提出修改意見,限時反饋給我們。我們在修改時,該吸納的一定吸納進來,修改後,呈送肖市長閱定。你看這樣可以嗎?」
丁小凡笑笑說:「就按你說的辦吧。我安排辦公室盡快印發給他們。意見反饋回來,少說也得三五天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想去趟馬蓮溝,可以嗎?」
陳志之想了想:「我想還是等這事完了再去吧。局裡資助的那點資金,讓會計先劃撥過去,不足部分,只有找機會,能解決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了。」
「這幾天我做了點工作,捉了一個同學,他是一家私人企業的老闆,答應給解決一點,條件是他必須派人考察後才決定扶不扶持,扶持多少。所以,我還是催催他們,和他們盡快下去一趟,把這事敲定。快澆秋水了,時令不等人呀」
「你的心情我理解,」陳志之說,「但從全局來看,馬蓮溝的事畢竟是局部的,而天河流域的事涉及全局,不能掉以輕心。這段時間,我們要多考慮考慮這事,盡量多拿出幾套方案,供領導們選擇。你說對不對呀?」
「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只有服從了。」丁小凡說罷,站起身,從陳志之的辦公桌上拿起簽過字的材料,到凌琳那裡,把材料和u盤交給她,要她起草一個簡單的徵求意見的通知,把匯報材料附上,打印若幹份,分別送給調研組的成員單位。凌琳一一答應了。接著他問凌琳:「給馬蓮溝的錢,手續辦了沒有?」
「還沒有。」
「要不這樣,」他說,「你馬上把那個手續給辦了,材料的事,晚上加個班也不晚。」
凌琳看上去有點為難。丁小凡問她:「有什麼不便嗎?」
凌琳說:「晚上秦科長不是請客嗎,你不知道?」
丁小凡約略知道,像秦壽、呂四權、霍海之流,經常糾集一幫同鄉,搞一些聚會,有時範圍小,一個單位或者一個小區域內的老鄉門,坐一塊兒吃吃飯,聯絡聯絡感情;有時範圍大一點,市上以及縣區有頭有臉的人物聚到一起,互相認認老鄉,親親密密一番;而有時候,範圍要大得多,省內各部門和全省各地職位較高的同鄉人彙集省城,局外人很難知道,他們在搞些什麼名堂。眼下的呂四權和秦壽,顯然不是同鄉會,而是為了一個明確的目標,籠絡同事。丁小凡想到這裡,搖搖頭說:「不知道。」接著他說,「最近以來,這個秦壽三天兩頭地請客,你不覺得無聊嗎?」
凌琳說:「無聊不無聊,人家請了,不去不是得罪人了嗎」
丁小凡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問凌琳:「請的都是些什麼人?」
「我不知道。」
「你就不要去了,晚上加班,我請客。」
「好。」
丁小凡出了凌琳的辦公室,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隔著門,對凌琳說:「你給小胡說一聲,他也一塊兒去。」凌琳答應了一聲,就去財務室,辦理資助馬蓮溝的款項。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丁小凡坐下來,閉上眼,默默地把這幾天的工作捋了捋,覺得沒有什麼急著要辦的事了,於是,他拿起這幾天正在看的一本書,《蘇共亡黨十年祭》,慢慢地看了起來。
下了班,他和凌琳、小胡一起到附近的一家牛肉麵館,要了一盤牛肉、幾個小菜,三碗牛肉麵,兩瓶啤酒。三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就著小菜,一邊喝啤酒,一邊聊天。不一會兒,啤酒也喝完了,他仨原回局裡加班。
凌琳打印材料,丁小凡看文件,整理明天要做的事,小胡則上網玩遊戲。這樣過去了兩三個小時,凌琳把材料打印好,交給丁小凡。丁小凡看了一下,個別地方改了改,就問凌琳:「時間還早,我們幹點什麼呢?」
凌琳說:「你說呢?」
在一旁玩電腦的小胡問:「我是不是迴避一下?」
「去你的吧,這麼大的人了,一點正經都沒有。」凌琳說。
「那人就這,永遠都長不大。來,咱們三人,正好鬥地主。」丁小凡建議道。
