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五十七章 文 / 皇家爬蟲
第四百五十七章
車子沒了,花二沒急於買,不是沒錢,而是想深藏不露,騎著那輛放在庫裡很久的雅馬哈滿街招搖。人問這不是花老闆嗎?咋不開車了?車壞了再買一輛嘛,留那錢做嘛呀,錢這玩意像大姑娘一樣不中留,留久了肯定發霉。花二還是一臉假笑,假笑定在臉上很久,直到對方看不見,他的笑臉瞬間變成鐵關公。金福看到他落魄的樣子,吃不準他的想法。又不好去月紅酒店查看,見到花二又沒發問,憋得他整天大喘氣。花春桃的分內事,他分給單張子,單張子老好人一個,什麼人都不得罪,哪怕對方是撿破爛的,只要他認識,他也能一陣點頭哈腰,對上級更是恭維得每天點頭哈腰數次,誰是上級,他都說蜜話,送笑臉,距離二里地,他能手抬得老高向對方打招呼,如此多年的頸椎病竟給他不斷點頭哈腰治癒,脖子再也不發酸地疼。金福很喜歡這個唯命是從的單張子,打算讓單張子以喝酒為名去趟花二的酒店探察下虛實。單張子雖老實聽話,卻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的那種人,金福去鎮委會上班恰好和單張子打了對面,單張子忙三火四一陣點頭哈腰,臉上笑容跟著嘴巴一起動。
「鎮長,咋來這麼早啊?」
「領導嘛,就得有個領導樣,和群眾一樣點來去,那還叫領導嗎?」
「那是,那是。」
「單張子,你等會兒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單張子小心翼翼去了金福的鎮長室,金福瘦小身材臥在寬大的坐椅上,顯得更加瘦小,他極力挺拔著身子,以此增加些許高度,腰板給他時刻的挺拔直成一條線,走起路來,那條線一躥一躥的。單張子問鎮長啥事,金福說這幾天沒看見花二,你去他的酒店看一下,把他的行蹤做個筆錄。去吧,我等你信。單張子完全明白金福的用意,又不敢違令,心裡不願意,嘴裡卻溜出「知道了」。
單張子一到月紅酒店就和花二打了正面,他錯過花二逼視的目光,這瞧那瞅了會兒,終於開口說,花鎮長,你咋不去上班?金鎮長找你哩。找我?他找我幹啥?
花二聽人叫他鎮長,心裡很舒服,沒推辭,任由單張子隨意叫下去。
單張子人很精明,只用眼睛看,不張口問。眼睛所到之處是一派繁榮景象,漂亮的地毯、好看的牆壁、典雅的音樂,人走在地毯上像是在飄,單張子覺得自己在天堂裡了,羨慕得直咂嘴。花二非常清楚單張子此行目的,帶單張子去沒客人的房間看個夠。看得單張子齜牙咧嘴,這麼多年,單張子都沒去過像樣的酒店,偶爾肚子饞,也只是去街上小吃部吃上一碗餛飩或者一盤水餃。花二帶他來到寬敞闊綽的飯廳,他的眼睛不夠使了,飯廳的桌椅全是新式樣,周圍空氣清爽淡雅,讓人一下子來了胃口。
花二盛情款待了單張子,一桌子好吃喝,弄得單張子不知如何下筷子。花二東夾一筷子西夾一筷子往他碗裡填菜,他才知道張嘴吃。花二的熱情和之前任鎮長時對他的友好,一下子拽緊他。酒足飯飽回到鎮委會,他弄虛作了假,沒實話實說,他洗了臉刷了牙,一臉苦相敲開金福的門。金福等得很心煩,單張子進來,金福如同見了財寶,眼珠子緊密盯向單張子,單張子還是那副恭敬樣子。
「鎮長,花二在忙生意。」
「生意咋樣?」
「看情形不太樂觀,店裡冷冷清清。」
