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百三十三. 文 / 皇家爬蟲
六百三十三.
大灰狼見屋裡透出亮光,心中一驚。它屏息凝神,前爪搭在門檻上,臥在門口,靜聽屋內的動靜。狼崽子見有燈光,也停止了撓門,眼睛瞅著炕上,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青山爺的老伴凝神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就又吹滅了燈,重又睡下。過了一會兒,大灰狼估摸著主人重又睡著,就用力撞了一下門,那門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狼崽子又一個勁地撓門。青山爺的老伴這下聽得十分清楚,有什麼東西在外面撞門了。她喊了一聲老頭子,便急忙劃著火柴點著燈,青山爺也被她叫醒,披上衣服,準備下炕看個究竟。
大灰狼聽見屋裡有動靜,更加擔心孩子的安危,它忽地站起身,使勁向門撞去,但那門一點也沒有被撞開的跡象。於是它仰起頭,衝著天空發出一聲長嗥。屋裡,青山爺的老伴嚇了個半死,哆嗦著鑽進被窩,再也不敢把頭伸出來。
這一聲,青山爺聽了都毛骨悚然。他抖抖地穿上衣服,走過去,把窗戶紙舔了個洞,把眼睛湊上去,向外一看,看見那隻大灰狼的兩隻眼睛,像兩隻燈泡,發出兩束藍悠悠的光,陰森可怖。青山爺在舊軍隊裡幹過,跟著傅作義打過日本鬼子,自己會點槍棒,也會點拳腳,平日裡,和青年人吹起來,猛不防還能撂倒幾個青年人。俗話說藝高人膽大,他跳下炕,從牆角里拿起一根棒子,緊緊地握在手裡,重又跳上炕,從窗戶紙的眼裡注視著大灰狼的動靜。大灰狼在轉了一圈,跳上窗下的炕洞門檯子上,兩隻前爪搭到窗戶上,狠勁地往裡推。青山爺急忙退到炕中間,老伴在被窩裡瑟瑟發抖。青山爺說,你抖個啥耶,這把老骨頭了,還這麼怕死呀他這樣說著,那大灰狼對著窗戶又長嗥了一聲,青山爺拿棒子的手也開始發抖了。
大灰狼又推了一下窗戶,窗戶紙發出嘩嘩的聲響。青山爺鎮定了一下情緒,看到掛在火爐身上的火棍,他急中生智,跳下炕,取下火棍,哧地一下插進火爐裡。他瞥一眼狼崽子,它緊靠在門板上,驚恐地望著青山爺。青山爺想,把這狼崽子扔出去,也許這老狼就能離開這裡了。他走近門,企圖打開門,把狼崽子扔出去。這時,他聽到老狼跳下炕洞門檯子,向門口走來的聲音,便打消了開門的念頭。大灰狼在門口探聽了一下,又一次跳上炕洞門檯子,用嘴咬窗戶上的木頭條子,並使勁地搖晃窗戶,窗戶就有點鬆動了。青山爺再也不能猶豫了,如果這個畜生破窗而入,後果不堪設想。他從火爐裡抽出火棍,火棍已燒得通紅。他握緊它,順著牆走到窗下,猛地上了炕,對準老狼的嘴狠勁地刺過去,老狼發出一聲哀叫,隨之飄過一縷青煙,帶著皮肉的焦糊味,鑽進青山爺的心脾。
這時,村子裡傳來陣陣狗叫,附近人家的燈也陸續亮了。大灰狼知道營救失敗,便強忍著傷痛,逃出了馬蓮溝村。
大灰狼帶著傷痛,也帶著對青山爺的刻骨仇恨,上了烏牛掌,天亮以後,它找到了大公狼。它們糾集大小狼們二十多隻。於黃昏時分,偷偷地向馬蓮村開進。它們順著馬蓮河西岸悄悄地摸到了青山爺的院落,在房前屋後散開,各自執行各自的任務。
大灰狼竄進院子裡,給屋裡的狼崽子傳遞信號,大公狼和另外幾匹狼跳上房,大公狼一邊指揮著整個狼群,一邊指使房頂上的狼們挖洞,企圖從房頂進入屋內。還有幾個狼在房子的後牆上挖洞,一旦房上得手,就可使狼崽子從後牆的洞中救出。另外幾隻狼在院牆四周擔當哨兵,萬一發現危機,便向狼群發出嗥叫,免得使狼群遭到突然襲擊。