於是三人坐在一起,小胡開始洗牌。問:「什麼懲罰?」
「輸了的喝酒。」丁小凡說。
「那不行,我不能喝酒。」凌琳說。
「不要緊,我給你代。」丁小凡說。
「那不行,」小胡歪著頭,對丁小凡說,「你也不要憐香惜玉,我看這樣:一杯酒五塊錢,能喝酒就喝酒,不能喝酒的掏錢,誰代酒誰拿錢,這符合市場經濟規律,最公平了。」
丁小凡問凌琳:「怎麼樣,這主意?」
凌琳看看他倆,半天才說:「行。」
小胡拿過撲克,找出一瓶酒,鋪排開來,他們就起了地主,不知不覺,夜已很深,一瓶酒也喝得底兒朝天,丁小凡和小胡把贏來凌琳的錢退給了凌琳,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丁小凡見只有女兒雯雯在她的臥室裡做作業。丁小凡在衛生間換了拖鞋,推開雯雯的門,問:「你媽呢?」
「出去了。」雯雯頭也不抬回道。
「怎麼這會子了還不回家?」丁小凡隨口問道。
「你不是也這會子了才來嗎?」雯雯又頂了他一句。
「你也管起我來了,這小東西,一點禮貌也沒有,真正的白眼狼。」丁小凡嗔怪道。
「對不起,我是跟老爹開玩笑呢,老爹誤解了。」她在父親面裡,一直就這個樣子,在稱呼上,也是一會兒爸爸,一會兒老爹的。
丁小凡聽後啞然失笑,俄頃他說:「別貧嘴了,做你的作業吧」說著關了女兒的門,打開電視機,翻來覆去地找節目看。他胡亂翻了一陣子,妻章惠琴回來了。丁小凡問她到哪裡去了,姑娘一個人放在家裡,你也放心。章惠琴說下午霍書記到她們單位檢查工作,晚上安排去唱歌,單位上派她們幾個女的去陪,她們就去陪領導了,所以這會子才回來。丁小凡長長地嗯了一聲,問道:「哪個霍書記?」
章惠琴說:「就是市委的霍副書記呀,難道還有一個霍書記麼?」過後她問,「哎,你這是審我呀?」
「哪裡,哪裡,我也就完,他關了電視機,說時間不早了,睡吧。章惠琴似乎意猶未盡。她望著丁小凡半晌,說:「霍書記對你很瞭解,說你如何如何有水平,如何如何能力強,你也不乘機走動走動,攀攀龍附附鳳啥的,好打點秋風。你看你的那些個同學同事,眼瞅著一個一個上去了,你也不覺得寒酸。」
丁小凡盯著她看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章惠琴看看他,轉過頭來說道:「怎麼?不認識似的,把我都看羞了。」
「老婆,」丁小凡正色道,「什麼叫攀攀龍附附鳳呀,你該幹什麼幹什麼,不要在這些事情上瞎摻和。」
「我這不是為你好嘛,那麼嚴肅幹什麼呀」
「是嫌我官小了,你在人面前沒面子了吧?」
「你這就沒意思了。」章惠琴說著站起身,走向衛生間去洗漱,準備睡覺。丁小凡還在那裡沒完沒了地搗鼓著電視頻道。
各部門的意見陸續反饋過來,丁小凡看了看,沒有多少修改的地方。還有個別部門的意見沒有反饋回來,因此他也不好定稿,心想在忙活匯報材料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應該去一趟馬蓮溝了。他把他的想法告訴陳志之,陳志之就同意了。於是就給宿善果打了個電話,宿善果在那頭說,這事就那麼定了,具體怎麼做,我讓小艾和你聯繫。丁小凡說,你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還是我主動一點,我和她聯繫吧。宿善果就給他說了一個電話號碼,他撥過去,就把宿善果的意思給她說了說,艾夢瑤客氣了幾句,說道:「就按你說的辦,怎麼都行。」
丁小凡說:「最好我倆當面商量一下。」
艾夢瑤說:「行。」
丁小凡就又問:「那你看,是我過去,還是煩勞你過來一下?」
「那就只能是我過去了,怎敢勞你大駕。」
「客氣話就不說了吧,你能過來,我當然歡迎。」
「好,我馬上過去。」
不一會兒,艾夢瑤就過來了。丁小凡站起身,和她握握手,示意她坐在沙發上,丁小凡走過去,給她泡了杯茶,就又坐回到寫字檯後,微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剛要說事,電話鈴響了,他一接,是陳志之的,叫他過去一下。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望著艾夢瑤說:「對不起,局長叫我,我去去就來。」說著起身向外走去。