金福開心地笑了,隨後擺了下手,意思是要單張子下去。單張子下去後,金福一臉『淫』笑,花二,你也有今天?掙不來錢,你就甭想翻身壓在我頭上。看來你小子不是臥薪嘗膽,是在喝黃連。哼。
那太太脾氣很壞,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派頭,對服務員的要求苛刻得沒邊沒沿,雞蛋裡挑骨頭,硬說被罩有異味。服務員過去聞了聞,上面的清香能讓人陶醉死,就回敬她說被罩香著呢。她一聽,馬上潑婦一樣竄上前,你說哪塊香?哪塊?沒辦法顧客是上帝,服務員只好換下帶清香味的被罩。被罩換了,她還是嘟嘟囔囔找到花二,理直氣壯地坐在花二對面的沙發上,說酒店服務不到位,服務員根本不把顧客放在眼裡。花二那會兒正琢磨如何整治金福、如何報復花東興,官太太一坐鎮,啟開了他的思路,對啊,何不利用官太太打擊他們呢?花二打眼瞧了下浪性十足的官太太,壞笑掛在臉上,說你等會,我派最好的服務員去服侍你,說到咱月紅酒店就是進了天堂。
官太太前腳返回客房,後腳跟進一個長相帥氣的小伙子。官太太直了眼丟了魂,她要的就是這種服務,臉上泛出桃紅,上下打量幾眼帥氣小伙,問他多大年紀,小伙說二十一。二十一?你行嗎?行。行就好,過來,先給我按摩下。官太太脫了身上的睡衣,裸著胸罩和淡粉短褲,懶洋洋地趴在床上。她已經好久沒享受到性愛,丈夫工作忙,又患有性神經官能症,稍不如意犯了病,哪怕是正在激情中,身上的鳥東西也會縮成團。要不是為了官太太頭銜、物質刺激、十七歲的兒子,她早就和丈夫分道揚鑣。市委組織部長那是啥官銜啊,那是晉級市長的前奏。權力有時要比市長來得實惠,提拔誰、上調誰,那是組織部長一句話的事。多少年來她跟著官丈夫沾了不少光,出國考察、團體旅遊、各種宴會,身為部長夫人,她風光佔盡,她不可能因為晚上那點男女事不如意就和丈夫分開。時代不同了,她不可能讓自己孤單,也不可能像古代女人那樣吊死在一棵樹上。她苦悶時就去各種娛樂場所,碰到順心順眼男人,經常帶回家。有一次趁兒子去姥姥家、丈夫去省委開會,她趁機帶回個順心順眼男人。那晚星光燦爛,她也星光燦爛。不過星光燦爛沒多久,她殷實聽到有人開門鎖,嚇得連滾帶爬穿好衣服,順心順眼男人被她塞進衣櫃用衣服擋上,關了燈躺在那裡假裝睡去。
丈夫開完會返回市委途中,突然上來胃痛,便吩咐司機向家開去。吃完胃藥,丈夫像往常那樣喊了妻子。沒應答,丈夫疾步上樓來到臥室,見妻子躺在那裡,以為妻子果真睡著,沒打擾,給妻子掖下被,匆匆離開。丈夫一走,她霍地起床,急忙打開衣櫃拽出順心順眼男人。因為驚嚇,她再無心情玩感情遊戲。那天要是給丈夫抓到什麼把柄,後果她很清楚。即便丈夫不提出離婚,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任她呼風喚雨,不管對錯地寵她愛她包容她。
丈夫出國考察得兩個月後回國,她本應跟著去,可她有了新打算,想去遠些地方打野食。月紅酒店的鴨子有兩個,都年輕帥氣,都缺少男人味,鴨子和她**像具殭屍,她沒從鴨子身上得到快慰,又去找花二。花二本想利用鴨子和官太太搭上友好關係,沒想到兩個鴨子全被她開出境。花二翻江倒海地想,市委組織部長要是放話給花東興,花東興得夾著尾巴效勞,不出幾日他又能坐上鎮長寶座,他一不圖當大官,二不圖去花妖鎮以外的地域做官,他就要在花妖鎮耗下去,和金福耗個你死我活。他給一竿子擼到底連正經辦公的地方都沒有,到處打游擊,東屋轉西屋地干雜活,金福那王八蛋就是要看他出洋相,他這口氣無論如何嚥不下,可生氣不如爭氣,咋能爭氣?眼前的官太太就是他爭氣最好的工具,那樣一來他勢必辜負月鳳,可男人要為大事而活。他一握拳一咬牙,昔日那個錚錚硬骨的花二不見了,目光柔和勾人,像磁波,官太太被這磁波吸了去。