屋裡,青山爺老兩口聽到了響動,房上有,四周都有。他點亮油燈,穿好衣服,燒上火棍,緊握木棒,睜著兩眼,做好戰鬥的準備。他知道,目前,是一群狼包圍了他的院子,正在從房頂和後牆向裡挖洞,一旦挖開,老兩口必死於群狼之口。
就在青山爺六神無主的當兒裡,隊長馬長青進了村。他在大隊部開了一天的會,會完了和另外幾個隊的隊長湊到一起喝酒。喝到現在,才回到隊裡。他嘴裡哼哼嘰嘰的,搖晃著走過來,當他走近青山爺的院子,院子周圍閃爍著星星點點的藍光,他打了個激靈,嚇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許多。他聽過,也見過黑夜中的狼眼,但他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狼集中在一起。他冷靜地想一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生產隊的大鐘下,敲響了大鐘,鐘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飄蕩,飄進馬蓮溝村的家家戶戶,家家戶戶的窗戶上相繼露出了燈光,不一會,有人從家門口探出頭來,馬長青就放開嗓子吼開了:「打狼呀,快出來打狼呀」於是人們便拿著棍棒從自家出來,湊到大鐘下,在馬長青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向青山爺的院子靠近。
屋頂上的洞已經挖開,狼們正在往出抽椽子,準備往裡進攻了。後牆上的洞也挖通了,透出了屋裡的燈光,狼們正在擴大洞口,準備向裡進攻。就在這時,屋頂上的大公狼發現了吼叫著向狼群襲來的人們。它定了定神,看見狼們抽出了一根椽子,洞口的大小可以鑽進一條狼身了,於是它果斷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其中的一條狼就從剛剛挖開的洞裡鑽進去,進了屋,它向炕上望了一眼,這時,青山爺的老伴已經被嚇昏,歪著身子斜靠在牆角里。青山爺手握木棒,站在炕沿上,兩眼緊盯著從天而降的狼,準備隨時撲過去,與狼決一死戰。這狼無心戀戰,它的任務十分清楚,就是救出屋裡的狼崽子。它一邊向手拿木棒的青山爺發出警告,一邊拿眼搜尋著狼崽子的蹤影。狼崽子輕輕地叫了一聲,就向這條狼挪過來,這狼就立刻發現了目標,撲上去一口叼了起來。這時,後牆上的洞還沒有擴大到容下一條大狼,但完全可以鑽出一條狼崽子。這條狼叼著狼崽子,靠近洞口,外面的狼還在挖洞,這狼放下狼崽子,用嘴從洞口拱出去,正當他轉身對付青山爺時,青山爺迅速跳下炕來,一個箭步衝上去,掄起大棒向狼頭砸去,這狼沒來得及叫喊一聲,腿一蹬,死了。
外面,狼崽子從洞口出來以後,這裡的人越來越多,狼們在大公狼的指揮下,迅速集結在一起,準備迎戰人們的進攻。村裡的人大都見過狼,有些人也有和狼遭遇的經歷,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狼,雖然拿著棍棒,也有點心驚膽戰。馬長青告訴大家,齊聲吼叫,把狼嚇跑就行了,於是大家用木棒敲著地面,扯開嗓子吼開了。這吼聲劃破夜空,迴盪在馬蓮溝村的上空。
狼們救出狼崽子,目的已經達到。於是狼們護衛著叼著狼崽子的那匹狼,有秩序地退回它們的老巢。
狼們撤退後,青山爺才去照看老伴,此時的老伴已經奄奄一息。在社員們的幫助下,把她連夜送到公社衛生院,但還沒來得及搶救,她就撒手人寰。從此,人狼之間恩怨仇殺的大幕,在祁連山下徐徐拉開。