艾夢瑤喝了一口水,打量著這間屋子。辦公室不算小,沙發對面是大大的兩個窗戶,兩窗戶之間的牆上,掛著一排書寫有各類制度、本室和本人職責的牌子,東面靠牆,擺放著一溜兒櫃子,透過櫃子的玻璃,可以看到成堆的文件和書籍。櫃子下面,是一張偌大的寫字檯,與沙發形成四十五度角。其上斜放著一面液晶顯示的電腦屏幕。她站起來,走到寫字檯後面,順手把轉椅轉了轉,禁不住笑笑,順勢坐了上去,輕輕地搖晃著,目光就落在寫字檯側面矮櫃上的一摞筆記本上,那些本子很精緻,厚厚的,一看就有一種閱讀的**。她隨便拿起一本,一翻,只見扉頁上工工整整地寫著:科學新說(五)。她嘩嘩地翻了幾頁,見裡面貼滿了從報刊雜誌上剪下來的文章,文章後面都有一段說明或感想什麼的文字。她粗粗地瞅幾眼,便放下來,拿起另一本,那扉頁上寫的卻是:奇聞軼事(三),她翻了幾頁又放下,再拿一本看,扉頁上的字又變成了:重大發現(一)。她又翻了幾本,都是如此,每一個本子的扉頁上,都寫著該本子所載內容的類別和該類本子的序號。這引起她極大的興趣,便又拿起一本寫著人類學辭典(二)的本子看起來:
人是生物體的一種,它由三種基本原子組合而成,並且能自我複製和修改。
人是動物與文化的化合物,就像水是氫和氧的化合物一樣。
人是具有戰爭和暴力傾向的一種存在物。
人類具有劣質的**,反覆無常的感情和脆弱的心理。所以,在宇宙間,再沒有像人那樣需要改進的生物了。
「對不起,」艾夢瑤正看得津津有味,凌琳進來了,她向艾夢瑤問了聲好,自我介紹了一番,就過去給艾夢瑤的茶杯裡添了點水,從茶几端到寫字檯上,對艾夢瑤說,「丁主任在陳局長那兒有點事,你先喝口茶,他一會兒就過來。」
艾夢瑤放下剪貼本,笑著說:「沒關係,我正在看你們丁主任的這些寶貝本本呢,想不到丁主任的愛好如此廣泛。」
「對,他這人哪,閒下來就愛看點兒東西,看著有趣,就動手剪下來,時間長了,積累的也多了。有天,我見他翻看著這些東西,我就說讓我給你整理整理,他也就同意了。沒想這一整理,就整理出十幾本來。就憑這,你想想,他這些年也不知看了多少書,光是剪下來報刊雜誌上的東西就有這麼多。涉及的範圍很廣,方方面面的東西都有,整理到一起,算得上是一部百科全書了。」
「看得出來,你也很愛學習嘍。」艾夢瑤說。
「談不上,不過,受丁主任的影響還是有的。」
「那還得自己愛好才行。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是怎麼也影響不了他的。你說是吧」
凌琳想起秦壽、呂四權之輩,覺得艾夢瑤說得有理,就笑笑說:「說的也是。」她還要說點什麼,有人叫她,她尷尬地笑笑,說聲對不起,就出去了。艾夢瑤又翻到剛看過的那個地方,接著是從報紙上剪下來貼上去的新聞報道,什麼「拇指嬰兒」啦、「吸鐵人家族」啦、「15年不曾睡覺的人」和「57年吃石頭的人啦」,等等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再看那後面,是一段手寫的文字:
如果這些報道屬實,這意味著什麼呢?是不是意味著,自然母親改造人類劣質**的嘗試一直在進行呢?拿那位拇指嬰兒來說,在人類用自己的智慧確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的今天,我們就用不著高大的身軀,相反高大的身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生活資源,而地球上的資源是有限的,在向廣袤的宇宙空間實現大規模移民之前,資源的過度消耗已經成為人類生存的大敵,就像天河草原那樣,因過度放牧和開墾農田而瀕於毀滅。如果全人類的軀體都像拇指嬰兒那樣微小,我們對資源的消耗不是可以減少到最低限度嗎?並且,這樣小的身軀,也便於我們移民太空,實現人類史無前例的大遷移。