花鐵匠覺得兩個兒子近來都怪怪的,心裡有些七上八下,最讓他擔心的還是大兒子花大,他怕他為事轉不開磨犯下瘋病。花大整天往鎮委會跑,有時還帶了包子和骨湯,花鐵匠感到蹊蹺,跟了好幾天花大。花大去鎮委會前頭髮梳得油光水滑,新買了套西裝,是當時流行的藍毛料,領帶也換了新鮮顏色,鞋是當時流行的白皮鞋,身上打哪一經過,散著濃郁的香水味。平常日子,花大穿戴一向隨意簡樸,一件灰色夾克終年不離身,天冷得出門割臉,他外面穿了羽絨服,裡面照樣穿那件灰色夾克,進屋一脫羽絨服了事。他不習慣只穿毛衣辦公,一天他穿毛衣了,毛衣是那種棒線織就的,好看大氣,是灰白相間的顏色。花鐵匠閒著沒事,三轉兩轉轉到花大的辦公室,看到花大和平常不一樣的穿戴,心裡直打鼓,這小子咋這樣怪,有了相好了?可咋沒見相好來過酒店哩?
「爹,您老坐下吧,幹嗎站在那兒盯著我?」
花鐵匠這才覺出有些失態,收回眼神,抖了抖參差不齊的山羊鬍,自言自語說,爹老了,你和花二也該成個家,別要求太高,女人不缺鼻子少眼的就中唄,啥叫好看,覺得對上眼,就叫好看。
花大急於去鎮委會,沒和花鐵匠搭話,他知道花鐵匠的脾氣,要是聊扯得對心情,會和你聊扯到天黑,要是聊扯得不順心,會橫眉立目跟你吼。花鐵匠不習慣香氣,為使花鐵匠盡快離開,花大假裝去廁所叫來保潔員,保潔員每天都往辦公室噴灑清香劑,花大吩咐保潔員再噴灑些清香劑,保潔員拿了清香劑滿屋子噴下去,一股水果香立刻瀰漫全室。花鐵匠撲了下鼻子,那香味還是灌進鼻子,他打了個噴嚏,提了煙袋邊往出走邊數落說,一個大老爺們咋能稀罕花裡胡哨娘們用的玩意,敗興,敗興。
花鐵匠一離開,花大忙不迭去了鎮委會,他想只要看一眼花春桃就好,「花春桃」這個名字,他一點都不陌生,花二住院時向他介紹過,他當時被花春桃那雙梨花帶霧的眼睛迷惑得氣都有些喘不勻,可人家愛的是花二,對他啥意思都沒有。他假裝找人,東屋瞧瞧西屋看看,最後在辦公室看到花春桃。花春桃的副鎮長雖被擼掉,但沒像花二那麼慘。金福猴精得很,花東興在他面前提過花春桃,他就有了數路。花春桃和花二是一個爐灶裡的煤球,他本打算嚴懲花春桃,讓她和花二一樣打雜,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懸乎,要是將來花春桃成了花東興的小二奶,他就不會有好日子過。花春桃抗旱救災中臨陣脫逃,幾個月沒照面,非常時期可以非常對待,擼了花春桃副鎮長職務,誰都說不出啥。擼花春桃時他還沒得到花東興那色迷迷的暗示。安排花春桃進了辦公室,為自己留下後路,花春桃說不出啥,別人也沒法嚼舌根。
花大站在門邊一陣望,花春桃坐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看報紙,那雙漂亮眼睛垂直在報紙上,黑黝黝的長睫毛像兩扇好看的幕簾垂掛在眼睛上。他半張著嘴巴,口水不經意順著嘴角淌出來。那時走廊沒人走動,他壯了膽子,索性頭探進半開著的門裡。花春桃始終在看報,他也就始終在看花春桃。看得兩眼生疼、脖子發酸時,他鼓足勇氣敲了門。花春桃好看的幕簾抬起來,態度溫和地問他有啥事。花大和那雙黑幕簾對視上,滿心跳得要碎了般。他不知如何回答的瞬間,智慧突然開了殼,臉紅脖子粗地回說他是來感謝她的。花春桃一聽這話嫵媚地笑了,一笑嘴角上的小痦子動人地抖兩下。