從雲觀寺回來,呂四權就琢磨著怎麼去攻肖明軒。因為他從霍海那兒得知,橫在他面前的最大障礙,不是別人,正是肖明軒。那天霍海說過什麼肖明軒也是人的話,這明明是在暗示他,天下哪有不吃腥的貓於是,他從銀行取出五萬塊錢,裝進一個公文包,直接去找肖明軒。他進了肖明軒的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下來,把那個公文包放到腿上,等待著和肖明軒說話。肖明軒問:「有事呀?」
「也沒有什麼大事。你看肖市長,我這眼看著歲數也老大不小的了,副職前前後後也干了有些年了,自己估摸著,看組織能不能再給壓壓擔子,多為黨做點工作。」呂四權就像背書似的,把他想好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不易被人覺察地深吸了一口氣。
肖明軒對他笑笑,立刻嚴肅起來:「老呂呀,不瞞你說,在研究你們局班子時,有人提出過讓你接替的問題,我給你明說,我總覺得,你的條件不夠成熟,現在讓你來當這個局長,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還是過一段時間再說吧。希望你能理解。」
呂四權說:「市長呀,你看我哪裡不成熟,說出來我好改呀。」他說著站起來,走向肖明軒的寫字檯前,「再說,不成熟可以鍛煉嘛。」他說著,拉開寫字檯邊上的一個抽屜,把那個公文包塞了進去。然後打著哈哈,就要退出。肖明軒顯得十分平靜,他冷峻地對呂四權說:「你別走」
呂四權有點尷尬,垂手立在那兒,半天沒有話兒。肖明軒拉開抽屜,把那個包拿出來,拉開包的拉鏈,把錢拽出來,看著呂四權,搖了搖手裡的錢,平靜地對呂四權說:「這有四、五萬吧?」
呂四權一陣竊喜,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嬉皮笑臉地說:「小意思,不成敬意,有情後補,有情後補。」
肖明感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他心中的怒火從心底直往腦門上竄,真想對著污辱他的這個人**出去,把他燒死。但他盡量克制著自己,他的理智佔了上風。他這市長,是天龍市人民代表在人民代表大會期間聯名提名選出來的,在上層有著很多爭議,他需要上面的支持,也需要同級領導層的支持。他知道,像呂四權這樣的人,在各級行政機關裡不知有多少,這些人的背後,往往有一個人人都曉得,人人都不明說的網絡,得罪了這個人,誰知道會捅下什麼樣的馬蜂窩
他平靜了一會兒,對呂四權說:「你的要求,我們考慮。你要求進步,這我不反對,但這種做法明顯錯了。大話我就不說了,說了你也不一定聽,但有一點你必須聽我的,就是把這個拿走。」他說著,把錢原裝進那個公文包,拉上拉鏈,拿過來,塞到呂四權的手中,就坐在他的身旁,說道,「老呂呀,事情不是這麼個做法。你說的這事,主要還是要看你的能力,看你的工作成績和大家對你的評價。有上進心是好的,但也不能操之過急。真正有能力,有水平,幹出了成績,大家是會看到的,組織也是會考慮的。你說呢?」肖明軒拍拍呂四權的肩膀,說,「真的有這心,還是把工作幹好,有適當的機會,再考慮,你說好嗎?」
呂四權只當肖明軒說的是客套話,就又把那個公文包拿過去塞進那個抽屜,肖明軒就又拿出來塞給他。如此三番五次,肖明軒坐下來說:「老呂呀,我怎麼說你才能聽呀。這樣吧,如果你執意要這樣,我把這錢放這裡,要麼讓陳志之來取,要麼叫人送到紀委,兩種辦法,你看按哪種辦呢?」
呂四權萬萬沒有料到,這個肖明軒還真是個不沾腥的貓,常言道,公人見錢,如蠅見血,在肖明軒面裡竟然失靈了,不知這市長是怎麼當上的?他皮笑肉不笑地笑笑,說:「既然這樣,那就以後吧,以後吧。」說著,拿起那個包,厚著臉皮,走出了肖明軒的辦公室。