15年不曾睡覺的人、57年吃石頭的人,還有身體能夠吸鐵的人,是不是也是自然母親各種嘗試中的幾種呢?就像數百萬年前那樣,自然母親嘗試著脫去我們祖先身上的毛,結果是理想的,於是脫去了全人類身上的毛。人類祖先還在長尾巴的時候,出現了個沒有尾巴的個體,結果是理想的,於是割掉了全人類的尾巴。如果拇指姑娘是理想的,那麼,總有一天,全人類都會變成只有十幾厘米高的一個生物物種。如果吃石頭是理想的,那麼總有一天,全人類會變成只吃石頭就會健康成長的生物。你看,自然母親多像我們的科學家,對生物物種的改造,採取的也是反覆試驗的辦法,這樣試試,再那樣試試,經過多次試驗,淘汰掉那些笨拙的辦法和途徑,留下那些有前途和富有生機與活力的試驗品,在這些試驗品的基礎上再進一步試驗。直至找到一條成功的路。因此,未來的人類將是什麼樣子,連上帝都難以預測,因為它也在進行試驗。
艾夢瑤看到這裡,她想,這個丁小凡,人在機關,而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怪不得,這麼精明的一個人,只在這個崗位上混,也就不難讓人理解了。這樣想著,對這位認識不久的男人,肅然起敬,生出一些無以名狀的情懷。她還要看其他的那些本子,丁小凡風風火火地進來了。進來就連說對不起對不起的。艾夢瑤笑著從轉椅上站起來,說沒什麼沒什麼。又說:「你不在的這會兒,我還看了許多奇聞佚事,還看了你的奇思妙想。要不,我從哪裡看這些東西呢」
「那是閒來無事,瞎琢磨的,什麼奇思妙想呀」
「你還夠謙虛的呀。」
「本來就是嘛。」
「局長那兒的事忙完了。」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事,說完了。我們說我們的正事吧。」
「你吩咐就是了,有什麼好說的呀」
「你們宿總不是說要下去考察一番嗎?我們最近就去一下,怎麼樣?」
「我沒有任何意見。時間你定,哪天要走,打個電話就行。」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他倆互相擊了一下手掌,不覺都開懷大笑。笑了一陣子,丁小凡說:「等我忙完了這陣子,我一定請你樂呵樂呵。」
「那倒不必,以後向你請教,開開眼,長長見識,這比什麼都強。」
「這你就過獎了,不過,只要你願意,我們互相學習,取長補短嘛」
「那好,我先借你幾個本子學習學習,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呀。」丁小凡說著,就要收拾著給他裝起來。艾夢瑤說:「我先挑幾本,看完了再來換。」丁小凡說好。於是艾夢瑤挑了幾本,翻看了幾眼,望著丁小凡說:「這裡面不僅有從報刊上剪下來的,還有你自己寫的東西。依我看,你寫的那些心得呀,評論呀什麼的,更有價值。你何不給它取個名字?」
丁小凡笑笑,說:「這也就是閒下來的時候,看看報,看看書什麼的,當時覺得有趣,剪下來貼上,有興趣了再胡亂寫上幾句。是凌琳整理到一起,就這樣裝訂起來了,從沒有想過取什麼名字。你覺得有趣,你給取一個得了。」
艾夢瑤想想,說:「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丁小凡說:「不用客氣,望不吝賜教。」
艾夢瑤歪著頭想想,就說:「開門見山,就叫它《小凡隨筆》吧,你看如何?」
「我同意。」說著,兩人都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艾夢瑤將挑出來的幾本《小凡隨筆》裝到自己的包裡,就要告辭。丁小凡又把去馬蓮溝的事提了個醒,艾夢瑤說我就等你的電話吧。說完,向丁小凡甜甜地一笑,出門走了。丁小凡把她送到樓下,握握手,她上了車,向丁小凡招招手,發動車,走了。
幾天以後,丁小凡修改完成了天河流域考察情況的匯報材料,經局裡討論定稿後,呈送給了市政府。他想想手頭暫時沒有什麼緊急的事,就給艾夢瑤打了個電話,邀請她一塊兒走一趟馬蓮溝村,考察打井的事。艾夢瑤在電話中說:「這沒問題,你把時間定好以後,通知我在哪兒乘車就行了。」
丁小凡想了想,問她:「不知你們宿總有沒有興趣去?」