「應該的,都是自家人客氣個啥。」
花春桃的一句「自家人」,讓花大從頭到腳一陣暖和,又很快從頭涼到腳。她說的「自家人」,可不代表針對他,她是把花二當做自家人罷了。為不至於尷尬場面,花大連忙回敬說「那是,那是」,就曲終人散。再不走,他有可能做出什麼荒唐事,比如衝動地抱住花春桃,或者說出不該說的話。倘使如此,不但丟了名聲,而且會讓花春桃瞧不起他,花春桃在追花二,他這個做哥哥的中途插上一槓子,那算啥?他還是人不是?為了那層神秘的好感和愛情,他得守護住心裡的真實想法。
二兒子花二,花鐵匠只是出於好奇,花二把臥室搬到樓上的辦公室,好好的為啥搬了住處?花鐵匠咋想都沒能想通,他這個兒子從來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像花大,啥事思來想去。花二把臥室搬到辦公室不說,近來還神秘兮兮的,見了花鐵匠慌張地避開眼線,一塊吃飯時,他總是第一個吃完,吃相狼吞虎嚥,完全變個人,先前,花二總是一副紳士樣吃飯,嚼東西不露齒,吃得相當慢、相當斯文。
花鐵匠打算看個究竟,一天晚上,花鐵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看幾眼電視心更煩,電視裡演了兒孫滿堂的一家人在熱熱鬧鬧地過節。他花鐵匠呢,年近古稀,膝下沒半個孫男弟女不說,日子過得散了架子,住的家是旅店,兒子們擰著勁不成家,這個說忙,那個說沒相當的,再這麼下去,花家肯定會絕種。花鐵匠尋思來尋思去,最後決定去找花二掏出心裡話。花大有過瘋病,他不能過分刺激,苗頭只好對準花二,花鐵匠躬著腰倒背著手上了頂層。到了頂層,花鐵匠已經氣喘吁吁,眼神也似乎不夠使,到處是華麗的綵燈,到處是歌舞笙蕭。各種歌聲從房間竄出來,打在花鐵匠的耳朵上。樓層的面積很大,這是花二長遠目光的設計。走過幾個長廊,花鐵匠看到「總經理辦公室」字樣懸在一個寬大的門上方。花二的辦公室落在安靜拐角處,除了一間大會議室,再就是水房和衛生間靠在樓正北,其他娛樂全在正南。燈光刺眼地投放在走廊裡,花鐵匠一時不適應,順手關了幾個開關,走廊暗下來。花鐵匠不緊不慢地來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前拽了下門,門鎖著。他以為花二去了別處,掃興地背過身。
剛要挪步離開,裡面有了動靜,接著是尖聲浪笑。浪笑聲乍聽去像什麼在叫,仔細聽去,花鐵匠的骨頭軟下來,是個女人在笑,可女人咋在兒子的辦公室呢?莫非撞到鬼?花妖鎮一直不太平,解放前那陣鬧霍亂、鬧匪幫,解放後,凡是姓花的都給抓了起來,說是姓花的家族叛國求榮,要接受政府審查。花鐵匠一家也不例外,花鐵匠的爹收割完稻子給人五花大綁到村公所。