到了局裡,他覺得有一股無名之火需要發洩,一時又找不到發洩的對象。在自己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兒,就走到秦壽那裡。隱隱約約把這幾天的活動情況給他透露了一點。秦壽閃著眼,說:「按你這說法,你這事就這樣無限期地撂下了?」
「也不能這麼說。成事在天,謀事這不還在人嘛」呂四權說。
「你謀個球呀,我以為你馬上就成了。原來是跟著你瞎折騰呀」
「哎,你咋說話呢不是說的好好的嗎,辦完了我的,再集中精力辦你的,誰知道有人從中作梗。」
「你不是說和上面已經說的好好的了嗎,怎麼又出來個什麼癆柿子從中作梗呀?」秦壽的聲音又尖,又細,又大,聽起來十分刺耳。這時,有人出門,站在樓道裡,聽這邊的動靜。
呂四權聽有人出來聽他們說話,便急忙對秦壽說:「你小點聲行不行呀,你是要吵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才稱心如意呀」
秦壽擠眉弄眼了一陣,情緒漸趨平靜。他就是這樣一個情緒化的人,一激動,爹媽老子也不認的,何況呂四權乎他撮著嘴,下邊的牙齒把上嘴唇咬得紅紅的,讓人感到噁心。他對呂四權說:「你說,再怎麼辦?」
呂四權看著他,小心地說:「還能怎麼辦。我說過,肖市長那裡我去過了,那松人軟硬不吃,只有慢慢地來了,急也是急不出個名堂的。」
秦壽一眨眼,恨恨地說:「要不我在黑道上走一遭,找個人把那松人做了算了。」
「我的祖宗,你怎麼什麼話也敢說呀」呂四權急急地說。
「這有什麼,媒體上不是透露過這樣的事嗎?」秦壽不以為然,甩了一下頭,輕描淡寫地說。
「我怎麼說你才好呢,按說,你快四十的人了,怎麼一點穩重氣都沒有呢。這樣的話也是隨便說的嗎」呂四權語重心長地說。
「對呀,我快四十的人了,這個破主任科員難道要我當老了不成?」
「這層人也多了去了,又不是你一個人,你那麼著急,又有什麼用呀」
「好,我不著急,你說,下一步怎麼做?」
「容我慢慢想辦法嘛」
「你想個球呀,等你想出辦法來,我也該退休了。」
「你說話客氣點好不好,什麼球呀*的。」
「我就這話,愛聽聽,不愛聽拉倒。」
「你這人怎麼這樣?」
「什麼這樣,啊」秦壽又來氣了,他兩眼盯著呂四權,一副打架的樣子。
呂四權也來氣了,不好氣地說:「從工作上說,我是你的領導,從私交上說,我總比你年長,你怎麼隨便就罵人呢?」
他倆這樣說著說著就吵起來,起來了。這時,幾個科室的人出來站在走廊裡聽熱鬧。丁小凡、凌琳也出來了,凌琳問丁小凡:「是不是進去勸勸呀?」
丁小凡說:「那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心好意去勸架,弄得不好,給你一肚子氣受,誰受那份閒氣呀」
小胡聽到他倆的話,說道:「千萬不可造次,人家怎麼打,那是人家的內部事務,俗話說得好,肉爛了在鍋裡呢,你別看這會子打得不可開交,一旦遇到什麼事,人家可是一致對外的呀。」
丁小凡聽了這話,也就不再說什麼,示意大家進門去,該幹什麼幹什麼。
從馬蓮溝回到局裡,丁小凡就到陳志之的辦公室去。陳志之說:「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丁小凡說:「我知道。所以一上班就到你這兒來了。」
「知道就好,」陳志之說,「回來後,調查組碰了個頭,把這次調查的情況碰了碰,捋了幾條,這裡有記錄,你拿去看一看,抓緊把這個材料寫出來,以後的事還多著呢。」
丁小凡說:「這沒問題。問題是遠水救不了近渴,像馬蓮溝村這樣受災嚴重的地方,來年群眾的生活肯定有問題了,我們打算長遠的不錯,但也得照顧眼前的。」
「像這些地方,燃眉之急是先解決吃飯問題,生產上的問題,光靠救濟、救災款是解決不了的,只能依靠全社會的支持和幫助了。」陳志之說。