艾夢瑤說:「這就要問人家本人了。」
「他這會兒在不在公司?」
「在。」
「好,我給他打電話。」丁小凡掛了艾夢瑤的電話,撥通了宿善果的電話,他說了他的意思,宿善果就在電話中說:「這事你不是和小艾說好了嗎,由你們商量著辦就行了。」
「小艾那裡沒有問題。我是想讓你到鄉下去散散心,呼吸呼吸那裡的新鮮空氣,修修心,養養性,就算是調節一下身心吧」
「我也想去散散心,可我的事兒誰來干呀我可不像你,你的事是不計成本的,去多久也誤不了什麼。可我幹得是自己的事,我這耽誤了,損失的可是我自己呀。」
「你也不要擺資本家的臭架子了,比爾蓋茨也有休假的時候,他老人家都在滿世界跑,何況你一個小財主」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你說,什麼時候去。」
「明天如何?」
電話中沉默了一會兒,宿善果說:「行,就隨你的意吧。」
第二天,丁小凡、艾夢瑤、宿善果,乘坐局裡的越野車,一同前往馬蓮溝村。
到了村上,他們直接到馬維存的家裡去。丁小凡說明來意,馬維存喜形於色,因事情來的突然,他就有點手忙腳亂,不知怎麼才好。丁小凡說,你先把客人讓上炕再說吧。於是,他就讓客人上炕。宿善果上了炕,盤腿坐下來。艾夢瑤坐不慣炕,就在炕沿上坐下,小胡從面櫃旁順手拿了一個小凳子,坐在小凳子上。馬維存的老婆放了個炕桌,拿過一碟子饃來放到炕桌上,每人沏了一杯茶,就又忙她的事去了。馬維存在地上轉來轉去的,丁小凡見狀,就給他使個眼色,兩人出了屋子,馬維存皺著眉說道:「你也不給我透個信,我是一點準備都沒有,我怎麼招待人家呢」
丁小凡說:「你不知道,這人好招待,既不吃肉又不喝酒。」
馬維存聽此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說:「這就更難辦了。平常村上招待個人,也就是殺個羊。儘管羊這會兒還在山上呢,遲了遲還有個指望。你這會兒來個不吃肉的,我就沒手逗了,丁主任,你趕緊想個辦法吧」
「這個我不管,反正人我給你領來了,能不能讓人家掏腰包,就看你們的了。」
他倆正說著話,過來一個小孩子,馬維存就向那個孩子招招手,嘴裡說:「哎,小伙子你過來。」那小孩子就過來了。馬維存對他說,「你去叫一聲你三爸,叫他趕快到我屋裡來,就說有重要的客人來了。聽明白沒有?」那孩子說聽明白了。他就說,「聽明白就好。快跑。」說著在那小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把,那孩子就飛也似的跑了。那孩子跑了之後,馬維存對丁小凡說:「你說吧,我的丁爺爺,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丁小凡就說:「我聽聽人家的意見,看人家什麼意思再說。你說呢?」
維存應了一聲,就隨丁小凡進了屋子。丁小凡對宿善果說:「哎,宿總,我們來之前也沒有給他們打招呼。你知道,村上接待客人,最好的也就殺個羊什麼的,可你又是個su人,村上的幹部都在為這事發愁呢,你說咋辦?」
「那就抓羊去,我是su人,你們總得吃呀。我隨便,蘿蔔白菜,什麼都行。」宿善果說。
「就算按你說的辦,現在羊還在山上,抓來就晚了,看你能不能在此處將就一宿,與村民同樂同樂?」
宿善果笑笑,對馬維存說:「按說,我就不這麼麻煩你們了,但不這樣,你們又說我架子大,不給你們面子。丁主任又該罵我臭資本家,再拉來一個比爾蓋茨什麼的,多划不來。現在呢,既來之,則安之,就隨你們的便吧」他又望著艾夢瑤說,「你說呢,小艾?」
艾夢瑤笑笑,說:「我沒意見,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他們說著話,馬維存讓那孩子叫的那個「三爸」來了。他叫馬維義,是村上的文書。丁小凡他認識,馬維存給他介紹了宿善果,他與宿善果握了握手,就和馬維存說話。馬維存把他叫出屋外,對他說:「你找個人,上山去抓隻羊。酒呀什麼的,都安排好。再找幾個吹拉彈唱的,晚上過來。」馬維義就按主任的意思去辦了。馬維存進去。就把話題扯到打井的事上來了。宿善果問他:「到底能不能打出水來,有沒有做過勘探?」