事實真相是,一個花姓學者和一個日本學者關係友好,日本學者回國後邀請花姓學者去東京,花姓學者對學問孜孜以求,於是搭上去日本東京的客船。怪就怪在那家人太愛顯擺,逢人便說兒子去日本留了洋。那時小日本剛垮台不久,人們心中的嫉恨還很深刻,一傳十、十傳百,三傳兩傳傳到村公所。最可惡的是花姓氏族統一起來在十里八鄉舉行了慶賀儀式,敲鑼打鼓,身穿花花綠綠的衣褲串街走巷地扭啊唱啊蹦啊,一下子惹怒村公所。花氏家族被抓後,人們分析了花氏家族的反常舉動,就說,人腦袋蛇身子的花妖來了。更為令人驚奇的是,村公所放人後,花氏家族的人只剩下小部分,人被關進去沒幾天就死了,死時全都瞪著眼張著嘴,似乎有什麼心事未了卻。
浪笑臨近門口,花鐵匠有些毛骨悚然,他當時腦子裡的概念是兒子不在,兒子辦公室裡哪來的女人?鬼,一定是鬼。花家短短幾年內死了仨女人,這個酒店就是建在花家原址,肯定留有邪氣。花鐵匠站在那裡想了想,決定和小鬼鬥個你死我活。他一腳踢出去,厚厚的門板上撮出一個深刻腳印,裡面的浪笑戛然而止,像突然停了的鐘擺,啥聲音都沒了,針掉地上也會出響聲。花鐵匠邊踢門邊破口大罵:
「王八羔子下的賤貨,沒為花家留下一男半女,還好意思來花家鬧騰,有種的你給我出來現世,要是你今天不離開陽世死纏我兒子,老子會去找道士,打得你冒綠水,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裡面靜得有些瘆人,又趕上電量不足,燈光一閃一閃,花鐵匠毛孔放大,手腳酥麻,但他為保護兒子,打算與鬼決一死戰。
花二眉目傳情給官太太,官太太渾身上下軟得要化水。她穿戴妖艷地去找花二,花二熱情周到地接待了她,帶她來到包間。好酒好菜一上來,她起身反鎖上房門。這個舉動,花二沒感到突然,平白無故,他幹嗎請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又幹嗎平白無故接受他的邀請?
官太太細腰肥『臀』,滿臉浪蕩相。她脫下咖啡色貂絨大衣,裡面只穿了件露背露胸的粉色小衫,一對乳房撐出好看形狀。隨著喘息,乳房一鼓一鼓打在花二的眼睛上。花二對不愛的女人從不動情,哪怕女人脫得赤條條站在面前,他都會無動於衷。今天不同,眼前這個女人對他太重要,想起死回生,只有這個女人能救他,這個女人是他仕途東山再起的導火線。他非但不敢怠慢,而且還要使這個女人對他著迷癲狂。著迷癲狂得沒他不行的日子,就是他實現願望的日子。
花二把女人釣在鉤上,沒犯賤,沒主動討好,也沒亂陣容。他始終正襟危坐在那裡,斟酒、敬酒、碰杯,大方得體。官太太果然越看越著迷,花二動作紳士,男人味十足,女人打眼便想以身相許。
室內環境幽雅得讓人老想深呼吸,高檔桌椅、淡粉色壁紙牆上掛著台階式相框,裡面鑲有各種奇花圖案,餐桌對面放著一個錯落有序的花架,花架上面擺放了打著骨朵兒的盆花。官太太陶醉地望了眼花二,很想花二衝過來抱緊她,把她變成一攤泥。花二依舊凜然正氣地坐在座位上,眼睛卻柔情地瞥著她。喝了兩杯威士忌,她開始面色桃紅,身體輕飄,眼裡冒火。她終沒能忍住女人那道尊嚴底線,起身坐到花二身邊,頭一下子栽到花二懷裡。一股熱浪透過毛衣鑽進肉裡,花二覺得有什麼東西往血管裡奔騰,花二知道那是衝動。可他不再是衝動就急著趴向女人、急著扒褲子的年齡,他三十歲了,有足夠的控制空間。他要撩撥得這女人俯首帖耳、心醉神醉,找不到方向為止。他低頭吻了她,從頭頂開始一直吻到女人的細腰。女人是種澆水即開的花,此時如同得怪病樣呻吟著,他恰到好處鬆開女人,說時候不早,我們都該去休息。女人滿面惱火撤出他懷抱,想抽他嘴巴,手一抬,看見那抒情的眼神,全身又癱成泥狀。