丁小凡說:「理是這麼個理,但不解決水的問題,明年春天很難下種,明年的吃飯問題恐怕更大。你說是不是這樣?」
「可怎麼解決呢?」陳志之停了一下,問他,「你有沒有具體的設想。」
「他們考慮打井,我看可以。」丁小凡開門見山。
「需要多少資金?」
「打一眼得二十多萬,要解決問題,至少得兩到三眼。」
「那你是怎麼想的?」
「採取『三個一點』的辦法:有關部門幫一點,社會上捐一點,本村群眾籌一點。」
「能不能具體一點?」
「我還沒有成熟的意見。陳局長,你看我們局能不能帶個頭,率先幫一點呀?」
「想過沒有,即使有這個意向,資金從哪裡出?」
「能不能從救濟款或者福利款中拿出一點?」
陳志之沉思了一會兒,他說:「你是知道的,你說的這兩個科目的資金,都是專款。不能挪作他用的。」
丁小凡說:「這我知道,但勉強可以動的,也就這兩項。」
陳志之望著丁小凡,半天才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理解我,我只是個臨時負責人,做不了這麼大的主。這樣吧,你拿出一個議題,提到局務會上討論一下,看能不能幫他們一下。」
「謝謝陳局長,我這就去辦。」
這個問題被提到了局務會上。丁小凡對這個議題做了個說明。在做說明的當兒,秦壽斜眼望著丁小凡,鼻子裡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哼」,丁小凡看了他一眼,想說他幾句,又覺不值,便把要說的話說完。陳志之就說,大家暢所欲言,看能不能辦,能辦多少。秦壽搶先說了,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就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似的:「我不同意,有這筆錢,還不如給職工搞點福利,你看人家別的部門,現在這時節,都外出休閒了。你們倒好,不想著怎麼給職工謀點福利,卻獨出心裁,要打哪門子井,真新鮮」
呂四權掃一眼大家,低了頭,玩弄著手裡的簽字筆,說:「我看秦科長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只管救濟,只保障災民的基本生活。換句不好聽的話說就是,不要餓死人就行了,打不打井的,就不是我們局要做的事了。」
丁小凡看一眼呂四權,聽他和秦壽一唱一和,丁小凡一股氣直往腦門上竄。他忍了忍,但還是沒有忍住,他長出了一口氣,說:「從本局的職責看,呂局長說得也不全錯,」他把目光轉向秦壽,「你們是沒有到那裡去過,體會不到農民的苦啊我們可不可以設身處地地想想,我們坐在這裡,看著報紙,喝著清茶,泡在電腦上聊著天,打著遊戲,吃香的喝辣的,好不自在。可我們想沒想過,我們的農民兄弟,在這樣的年成,辛辛苦苦一年,什麼收穫都沒有,馬上就要斷飲了。我們不唱高調,不說大話,我們反過來想一下,要是我們的生活到了那種地步,我們該做何想法?」
「哼,」秦壽冷笑一聲,「他們有本事也進機關呀,進了機關,不就和我們一樣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你也是農民的兒子。」丁小凡氣得漲紅了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題外的話就不說了,」陳志之本想說秦壽兩句,但一想到這個秦壽什麼刻薄的話都能說得出來,免得討一肚子閒氣。於是說,「還是就事論事吧」