馬維存說:「有,這都是正兒八經的地質勘探隊勘探過的。」
「有沒有留下什麼資料?」宿善果問。
馬維存搖搖頭,說:「這倒沒有。」
「好吧,我們到實地去看看,你看如何?」宿善果說。
丁小凡、宿善果、艾夢瑤、小胡出了門,在馬維存的引導下,走了一段路,走上收割不久的麥茬地。眼下已是仲秋,風吹過來,已有絲絲涼意。他們所過之處,不時有麻雀或麥老鴉從頭上飛過,膽大的老鼠站起身,從麥茬裡探出頭,東張西望一陣,蹭地一下鑽進洞去。走過幾塊麥茬地,他們在村西頭靠近天河岸邊的地方站下,馬維存用腳點著地皮,說:「打算在這兒打一口。這在一、二社的上游,不用提灌,這兩個社的大部分地都能灌上了。在那,」馬維存遠遠地指了一個地方,「再打一口,另幾個社澆一點,口糧就沒問題了。」
「按你這說法,打兩口井,還灌溉不了全村的土地?」丁小凡問。
馬維存笑笑:「打井也只能是個補充,要全靠井水灌溉,得平均兩個社打一口井。」
「這顯然不可能的,」丁小凡說,「不要說資金是個問題,打這麼多的井,水利部門也不會給你批的。」
馬維存說:「我們也沒指望打那麼多井,能打個一口兩口的,能稍微緩解一下旱情,也就不錯了。」
宿善果就井打多深,需要多少資金,能不能批准,收益有多少,問了些問題,就向另一口井的位置走去。在第二口井的位置看了一會,宿善果感到有點涼了,不覺打了一個寒戰,倒吸了一口冷氣。艾夢瑤心細,就對宿善果說:「還是回去吧,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弄不好又要感冒了。」
宿善果說:「嗯,穿得有點薄了,還真有點涼。」他看一眼艾夢瑤,笑瞇瞇地說,「你也太誇張了吧,再怎麼說也是大老爺們,不至於弱不禁風吧」
艾夢瑤笑笑,欲言又止。丁小凡看著馬維存,對他說:「這裡還真有點涼意,如果再沒有看的地方,就回屋裡去吧。」
馬維存就說:「還是讓宿總看看那條河吧。」
宿善果就說行。於是他們來到天河邊,河裡流淌著不多的一點兒水,曲曲折折地,從河床裡最低窪的地方流過。馬維存說:「前些天下了一點雨,還有點水,下雨以前來,河裡基本上就沒水。」
宿善果嗯了幾聲,議論了一陣子生態平衡呀,環境保護呀什麼的問題,就慢悠悠地往屋裡走。他們又走上了另一塊麥茬地,地裡有一些牛呀,馬呀,騾子呀什麼的,悠閒地在那裡吃草,小胡緊走幾步,走到艾夢瑤身旁,指著幾頭牛,問她:「哎,艾助理,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艾夢瑤白他一眼,說:「那誰不知道呀,牛唄。」
「能說出來它是什麼牛嗎?」小胡問。
「牛就是牛,還能是什麼牛」艾夢瑤說。
小胡不懷好意地笑笑,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指著那些牛,有點得意地一一解釋道:「像那樣的,叫黃牛,這樣的,叫犛牛,那頭叫猵牛,是黃牛和犛牛雜交的後代。這挺複雜的,一時半會你也搞不清,你還『那誰不知道呀,牛唄』,我給你說,這裡頭學問大了,有些農村的青年都未必能弄明白,不要說你了。」
走在一旁的馬維存聽到這些,心裡暗笑,心想這小胡真能賣弄,就指著另一頭牛問小胡:「那你說說那頭叫什麼來著?」
小胡一會兒說是犛牛,一會兒又說是猵牛。馬維存就說:「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訴你,這一頭叫嘎裡巴,是黃牛趴了猵牛下下來的。猵牛趴了黃牛下下的,又叫二轉子。」他又指著旁邊的那頭問:「這一頭叫什麼?」
小胡搖搖頭,說叫不出來。馬維存就說:「那叫毛扎子,是犛牛趴了猵牛下下的。還有那頭,叫什麼?算了,我說了你也記不了那麼多,你就知道蒙人家艾助理。」
小胡就咧開嘴衝著艾夢瑤笑笑,過了一會他又問艾夢瑤:「你知道這『趴』是什麼意思嗎?」
艾夢瑤眨著眼想想,說:「這你也好意思問,不就是**的意思嘛」
丁小凡聽了,對小胡說:「人家艾助理是聰明人,點到為止,不要問的那麼細嘛。」