以後的幾日,花二還是按部就班請官太太吃喝、跳舞、唱歌,也還擁抱、接吻、愛撫,唯獨不做官太太喜歡的事,這時的官太太對花二完全著迷。搬到辦公室居住的那個夜晚,花二想火候已到,要是再拖延勢必砸鍋。這女人好比烙餅,火大會糊,火小會夾生,只有火候到位,烙餅才醇香可口。和往常一樣,花二帶官太太去包間痛快吃喝一頓,然後他眼冒欲光抱走官太太。
花鐵匠一連串踹了幾腳房門,房門開了,花二衣冠整潔地站在門前,花鐵匠一把扒拉開花二,憤怒地衝進室內。他在花二辦公的外間一陣揚手揮拳,不停地呸,還破口大罵著:
「死不要臉的短命鬼,竟敢來纏我兒子,我打死你,我吐死你,呸,呸,呸……」
花二不解地望著花鐵匠:
「爹這是做啥呀?」
裡屋的官太太以為花鐵匠在罵她,尤其聽到「短命鬼」這句罵話,她滿腔怒火燃到吼管,身上的睡衣大敞領口,露出半截乳溝,盤頭完全披散開。要衝出去時,官太太頓生詭計,她打開隨身攜帶的化妝包,取出脂粉,三五下,臉就變成一堆白面,隨後,她又塗得滿嘴透紅,嘴巴以外都給她塗得鮮紅一片,最後,她戴上黑色長指甲,對著鏡子照了照,鬼樣地衝出來,張牙舞爪、吐著紅舌。花鐵匠停止罵話,先前那股不撕下鬼皮不罷休陣勢一掃而光,他哆嗦著指頭質問道:
「你,你是花二的哪個死鬼媳婦?在下面缺吃少穿吱一聲,初一十五我讓兒子送給你。我警告你,現在趕緊離開花家,要不明個我找來道士,死鬼你定會魂飛魄散。」
黑指甲撲抓上來,紅唇大張開,哇拉拉亂叫。
花鐵匠掄著煙袋鍋子躲閃著,一臉驚慌,身子險些撞到牆上。
官太太裝扮得和鬼沒分別,花二馬上心領神會,他正犯愁花鐵匠待會兒闖進住處,要是他和官太太的苟且事敗露,肯定會惹怒花鐵匠。爹老早勸他成個家,他老說忙,如今和一個有夫之婦不清不白混在一道,給他爹知道,他的計謀會一敗塗地,還會把爹氣個半死。他爹花鐵匠在大事上通常六親不認,會嚷嚷得滿城風雨,到時滿鎮子的人都會背後指點他,官太太也就不可能再和他暗通款曲。這些念頭促使他將計就計地說,爹,快走,這屋子不乾淨。
不乾淨,你還搬這住啥?
不是工作方便嘛。
不走,得把這個鬼東西制伏才行。
鬼現身是要吃人的,爹快走吧。
這鬼纏你多久了?
是你把它罵出來的,爹,鬼不抗念叨,你念叨它才會出來。
屁話,我倒要看看這鬼到底有啥本領。
說著,花鐵匠頓生勇氣,一把扯住官太太胳膊,想用煙袋燙她,她要是喊叫肯定不是鬼,她要是鬼肯定不會喊叫。煙袋鍋子即要磕上去,千鈞一髮,花二抱起花鐵匠就往門外沖。花鐵匠孩子般直蹬腿,花二費老大勁才把花鐵匠抱到一樓的住處。
事情沒那麼簡單,這點花二清楚得很,他爹花鐵匠認死理兒,經過這不明不白的驚嚇,他肯定要去山上找道士。道士一來,真相定會暴露。花二當晚秘密轉移了官太太。六樓以下幾乎都是客房,只有三樓的會客室賦閒,花二親自佈置了會客室,神不知鬼不覺地和官太太住進去。白天官太太除了去餐廳吃飯,就是出去逛街,吃當地各色小吃。晚上回來基本上不動地方,梳洗打扮完,躺在床上春心蕩漾地等待花二的出現。為早日實現願望,花二盡心盡力服侍官太太。官太太這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要的不光是柔情纏綿,還要男人在柔情纏綿後瘋狂她,粉碎她。花二一一做到。有一天,官太太摟著花二的脖子說,花老弟,你對姐姐這麼好,姐姐怎樣報答你呢?