大家又發了一陣子言,呂四權見陳志之傾向於丁小凡,儘管不太情願,也再沒有堅持他的意見,秦壽哼哼嘰嘰了幾聲,大家也懶得再理他。會議最後決定,給馬蓮溝村資助三萬元,用於打井。丁小凡想,比起需要來,這三萬塊錢,無異於杯水車薪,但對於沒有一點集體積累的馬蓮溝來說,也是個錢呀。同時,他還可以拿這個做榜樣,去找有關的部門和單位化化緣了。想到這裡,也就心滿意足了。
回到辦公室,丁小凡發了一陣子呆,想給農業口的幾個部門打幾個電話,剛拿起電話,又放下了。他想,行政部門的經費是死的,一個子兒一個坑,除了人頭費,車輛維修費,就是專項經費,專項經費一般是不能挪作他用的。這樣的事,只能指望項目經費,而這樣的經費要經過許許多多的手續,什麼申請呀,立項呀,層層審核呀什麼的,沒有兩年甚至若干年的功夫是辦不下來的。那個煩瑣勁,他想想都覺頭疼。
正當他六神無主時,電話鈴響了起來,他接起來一聽,是艾夢瑤的聲音。他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一個人來。
那天中午,他在銜上碰上了老同學宿善果,他倆多年沒有見過面。寒暄了幾句,丁小凡說,「到我辦公室坐坐?」
宿善果說:「你那衙門門檻高,還是到我那兒去吧。」
丁小凡看看表,說:「這馬上就要上班了,去你那裡也呆不了多長時間。」
宿善果還是笑瞇瞇的,他說:「看得出來,還是老樣子,幹什麼事都那麼敬業。」稍停,他帶點調侃的意味說,「我還不知道你們上的那個班,一張報紙一杯水,上網打牌聊聊天。到我那兒,還能給老百姓省點電錢。」說著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拉著他上了車,給司機說了一個地名,車子開動了。
他倆說著話,車開到一家賓館門口停下來。下了車,丁小凡抬頭一看,這是本地最高檔的一家賓館,曾經先後三次接待過國家一號人物。
他們乘電梯上了六樓,出了電梯,對面牆壁上一塊醒目的招牌映入丁小凡的眼簾,他瞅一眼,那招牌上面有一行金光閃閃的大字:善緣企劃(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他看了一眼宿善果,宿善果沒看見似的,一面和他說著話,一面帶他往裡走。走到掛有「董事長」招牌的門口,宿善果停了下來,不知從那裡走出一位姑娘,她朝丁小凡點點頭,打開門,退到一邊,向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宿善果笑嘻嘻地說了句進吧丁小凡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走了進去。
房間很大,最吸引丁小凡目光的,莫過於側面靠牆的一溜兒書架,書架前面不遠處,放著一張頗有一點氣魄的寫字檯,上面放著一台手提式電腦,電腦旁邊豎著一面國旗,國旗旁邊是一架銅製的地球儀。其他三面擺滿了沙發。宿善果把丁小凡讓到靠近寫字檯的沙發上坐下,剛才開門的那位姑娘就忙著泡茶,擺水果。丁小凡一邊說著謝謝,一邊站起身,走到寫字檯前,順手轉動了一下地球儀,說:「呵呵,真個兒胸懷祖國,放眼世界了。」
宿善果笑笑,說道:「你以為就你憂國憂民呀」
丁小凡說一邊和宿善果說著話,一邊轉到寫字檯後,順手把轉椅轉了一圈,坐上去,搖晃著,目光落在斜對面的牆上,那裡鑲嵌著一副字,是國內一位書法名家狂草的一首古詩:
空門寂寂淡吾身,溪雨微微洗客塵。
臥向白雲情未盡,任他黃鳥醉芳春。
他默誦了一遍,轉了一下椅子,目光落在那溜兒書架上。書架是古銅色的,足足擺滿了一架牆,裡面擺的大部分是一些大部頭的精裝書籍,其中不乏中外名著,令他羨慕不已。不知這個宿善果是真的愛書,還是僅僅為了裝點門面,擺出一副儒商的樣子,欺世盜名。看了一會,他轉身對宿善果說:「看來宿總不僅是位財主,還是位文化人噢。」