大家聽了,都哈哈地笑出了聲。
他們就這樣說說笑笑的,不覺走到馬維存的院裡,馬維義已經來了。進了屋,宿善果和丁小凡上了炕坐下來,艾夢瑤又跨在炕沿上。馬維存問馬維義,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馬維義說:「羊已經有人上山去抓了,酒拿了兩箱子,不夠了隨時拿。吹拉彈唱的,過一會就來。」
馬維存說:「好,千萬怠慢不得。」
大家坐下來,話題自然又扯到打井的事上了。丁小凡就說:「人家宿總今天來,就是要給鄉親們解決這個問題的。剛才,該看的都看了,該聽的都聽了,宿總已經胸有成竹了,馬主任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馬維存就說:「我先代表馬蓮溝的父老鄉親,謝謝宿總。到井出水的那一天,我給宿總立一塊碑,辦一台秧歌子,敲鑼打鼓地把你請進村,在這裡鬧上七天七夜。」
宿善果聽到這裡,就有點坐不住了,他動了動身子,笑呵呵地說:「你們這是將我的軍,逼我上梁山。那我就表個態吧:兩口井的資金,我出,跑批文,辦手續的事由丁主任負責,你們看如何?」
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宿善果看他們這樣,就說:「你們信不過我呀?」
丁小凡一下子握住宿善果的手,激動地說:「哎呀,老同學,誰知你來得這麼痛快,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宿善果說:「那你就什麼都不要說了,回去就辦打井的手續,然後等馬主任用秧歌子來請我們就是了。」
馬維存、馬維義喜笑顏開,在地下手舞足蹈起來。馬維存對馬維義說:「還不打酒,愣著幹什麼呀」
馬維義趕忙打開一瓶酒,順手從身後的桌子上拿過一個杯子,滿滿地倒了一杯酒,咕咕嚕嚕地一口氣喝乾,然後在杯子裡倒了少許酒,雙手遞到宿善果的面裡:「我什麼話都不說了,全在這酒裡。我代表馬蓮溝的父老鄉親,敬宿總了。」
宿善果擺擺手,丁小凡就說宿總不喝酒的。馬維義說:「那我就替宿總喝了。」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又敬丁小凡。
他們就這樣干喝了一陣子,上山抓羊的人也來了。殺了羊,把肉煮上,這時,屋裡湧進一幫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帶樂器的四個人,都是中年男子,一個拿著把二胡,一個拿著把三弦子,一個拿著把嗩吶,一個提著一面鑼。他們和宿善果等人打過招呼,就上了炕,在疊著的被子摞上坐下來。其他男男女女則都站在地下,面對著炕,一字兒排開。宿善果就在丁小凡耳旁說:「這有點過分了吧?」
丁小凡:「這是這一帶的風俗,你不來,他們也要自娛自樂的,你大可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
這話讓馬維存聽到了,他湊到宿善果的耳旁說:「丁主任說得對,這兩年年成不好,好長時間沒有樂過了。大家剛聽說要打井,高興得不得了,都說要好好地樂它一樂呢。」
宿善果點點頭,說:「那就入鄉隨俗吧。」
炕上的男人們交換了個眼神,樂器就響起來了,樂器一響,地下的男男女女們便隨著音樂的節奏扭起來,她們手裡舞著大紅扇子,踏著輕快的舞步,隨著音樂唱起來:
正月裡是新年,正月裡是新年,姐兒在繡樓上巧打扮,胭脂臉蛋紅呀,鬢間裡插呀牡丹花嗯哎喲。
二月裡龍抬頭,二月裡龍抬頭,姐兒在高樓上打繡球,繡球打給你呀,定了終生呀終不悔嗯哎喲。
三月裡三月三,三月裡三月三,走路的君子來觀看,好一個天仙女呀,怎樣到凡呀間的呀嗯哎喲。
……
九月裡九重陽,九月裡九重陽,久別的情郎哥來到門上,郎君進了門呀,妹妹笑呀笑盈盈呀嗯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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