花二一個撲稜坐起,瞬間心花怒放。他摟抱住官太太,溫溫暖暖地親了官太太燒紅的臉蛋,和官太太推心置腹地嘮扯了他的經歷,說他如何艱難地當上鎮長、如何被小人拖拽下來,說他要報仇雪恨,說這輩子當不上鎮長,他死不瞑目,說他不要更大的官,只要鎮長做。官太太被他說得動心動情,說你放心吧,當個鎮長小菜一碟,說她會努力求他丈夫,說丈夫什麼都肯聽她的。
花二興奮得不能自已,那晚,他和官太太一連做了數次愛,像當初和月鳳**那樣到位,月鳳成為他面前模糊的影子,官太太真實地替代了月鳳的原形。他和官太太雙雙瘋得快不知方向時,他在心裡說,他媽的,這麼多年空想月鳳誤了多少快樂;女人只要有點姿色,男人就能快樂得發瘋;什麼情啊愛啊,統統見鬼去吧,老子從現在起要和女人玩個地老天荒。花春桃,你不是愛我愛得發瘋嗎?明天老子就讓你瘋徹底,瘋得不認識親娘老子。哈哈。他咆哮了,咆哮得世界模糊起來。眼下,他沒愛沒情地瘋狂著,全是為鳥東西的顛覆和昇華。鳥東西昇華那刻,他渾身的骨頭酥了。他的咆哮很合官太太口味。多少年來,性無能的組織部長軟蟲樣在她身上揉搓著,折磨得她想立刻殺了他。花二呢,先是小溪流水,後是鋪天蓋地,官太太幸福得死去活來,她甚至想就是在那美妙的一刻死去,她也值了。她現在十分清楚,其實女人真正喜歡男人的不是外貌,也不是金錢,而是男人那能把女人變成仙女飛起來的鳥東西。
兩個月很快結束,也是樹吐綠的春天,花妖鎮漫山遍野都是蔥綠色,新鮮空氣把冬日那些殘渣餘孽全都沖得無影無蹤。春天是花妖鎮最美麗的季節,這裡大片森林圍裹住全鎮,鎮子裡的空氣好得讓大姑娘、小媳婦都有個清亮的嗓子,山歌唱得美妙動聽。花二帶官太太去林帶散步唱了當地民歌,調子好聽又脆成:
樹上的鳥兒你咋那麼歡,
歡得哥哥心發癢,
歡得妹妹柔斷腸,
妹是肝來,哥是心哪……
此時花二歡快得像條魚,一路折斷許多樹枝,身後的樹枝被他凌虐得七扭八歪。他的興奮來源於即將到來的成功。官太太卻以為花二在為她著迷,使她對花二的依賴感越來越強,她甚至想回去狠狠心和部長離婚。這個念頭剛萌生,她馬上吐了幾口,以掃晦氣。她愛官愛財愛面子,這幾樣組織部長都能一樣不落地給她。部長畢業於著名的京都大學政治系,口才、腦筋全都出類拔萃,是學尖。在校期間就是系裡主要負責人,首批入黨。畢業後調到市委任職辦公室副主任、市長秘書,市長欣賞他的才幹,提拔他當上組織部長。跳過副職,直接披戴重要崗位官銜的人沒幾個。組織部長前途無量,往前推進,有可能當上副市長,乃至市長。官太太無論如何捨不下這些耀眼的光環。她還要過把市長夫人癮!那一定是目空無人,天老大她老二的頂級生活。逢年過節,或者求事者賠上十二分小心按響家中門鈴,或者pmp們登門說盡恭維話,或者下級絡繹不絕打來電話說拜年話……
一回味,那滋味簡直像音樂一樣美妙。
她家是獨立小樓,一共二層,坐落在高幹區,那裡風景秀麗、環境幽雅、安寧祥和,走在那片高幹區,寬闊的路面兩側分別坐落著排排雅致小樓。和挺拔的松樹相稱,顯得小樓更加英氣。此外,只要晴空碧日,一些白色鴿子就會在樓頂繞來繞去,遠遠望去,像一些白色小花在迎風抖動。