「你以為呢,」宿善果調侃道,「你以為就你有文化呀」
「誰能說得清,你不是附庸風雅呢。」丁小凡帶點嘲諷意味地說。
這時候,剛才開門的那位姑娘沖丁小凡笑笑,正色道:「那可不是附庸風雅,用時髦的話說,我們宿總是位儒商,而有人則稱他為佛商。」
「是嗎,宿總?」丁小凡笑著問宿善果。
「你就饒了我吧,還宿總呢。」宿善果微笑著,他轉身對那位姑娘說,「只顧和他鬥嘴,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同學,是我們學校的高才生,挺有學問的。如今人家是政府官員,丁大主任。好長時間沒見面了。」他轉而對丁小凡說,「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小艾。」
「哦,」丁小凡打量著這位小艾,她中個兒,眉眼清俊,長髮披肩,身著西服,秀色可人。他看著她說,「我姓丁,沒什麼本事,在行政機關上混了十幾年,跟你們宿總比,真夠汗顏的,還什麼政府官員?」
小艾笑笑,走過來,把手伸向丁小凡,說:「認識你很高興。我叫艾夢瑤,叫我小艾就行。」她和丁小凡握握手,給他倆的杯子裡添了點水,對他倆說,「好了,老同學相逢,你們好好聊吧,我就不打擾了。有什麼需要,宿總叫聲就行。」她說著轉身走了,到門口,轉過臉來,微笑著向丁小凡點點頭,輕輕地帶上門出去。
丁小凡看著宿善果說:「你這女秘書,不僅漂亮,而且夠精明的。」
「你也來俗的,」宿善果笑笑說,「好端端一個姑娘,被你給想壞了。」
「你這是說哪裡的話,」丁小凡瞥了他一眼,「我盡說她好,你卻往歪裡想,我怎麼就把她想壞了呢?」
「你別拿我當傻瓜,當我不知道你啥意思呀。如今這社會上,女秘書一詞,幾乎就和情婦什麼的劃等號了。所以我不願讓人這樣稱呼她。」
「是嗎?」丁小凡笑笑,「好了,我也就這麼隨便一說,你又把它想複雜了。」
「也許是我想多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這樣干鬥嘴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你說吧,我們幹點啥?」
「就這樣聊聊,一會兒,我還要上班去。」
「別老上班上班的,誰不知道你在上班呀說,想幹點什麼?」
「如果非得幹點什麼不可,那就客隨主便吧」
「這還差不多。」宿善果說著,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電話通了後,他說:「聽我說小艾,借丁主任的光,我們今天也放鬆放鬆。怎麼放鬆?嗯,還是你安排吧,安排好了到我這兒來。嗯,對,對,時間安排從容一點,好吧,好。」
他倆說了一會兒話,艾夢瑤就進來了。她向丁小凡點點頭,對宿善果說:「安排好了,什麼時候下去?」
宿善果眼瞅著丁小凡,像是徵求他的意見似的:「我們現在就走?」
「聽你的。」丁小凡說。
「好吧,先去游泳,如何?」
「哦,可我不會游泳呀。」
「我給你請個教練呀。」
「那多不好意思呀。」
「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們下了樓,穿過一片花草地,來到游泳館。丁小凡聽說過市內有這麼一個游泳館,但他從沒來過。游泳館主體部分的外表,是由玻璃鑲嵌而成的,從外面看上去,並不透明,就像鏡子一樣,映照著館外的花草樹木和樓宇行人,由於它別緻的造型,照射視角非常開闊,景深也非常深遠,映像中的形象,比真實的物體更加美麗迷人。