正常串門子的多數拎著高檔禮品上門,官太太那件貂絨大衣就是別人送的。這叫圓滑學,是精明人慣用的手段。逢年過節不落過,日後相求好開口。求事者多數是經人介紹找到門下,要比逢年過節送禮者兜圈子繞彎子。首先,他必須通過「朋友」介紹,「朋友」這時可不白給,有效地利用上「朋友」關係,兜圈子繞彎子把對方迷惑得頭暈目眩,說人家領導不能要是把領導的聯絡方式告訴給陌生人,領導會和他絕交呢。對方到最後只好咬牙拿出部分錢款遞到「朋友」手裡,「朋友」拿到好處,馬上換了嘴臉,笑得瞇眼齜牙後扭轉過話鋒,說你別急,我先和領導聯繫上再通知你。等到去見領導,自然要拿出大筆錢。清廉領導不收錢,自然辦不成事,「朋友」那裡得的好處也自然不了了之。已經殺出血路,求事者滿心希望領導是貪心者。組織部長腦袋瓜活泛,要是事情能辦,又沒啥後患,且錢到位,他會睜隻眼閉只眼任由求事者把錢撂在家裡。他不說半句客氣話,也不假裝搪塞,好似那錢不是送給他一般。要是那錢在視線裡顯得寡淡和微不足道,他會慢條斯理地說,這事難辦,你走人吧,我還有會議。
見到利益,等人一走,官太太會抱住組織部長瘦削的身子又啃又咬又撒嬌,而後點了意外之財,邁著小碎步興匆匆跑去銀行。每逢市委機關搞什麼慶賀去市裡最好的賓館開銷,官太太打扮得枝裡透紅、梨花粉黛坐進豪華轎車。被秘書客氣地伸手禮讓進轎車,被閒散的馬路行者羨慕地回望,官太太簡直飄飄欲仙,甚至好幾天沉浸在快慰裡不能自拔。想起這些誘人事,官太太莫名其妙地想快速見到組織部長。此間,組織部長給她打來一個電話,說他已經回到省城,問她人在哪裡,官太太說謊嘴都不打漂,她說她在鄉下一個表姐家,說表姐待她特熱情,說多虧有表姐陪伴,要不她會想死他。組織部長那邊明明知道她不會想他,聽了她的友好話,還是滿心熱乎,滿眼陶醉。
臨離開花妖鎮,官太太死死抱住花二不放,要花二鍾情於她,別搞其他女人。為了遠大前程,花二頻頻點頭應諾。官太太上車前還做個少女才有的飛吻動作,撩撥得花二心猿意馬,渾身骨頭酥得不行。送走官太太,花二自語說,有女人攪和與沒女人攪和就是兩種心情。
由於心情好,酒店一切運作日漸上乘,鴨子和雞們給他賺來豐厚利益,他把原來的打算變成現實,在選好的地段動了工,他要重建一個漂亮家園,要讓花鐵匠、花大住進去,從此別再干預他的生活。他要讓他們痛快地享受他的傑作,要他們覺出他是家中不可缺少的頂樑柱。
花大無意間看到花二帶女人進入會客室,臉上笑出燦爛雲朵。花二情感有了依托,他就可以奮力追求花春桃。如今花二三兩天跑趟工地,回來後還得去鎮委會點卯,盤點月紅酒店一天的進收。自從花二從醫院回來,花大的分內工作被花二獨攬下,花二雖說沒明目張膽撤換他副總職務,可他完全成為無所事事的閒人,凡事花二搶在頭裡,他總晚上一步。於是他去了鎮子裡一所中小學混雜的學校,在那裡應聘上初中語文老師。一天下午沒課,他給學生佈置完作業,匆匆回到月紅酒店,刮了鬍鬚、換了內外衣,洗了一頭自然卷髮,吹乾,用手簡單做了型。臨出門前又在前台要了香水噴在身上。去市場買了一兜水果,樂顛顛去了鎮委會。他萬沒想到花二也在。