他們進了游泳館,從裡面往外看,外面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艾夢瑤帶他倆上了二樓,進了一個大廳,大廳裡有幾個人,披著浴巾,坐在躺椅上,悠閒地聊天呢。服務員見他們上來,走過來,十分熱情地把他們帶到一個座位旁,他們坐下來,艾夢瑤就對那服務員說了幾句話,那服務員說了聲「請稍等」,就轉身到巴台上去了。不一會兒,她走過來,給每人發了一件游泳衣,一幅眼鏡,一個鼻夾,一雙拖鞋和一條浴巾。艾夢瑤笑瞇瞇地說:「咱們先休息休息,喝喝茶,適應適應環境再下水。」宿善果好好好地應著,丁小凡環顧四周,總也覺得不大自在。
服務員端來了茶,一股清香撲面而來。他們喝了一會兒茶,艾夢瑤說差不多了,可以下水了。丁小凡說:「要不,我在這兒坐坐,喝喝茶什麼的,你們下去游。」
「你廢話。小艾專門給你安排游泳的,到這兒來了,你卻不下水,這不扯淡嘛」
「可我不會游泳呀。」
「我給你請了教練了呀,由教練教你游呀。」
丁小凡左右看看。宿善果說:「你看啥呢,教練就在你眼前呢。」
「你是說小艾呀?」
「怎麼,看不上呀?」
「不是……」丁小凡看著艾夢瑤,艾夢瑤面帶微笑,對他倆說:「別逗了,更衣吧。」
他們換上游泳衣,從二樓下來。一樓大廳,中央是游泳池,清澈的池水,連池底下瓷磚的花紋都看得清清楚楚。游泳池四周,擺了一些精緻的小圓桌和椅子,供遊客小憩。
他們到池子旁,宿善果稍稍活動了一下四肢,進了池子,對艾夢瑤說:「丁主任就交給你了。」說罷,往前一撲,自由地向對岸游去。
「咱們也下吧」艾夢瑤對丁小凡說。
丁小凡不好意思地看看艾夢瑤,說:「真不好意思。」
「沒什麼,其實很好學的,只要下去,撲騰幾下就會了。」艾夢瑤望著丁小凡,很優雅地向池面方向偏了一下頭,沿著扶梯進入池子,丁小凡就跟在她的後面,也進去了。艾夢瑤向身上撩一撩水,撲地一下撲向水面,三下五除二就游向對岸,然後折回頭,向這邊游來。丁小凡向她投去欣賞的一瞥,深深地吸一口氣,閉了眼,猛地向前撲去。他在水中胡亂撲騰著,水面上拍打出一片浪花。艾夢瑤很快游到他身邊,把他扶起來,讚許他:「看來你不怕水,這對學習游泳至關重要。」
丁小凡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大口地喘著氣,尷尬地笑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艾夢瑤說:「盡量平靜下來,好,平靜多了,這樣,」她兩手拉著丁小凡的手,「憋氣,往下蹲。」丁小凡憋了一口氣,拉著艾夢瑤的手,向下蹲去。艾夢瑤說:「好,站起來,換氣,像這樣,啪,啪,不要吹。好,再來,憋氣,往下蹲;換氣,啪,好,挺聰明的。就這樣,做五十下,再教你下一個動作。」
艾夢瑤拉著他的手,做了五十下換氣的動作,他就有點喘了。艾夢瑤說休息一下,就可以練習下一個動作了。她說著,輕輕一縱上了池沿,坐在池沿上,彎腰拉住丁小凡的手,丁小凡一縱身,就上了池沿,挨著艾夢瑤坐下來。艾夢瑤兩腿平放在水面上,對他說:「這樣,你看,收腿,翻腳,蹬夾水;收,翻,蹬夾。看清了吧?」丁小凡點點頭,艾夢瑤說:「好,你先在陸上做做這個動作。」丁小凡照著艾夢瑤的動作,做了幾下,氣也慢慢地均勻了,艾夢瑤說可以下水了。於是,他倆下了水。到了水裡,艾夢瑤拉著他的手,說:「好,像我這樣,兩手伸展,往下蹲。」他蹲下去,艾夢瑤說,「好,兩腳往底下輕輕點一下。」他照著做了,身體慢慢浮了起來,她拉著他,慢慢地往前漂了一段,放開了他的手,說,「好,兩手放平,盡量往前伸,好慢慢地漂向池邊,扶著水池站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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